那些為袁老師點的贊，點中了教育的一個死穴

6月4日下午，常州市河濱小學五年級的繆可馨在學校裡跳樓身亡，悲痛之中，孩子家屬懷疑是班主任袁老師的作文批改過於苛刻，導致孩子不堪忍受而選擇了絕路。

儘管當地有關部門的聯合調查公告稱：對墜樓事件進行了全面深入的調查，共走訪了班級的45名學生和學校的3名老師，未發現當天課堂中存在辱罵、毆打學生現象。但繆可馨父母不能接受。孩子不會無端跳樓，深入調查也無法還原老師與孩子之間那些不為人知的隱秘對接，父母仍想苦苦追索孩子的死亡真相。

令人震驚的是，孩子屍骨未寒，班群裡卻有人發起了“點贊活動”：

袁老師沒有錯，你們點個贊。

接著，下面齊刷刷的點贊佔滿了三屏。

那一個個豎起的大拇指，像一個個墓碑，展示著一個個被功利教育謀殺的靈魂。

用大拇指豎起的“墓園”

點讚的心理應該很複雜。可能是真心覺得袁老師是個好老師；可能與發起點讚的家長關係比較好，抹不下面子；可能覺得後面孩子還在袁老師手裡學習，得罪不起；可能是純粹拍馬屁；可能根本就沒弄清楚啥事兒，看別的家長點贊，就跟著點個贊；……

不管怎樣，

繆可馨父母還深陷於剛剛失去寶貝女兒的痛苦中，面前豎起的這一個個大拇指，赤裸裸地展現了一場對生命的漠視。

據說袁老師違規開補習班，繆可馨是極少數沒有去的同學之一。

據說這補習班是家長們要求開的，袁老師為學生付出很多，家長們都很感恩。

據說的不能當做證據來推斷，我也不瞭解袁老師，所以沒法評價其中是非曲直。就說一個我認識的老師的故事吧。

我們姑且稱之為王老師。

王老師是一所優質初中的語文老師，在家長圈子裡頗有名氣。他的有償家教班通常從初一上學期期中考試後開始。

初一期中考試後，學校裡都會組織一場家長會，王老師一定會向家長們展現孩子們考得一塌糊塗的期中考試卷子；

然後特別強調初中語文的學習跟小學的大不同，小學相當於什麼也沒學；

強調學校裡所學的內容遠遠不足以將語文考好，還需要在課外進行學習；

強調他之前帶的補習班的學生成績是如何之好，

強調那些沒有去他的補習班而跑到別的補習班去上課的學生成績是如何之差；

強調有些內容不適合在課堂上講，因為超綱，但考試會考到；

強調以前家長們都強烈要求他開補習班，他出於對孩子們分數負責，總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其實課餘時間還要上課真的很累啊；

居然還要強調一句他的背景很厲害，白道黑道都有人……

家長們都是聰明人，一聽就懂了。

也有些非要堅持聽不懂的，很快就會來一次月測，你的孩子跟別的孩子明顯有了差距，看你的聽不懂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儘管孩子說，去上王老師有償補習班的同學透露秘密，很多題目已經提前做了一遍，但堅持者信心下降：做了一遍，再做一遍，不是鞏固得更好嗎？

有時月測並不是王老師自己改卷子，是和別班甚至別的年級的老師交叉著改卷的，但上了有償補習班的孩子成績依然領先，因為王老師都辛苦地一一打了招呼。王老師說，為了孩子們的成績，他真是嘔心瀝血了。

每次遇到家長，他都會微笑著介紹孩子的進步，總要補一句：我對你的孩子很關心哦。

也有同事看王老師這樣殫精竭慮，無不擔心地說，你這樣子搞，中考不是就露餡了嗎？

王老師淡定一笑：平時成績一直不錯，中考一次考砸了，那是臨場沒發揮好啊，哈哈……

王老師果然口碑很好，家長們都很感恩王老師的辛苦付出，他們說：這年頭錢並不是萬能的，像王老師這種負責任的老師，能花錢請他給孩子們補課，也是一種幸運啊。

如果你問孩子們對王老師印象怎麼樣，孩子們也說：蠻好的啊，對我們都很和藹，就是有時候罵起人來蠻兇，那個人也是該罵呀，誰叫他不去王老師補習班上課，每次考試都拖後腿，煩死了。

聽不懂老師的話，不跟老師配合，成績能不差嗎？

這話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吖。

在功利的互相糾纏中，很多家長漸漸有些困惑：為什麼自己的孩子變得越來越陌生了？成績也不錯啊，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呢？為什麼孩子越來越蠻不講理，個子比父母都高了，怎麼好像還心智未開？……

有很多孩子上了高中，語文成績一落千丈，家長非常苦惱：孩子初中語文成績很養眼，怎麼上了高中就不行了呢？高中語文老師也太差了……

當然，王老師的故事屬於個案，不能說有啥代表性。

補習班≠校外教育

當教育的目的不再純良，人性就漸漸枯萎。

對於很多反常現象，反常識，反規律，反科學，但總有人膜拜，因為這些人是被動接受的思維慣性，總是從有點反感，到半信半疑，再到習慣麻木，甚至最終坦然接受。

昨天看到一個叫做“日月氣功”的邪教組織被警方摧毀的訊息，一個初中畢業的農民胡編的一些東西，居然也能“蔓延至29個省、區、市，裹挾群眾人數達13萬人”，據說其手段主要有六種：

用歪理邪說欺騙人；

用宗教的幌子矇蔽人；

用治病、免災誘惑人；

用各種封建迷信把戲嚇唬人；

用套近乎、小恩小惠籠絡人；

用暴力行為脅迫人。

如果把這六條改成某些“口碑好的名師”的行為，好像也很配呀：

用歪理邪說欺騙家長；

用名校名師的幌子矇蔽家長；

用提高成績誘惑家長；

用各種考試考不好嚇唬家長；

用套近乎、小恩小惠籠絡家長；

用暴力行為脅迫孩子。

我知道這樣套是不對的，“日月氣功”也是個案，不能說有啥代表性……

教育一詞很大，它的死穴，正是在一個一個具體的老師身上。一個老師被擊中了，這個老師所覆蓋的教育就死掉了，就會有一批家長和孩子在死局中苦苦掙扎，或憤怒而失去理智，或麻木而失去理智，能夠內外兼修、淡泊明志的家長和孩子，那都是芸芸眾生中的智者。

當然不能說老師對家長就一定有宗教般的影響力，但很多家長對孩子的愛比對宗教更虔誠，作為孩子的老師，在家長心目中是可以直接影響孩子的未來的，所以老師的意見比教主的意見更有影響力，也是有可能的。

因此，作為一個老師，就不得不嚴防死守，抵擋各種功利侵蝕。要小心翼翼地對待自己的職業影響，老師的每一次真誠的微笑，都可能是孩子生命裡的花朵；老師的每一個鄙夷的眼神，都可能是扎傷孩子心靈的鋼針。

良師集則教育盛，惡師聚則教育亂。

好的教育，孩子學得辛苦但快樂很多；壞的教育，孩子學得辛苦但壓力很大。

不管怎樣的教育體制，不管是線上還是線下，教育的優劣最終是透過一個一個老師的終端具體呈現出來的。老師不是機器，是鮮活的人，把應試當理由而實施惡教的老師，都是隻把自己當成了教學機器，不願意當人。

善者為師，孩子知書達理，家長知事明理；惡者為師，孩子功利當頭，家長利令智昏。

袁老師是個怎樣的老師，我不瞭解，所以也沒法評價。但無論如何，踩著別人的悲痛給老師集體點贊，這是一次集體智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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