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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多少人讀完過“二十四史”?韓寒的牛皮,成為經典笑話梗

  • 由 劉宅宅 發表于 足球
  • 2021-07-10
簡介所以我看網上,時不時有雅人追問:有沒哪個牛人,能把那堆“二十四史”讀完,甚至讀過許多遍的

目力和惡臭是什麼梗

如今人不讀書,又多矜氣作之,動輒顯擺比劃閱讀數量。所以我看網上,時不時有雅人追問:有沒哪個牛人,能把那堆“二十四史”讀完,甚至讀過許多遍的?

到底有多少人讀完過“二十四史”?韓寒的牛皮,成為經典笑話梗

豐澤園書房,佔數最多的,據說就是“二十四史”

所謂“二十四史”,是過去中國人,對所有皇家欽定的“正史”的簡稱。從漢代《史記》,到清初修纂的《明史》,共有24部。時間線索上,起自矇昧傳說的黃帝(約前2550年),直到大明崇禎17年為止(1644年),皇皇五千年文獻。

論字數,據統計約有4700萬字。密密麻麻的字行,基本上囊括了中國數千年的公事秘辛,乃至五嶽四瀆、城闕翰儀、天地人文、日月星辰。人世間有幾部這樣的書?它必然是研史必經之路,饌玉炊金,舍此無二。“正史”之正,是正規之正,也是正途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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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所謂中國,是文化中心之國”

對於這批墳籍,歷代讀書人,都是不敢輕心掉之的,開卷即益,能讀則讀。探舊跡,弄詞章,觀風氣,察氣候,施權術,鑑得失,往往都從這裡起步,聽微決疑,澡雪深造。

可是,要讀完這幾排書,是個繁浩的大工程。我們看如今稍大點的市級新華書店,也都會有展售,基本都是擺列為滿滿特大一櫃子,猶如一堵厚重的宮牆。

像我本人,論齡已直奔中年,依然念念記得,初次邂逅這座白紙黑字所壘的歷史聖殿的情景。那時,還在上初中,在福建小城龍巖,九一北路121號新華書店,這批書籍寂然鵠立在落地玻璃窗右側,中華書局版,綠皮繁體豎排,琳琅奪目,攝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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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週末,騎著破腳踏車入城,都似蜂蝶誤入爛漫花叢中,書眼相對,摩挲再三,戀慕難捨。想那時,午後的夕照斜溢而入,歲月輝光,人書俱奮,真有胡蘭成所吹噓“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外面風雨琳琅,滿山遍野都是今天”的感覺。

還記得,總價要2000元左右。彼時,家裡太后欽賜零花錢,一週不過三五塊,是驚為天價的,只有咋舌斂縮的份。心中歆羨,久蓄於懷,甚至曾形之於夢寐,總胡想著自己快點長大成年,好有能力搬回家中,享受書城坐擁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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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新羅區新華書店,我已十多年未過故地

可嘆及壯,飢驅四方,至今還是奢求,而少時的痴想,也早已在庸凡生活瑣屑風塵的堆積下,漸漸漫漶不清。

如今看來,“二十四史”不過常聽常見書。林語堂在文章中稱之為“大路貨”,意思是如大白菜般,唾手可得。

可在古代中國,雖然印象中古人多博學多聞,似乎無書不讀,可對於“二十四史”能夠達到“常見”這個地步,而且有條件讀完所有正史的,實際還是屈指可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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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史家黃永年,藏書敢與上圖競爭,讀書宏富,可也自認沒讀完二十四史,且說無此必

要知道,“二十四史”足有四千萬字,這是啥概念呢?搬句套話,差不多就是“學海書山”。曾有好事者統計過,假設一個人每日讀數萬字,一年讀365萬字,他需將近11年,才能全套讀完一遍。所以,從現有的材料來看,歷史上能做到這個地步而且有條件完成這個目標的,其實不多。歸結起來, 主要原因我揣測至少有這麼幾點:

其一,最直接的道理,“二十四史”出全較晚,最後一部《明史》,待定稿已是乾隆四年。如此,按照“讀完”要求,已可以排除古人十之八九。

其二,清以後讀書界也盛行“專業主義”,不是那個專業的,多不會去讀。比如乾嘉學派的真正開山戴震,讀書之多之精當世少匹,不止“十三經”文字全能背誦,且“注”也能張口就來,只有“疏”不完全牢記,儘管如此,據《戴震集》的隱約透露,個別如《宋史》,他就讀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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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黃山市屯溪隆阜街戴震紀念館

其三,過去人“讀”的概念,與我們不太一樣。人家所謂“讀”,說“摳”更合適,必是細讀精讀。所以,出自《後漢書》的有名故事:“《漢書》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馬融,伏於閣下”。說的是,東漢首席學問家、漢學大師馬融,這位莊墨韓一般的人物,都不敢說能讀明白《漢書》。 他們所講的“讀”,是一個字一個字摳出弄透徹。

其四,舊時沒有圖書館,想讀沒有硬性條件。舉個例子,到了清中葉,大學者章學誠的好基友汪輝祖,40歲多歲了,才有能力買得起一部史書拿來讀。而汪輝祖好歹也是做過縣長計程車紳地主。所以,古人要讀書,真是不易。郁達夫《自況》詩中所謂“絕交流俗因耽懶,出賣文章為買書”,於他是風流自賞的自嘲,在古人確實是真實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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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書局本二十四史+清史稿,289冊,最通行版本

再比如,大師焦循,這位乾隆朝高官阮元的同裡同學、學友兼姻親,看他《雕菰樓集》自述,為買《通志堂經解》這部書(現價約3000元人民幣),不僅賣掉良田數十畝,還變售了老婆陪嫁金簪,才換得回家研讀。單反窮三代,愛書毀一生,真是慘淡。

也所以,明人沈佳有段話很流行,似也可代表著過去多數讀書人的觀念與實踐:“向有十七史,今又增五史矣,設復如宋人制科出題兼及十七史,不亦難乎?記誦繁居,足為心累,抑目力鮮及。吾人史學,大抵《通鑑綱目》與《文獻通考》兩書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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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循,1763-1820,江蘇揚州黃珏鎮人

這話見於《明儒言行錄·原序》,告誡的是貪多務得、細大不捐之弊。用大白話翻譯,就是讀書要量力而行,裝逼有害健康。

可較真求證起來,“二十四史”或說並世所有“正史”,真正讀完一趟甚至多遍的,的確不乏其人。主要齊集在清代康乾以來大咖中。

讀完所有正史的,就我眼目所及,明之前文獻不見有人申明、或揄揚。只是遲至17、18世紀,整套的正史讀完的,開始陸續出現,並且主要集中在江浙地區。推測原因,當是因為當地的書籍刻印、流通,以及藏書家、藏書樓是國內最為突出的,高階讀書人又薈聚,也就有了條件完成這種高負荷、高難度、高水準的讀書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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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寧波天一閣,現存最早的私家藏書樓,堪為明清江浙藏書樓代表

在過去,黃宗羲是讀完《明史》前二十一史的。因為其父黃尊素,在受到折磨致死前,曾留下遺言,囑咐他要博通經史,“不可不通經知史”。於是,青少年時代的黃宗羲,秉承父訓,堅持兩年,從天色初起(約凌晨4點左右)到雞鳴(當為6點半前後),“自明十三朝實錄,上溯二十一史,每日丹鉛一本”,每日不輟,終成其志,是經典案例。

顧炎武從著述看,應該是讀完無誤,甚至可能會背誦。他受祖父影響,很小時就開始陸續讀《資治通鑑》、《史記》等史書,而後數十年光陰,為了寫成鉅著《天下郡國利病書》,完成“經世致用”的宏願,更是通讀歷代經史典籍。因四處奔勞,集書不易,不止是讀,且是熟稔到背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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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亡後透過讀史檢討得失,成為漢遺民們的一種共識

隨後的萬斯同、王鳴盛、趙翼、錢大昕等,從著作與時人轉述來看,顯然認真讀完,他們也都寫出了精深的讀書筆記,可拿來做證據。

從這個層面看,清及以前,真讀完所有正史的,實不過寥寥數人而已。天時地利等外在條件完全具備,可通讀“二十四史”的,多出現在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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賁園,號稱“成都天一閣”,百年老建築,今存和平街

可考的,是呂思勉、顧頡剛、范文瀾、錢穆、張舜徽諸人讀過。為啥如此勞心費力,或為考證史實,或為寫通史故。這些,在他們的文章著作中,有或明或隱的零星記載。比如大史家呂思勉,意在通史寫作,據其高足黃永年估算,呂不僅“二十四史”研讀完過,甚至“或逾四遍”。尤其是前四史,他讀得更為仔細些。

再比如,晚清民國之際的蜀中史學家張森楷,他藉助成都第一藏書樓“賁園”(該園還在)的閱讀便利,寫出了《二十四史校勘記》,看其序,就是讀完過的。在比如,與王國維同時的海寧張宗祥,自稱32歲時,就“點讀二十四史畢”,他主要目的是要利用藏書給各史作校勘,為後世讀者給出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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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舜徽,1911-1992,每天凌晨三點起床讀書,自少到老

讀二十四的心願與經驗,長期供職於華中師大的當代名宿張舜徽先生,其言論可能最有代表性的。他說:

“少年時期,讀古文辭,喜誦長篇氣盛之文,手抄熟讀,不知費了多少心力。稍長,又喜覽大部頭書,從無畏難退縮之意,想起十九歲時讀《資治通鑑》,日盡一卷,有時也可二卷,經過七個月的時間,將二百九十四卷的大書,讀完了,並且還寫了簡明的札記。

後來年齡稍大,又發願通讀《二十四史》,不畏艱難,不避寒暑,堅持不懈地認真去讀。從《史記》到《隋書》,都用硃筆圈點,讀的很仔細;從新舊《唐書》到《明史》,也點閱了一遍。

他是整整花了10年時間,每日天沒亮就起床閱讀,“終於讀完了這部三千二百五十九卷的大書”。“二十四史”不是爽文小說,要認真一過,委實並不容易。

而像毛先生,在日理萬機的工作之餘,一生都勤力研讀《二十四史》,據工作人員回憶,是通讀了全書的,有些紀傳,甚至反覆斯義,研讀了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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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劇《顧炎武》

其餘,像錢鍾書這樣的大才捷才,連《大藏經》這樣的冷門,卷帙也並不輸給二十四史,更與他“專業”關係不大,都會令人髮指地過三遍,“區區”二十四史,應該逃不出他銳目的輻射範圍吧。

再點名現代以來鴻儒博學,諸如陳寅恪、饒宗頤、余英時、許倬雲諸大師,他們的多數作品,我多曾草草翻看過,他們是否讀完所有正史,至少沒見到直接證據,也不好遽下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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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博士”,“博”學不見蹤影,“士”氣也早已魂飛魄散

而這種論定之躊躇,也正反映讀完二十四史之繁難,實非常人之事。這些大師,作為現代史學家,讀史路徑和用心,已經和乾嘉時代前輩略有區別,不是單純的就史論史,或考古證史。而是殊途同歸地透過對歷代史籍的省察與討論,來申述繼古開新的價值理想,並用這種價值理念,來期許我們當下這個社會,探索中華民族、中國文化的出路。

此乃諸先生讀史苦心孤詣之所在,也是他們至今落寞不易為人所理解的地方。名山事業,百代之師;海上心情,千古昭然,是否讀完二十四史,已是末事。

雖說當代人不讀書,偃蹇而驕,可將包括《清史稿》(?)在內所謂“二十五史”“讀”完的,論人頭數量,可能真是當代人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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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自稱有史以來首次讀完“二十四史”的“鄉鎮幹部”

何以說的這麼矛盾?因為到了當下,自稱讀完“二十四史”的,我平素瀏覽網頁,發現比比皆是呀!清點出人數,大概都可以去填海造地了。反正現代社會,不傳謠,不反社會,過過嘴癮是公民權利。

像寫出《明朝那些事兒》的當年明月,就曾經言之鑿鑿的宣稱,“從《二十四史》、《資治通鑑》到《明實錄》、《清實錄》,總共讀過6000多萬字的歷史典籍”,至於真假虛實,和他不熟,不加評價。

到底有多少人讀完過“二十四史”?韓寒的牛皮,成為經典笑話梗

當年明月,即石悅,與貓膩同為湖北宜昌人

連韓寒大師,這位整天忙碌於賽車、拍電影之人,當年都公開、反覆說讀完過“二十四史”。不過,不幸的是,張嘴就來的不經牛皮,隨即被打臉,連帶著那些狂言,都成為學青們經常搬來調笑的話,差不多成為萬年笑話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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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寒與他的“二十四史”

顯然,這是一個更為重要的警誡:對於一般人來說,假設所有正史,只是粗粗“讀”完一遍,貪多務得,細大不捐,左進右出,除了能在小姐姐們面前,吹吹牛作為標榜談資之外,到底有啥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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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寒

諸如此類的雅人,絕非一些朋友謾誇的“民間多高手”,更切確的說法應該是“民間多妄人”。真能沉潛其中,不弄花哨,轉智成識的“掃地僧”,麟角鳳毛,百年難遇,是真正的讀書種子。

譬如,躲在鄉下半生也持讀史書半生的王夫之,完全是近三百年來獨孤求敗。

總之,再發一句不合時宜的感嘆,往者已矣,來者難知,“二十四史”到底有幾號人讀過,委實一點都不重要。

到底有多少人讀完過“二十四史”?韓寒的牛皮,成為經典笑話梗

錢穆在西南聯大講授國史

更為重要的,是當下的人們,應當永遠記得,書架上那一排排屹立著的倔強靈魂,還在如此這般無聊至死的時代,肅然無言,護衛著我中華民族的文化命脈。又猶如廢淵篝火,在空谷中,始終閃動盈盈欲溢位的火光,默默等待來人,燎原於大地,燃燒在人心。

到底有多少人讀完過“二十四史”?韓寒的牛皮,成為經典笑話梗

三千年讀史,無外功名利祿;九萬里悟道,終歸詩酒田園

如有機會,實在應該去慢慢地、仔細地聆聽,那些傳自遠古的深沉迴響。這才是我們今日,閒談這個話題最好的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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