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詹梅：那一段湖堤

詹梅（德陽）

我們最愛去的那一段湖堤，是一個極為普通卻又極為幽靜的地方。

那湖沒有西湖的聲名顯赫，沒有洞庭湖的氣象萬千，也沒有南湖的歷史名勝，只是一個比水池大一點的、名不見經傳的小湖。

堤自然也不能與蘇堤、白堤相提並論，只是一段長約50米、鋪上柏油的亦堤亦路。湖水不多，堤壩高高地露出水面，能看出石頭堆砌的印跡。堤壩的石縫間，長有一些不知名的雜草，繁茂參差，像未經梳理的頭髮。

湖的東西北三面環山，我們常去的湖堤地處南面。湖堤的下方，是一塊並不肥沃的坡地。這塊坡地，經勤勞的人們細心耕種，豐收已經在望。

一行行玉米整齊地挺立，每一株挺拔的玉米杆上，都揹著一個兩個頂著紫紅髮絮的修長玉米棒子。飽滿的西紅柿像羞澀的女孩，在我們的注視下，低垂了微紅的臉頰。順著簡易架子攀爬的苦瓜、豇豆，也在不管不顧地牽線掛果。

站在湖堤上，環顧四周，山的秀麗，水的明澈，盡收眼底。不遠處正在修建一個住宅小區，但因為還沒有最後完工，所以出入的人很少。這裡，便成為我們休息的極佳去處。

每個週日下午4點，在給學生上完兩節課後，愛人便來接我，到湖堤上看書休息。

我們總是將車停靠在堤壩上的一棵樹下——這段堤壩的兩頭各長有一棵高大的黃桷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樹身兩人勉強可抱。大樹像一把巨傘，為我們遮蔭擋雨，貼心地為我們提供舒適。

悠閒地將車窗搖下，調整座位，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喜愛的書，偶爾也配備一點零食和茶水。在這靜謐的山野間，吸新鮮的空氣，享悅讀好時光，自有說不出的輕鬆和愜意。

讀書倦了，放下書本。我倆在堤上漫步，舒活筋骨：或一起踢腿邁步，或故作姿態扭腰送臀，或正正經經走路，或仰頭挺胸高抬腿……嘻哈打笑，釋放胸中的疲倦和煩悶。

有時也談論見聞：聽說房價又漲了，更換蝸居的夢想只能擱淺了；別人升遷了，有心無力的我們順勢淡泊了；讀罷某人的作品了，又有新的思考了……

煩了倦了，我們便在這裡跑步：有時一起跑，愛人故意放慢腳步等著我；有時他用手機記時，看我從堤的這頭跑到那頭，又從那頭跑到這頭……

玩累了，我倆以鞋為墊，讓赤腳與石砌的堤壩親密接觸，閒坐在樹蔭下看風景。

那遠處的山，綠意盎然，濃淡相宜。那深深淺淺的綠，分不清是什麼樹，什麼葉，只有開著米白色碎花的五味子，看起來像落在山間的雲彩一樣。

稍近一點，那古堡樣的紅房子黃房子，紅的黃的牆上，開有一扇扇的小窗，遠遠望去，好像巨人微睜著的雙眼，輕啟著的嘴唇。那斑駁的牆體顏色，並不顯得陳舊，在這山光水色的映襯下，卻更顯素淨淡雅。

近處的湖水，清澈可鑑。湖中的游魚和水草，清晰可見。瞧，一群小魚兒搖著尾巴游過來了，有的停下來，躲在水草間，發現同伴遊向遠處去了，又立即追趕過去。

我想，這些在水草間悠閒遊動的魚兒，大概與我們在樹林裡漫步的感覺，差不多吧？

斜倚在樹腳，遠望藍藍的天宇。一碧如洗的藍天，藍得純粹，藍得迷幻，藍得讓人疑心那是天上的湖。

再看看天上的白雲，棉花團似的，像幼童用稚拙的筆，勾劃出的簡單、樸拙而不失美麗的畫。

天上的白雲，湖邊的紅房子黃房子，還有那些碧綠的樹，全倒影在水中了。水中的世界與現實的世界，似乎是一個整體，卻又完全分離。

看著，看著，自然的寧靜、優美與調諧，似乎與我們融為一體，構成了一幅完美的圖畫。

恍惚之間，竟不知我們身在何處，有如莊周夢蝶一般，不知是我們走進了畫裡，還是畫兒在我們的心裡了。

不知什麼時候，太陽落山了。天上的雲慢慢暗淡了，山也暗淡了，樹枝也暗淡了。樹上的鳥兒嘰嘰喳喳喧鬧起來了：啁啾、嚦嚦、嚶嚶……有的冗長像祖母的絮叨，有的短促有力像首長的命令，有的溫婉似柔弱女子的話語。它們是在討論家族裡的大事嗎？也許是在商量明天去哪兒玩耍吧。

暮色蒼茫中，有一輛兩輛抄近路的電瓶車、腳踏車，匆匆地駛向遠處去了。我倆也在這暮色中，踏上了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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