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郭老師

◎李鵬輝

那年高考考完最後一科，沒有如釋重負也沒有考試後的狂歡。頂著淅淅瀝瀝的雨，恍恍惚惚地走出考場。

考場外擁擠著等待孩子的家長，遠遠的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個子不高、胖胖的，正踮著腳朝考場裡張望著，她是教我物理的郭老師。

一時有些難為情，不是因為靦腆，只是單純的覺得不好意思面對郭老師。因為對物理實在不感興趣，開小差、和同桌說閒話、睡覺、傳小字條是我在物理課上的常態。常常託著下巴神遊太虛，全然不知老師講到哪裡。喜歡踱著步講課的郭老師總是會踱到我的面前，把我的書翻到講的那一頁，用手指一指講到的地方，然後繼續講課。一次在郭老師的課上想起了一句不知在哪看到的話，便提筆寫在了小字條上：“坐屋裡，聽物理，如霧裡，勿理物理。”正好被郭老師發現，老師輕輕拍拍我的頭說：“有這機靈勁兒，怎麼不用到學習上？”

印象裡的郭老師總是這麼溫柔。一天，課下和同桌在走廊聊天，同桌笑嘻嘻地說：“看沒看見郭老師今天繫了一條黃絲巾，一定是我上次說她胖得沒脖子，被她聽見了，今天系一條絲巾顯示一下‘我有脖子’。”說著仰起脖子學郭老師走路的樣子。我被逗得哈哈大笑時，背後傳來郭老師熟悉的笑音：“哈哈，我還以為絲巾顯瘦呢，原來顯脖子長，你們倆小孩敢背後談論我，看我不收拾你們——”我和同桌趕緊拔腿跑開了。

還有一次，和同桌在教職工停放腳踏車的場地做值日，同桌撿了一把腳踏車車鎖拿給我看。不知哪來的一股惡作劇的邪念，我笑著朝郭老師的腳踏車看了看。同桌會意，徑直走過去把車鎖鎖在了腳踏車車座下面。那天郭老師沒什麼反常，只是照常騎著腳踏車上下班，微笑著和我們打招呼。看著車鎖在腳踏車上顛簸作響，絲毫沒有惡作劇後的快感，心裡充斥著不安和自責。過了幾天，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便和同桌悄悄地把鎖開啟，然後把腳踏車從頭到尾擦拭一遍。那天下課，郭老師在背後拍了我一下，笑道：“臭小子，良心發現了啊？哈哈——”我一手撓著後腦勺吐了吐舌頭。

學校在各個角落都有監控，當時校規嚴格，如果老師追究，我們這種情況至少要全校通報批評。郭老師早就知道是我們兩個乾的，她什麼都沒說，她是在等兩個偶爾跑錯方向的孩子自己回來。

考場外的郭老師看到我，快步走到我身邊，把傘遮在我頭上，另一隻手拿出紙巾幫我整理被雨打溼的頭髮，一邊詢問我考得如何並囑咐我不管考到哪都要好好努力。得知原來郭老師的孩子那年也參加高考，瞬間無數個畫面像雨水一般灌進大腦，黃色的絲巾、腳踏車上的車鎖，還有那有些肥胖在炎熱的夏天裡輕輕地擦汗的身影。一時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有感激也有愧疚，我竟然忘了，她不僅是一位老師，也是一位母親，她也有努力了許多年等著改變命運的孩子。而當她把大部分的精力分配給我們的時候，我卻仗著所謂的年少和無知調皮搗蛋，荒廢著時光，浪費著她的精力。

畢業多年，笨拙又生疏地輾轉於生活，回想起郭老師，在這個悶熱又讓人心煩的季節裡，會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來源：鞍山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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