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世仍存出手法，卻再無阿根廷妖刀

今天，馬努·吉諾比利的馬刺20號球衣退役了。

聖安東尼奧群英薈萃，端的是盛景卓然。不捨歸不捨，聚散苦匆匆，但既然本主兒都釋然恬淡了，咱也沒必要一味悲慼，來，先來半闕《江城子》：

獅盔銀鎧玉面郎。

目如星，體賽狼。

跋扈飛揚，報仇反西涼。

六戰渭水逼潼關，麾鐵騎，捻金槍。

嗯，有明白事兒的朋友問了：您這不是說馬努吧？這詞兒怎麼看著眼熟啊？是您自己寫的嗎？抄的吧？來人吶，這孫子又發別人的東西……

籲……您冷靜您冷靜，我也沒說這是我寫的，這寫的正經物件也確實不是馬努，喜歡讀史聽書的很容易就能從內容判斷出來：這是三國的英豪，威震西涼的馬超馬孟起啊！凜凜神威，與燕人張翼德成都城下挑燈夜戰，自領人馬殺得曹操割須棄袍望風鼠竄……這怎麼說起這個來了呢？莫非要迎合潮流寫穿越戲？

誤會了誤會了，您各位不用擔心，我自問雖然好看閒書有點兒三腳貓的功夫，但還拿捏不了那麼有技術含量的文字，嗯，因為吉諾比利的球衣退役忽然想起了馬超，就是因為我覺得這兩位身上有很多共通之處，那位講話了：一位阿根廷籃球巨星，一位三國蓋世英雄，哪兒跟哪兒啊？反正吉諾比利正經的我過去幾年也寫得差不多了，今天咱就戲說一回馬努和馬超，從哪兒說起呢？就從馬努近十六年的職業生涯說起：我說說，您聽聽，說在想當初——

馬努18歲出道，在阿根廷聯賽很快打出了名號，只用兩年就成為了阿根廷聯賽的得分王，而且作風以硬朗著稱。由於家庭是義大利裔，所以馬努的籃球生涯下一站前往義大利無可厚非，在博洛尼亞他遇到了自己的恩師梅西納，沒錯，就是現在馬刺的助教梅西納。當然，梅西納的初衷只不過是想培養一個優秀的替補控衛，但沒想到卻挖掘出一顆耀眼璀璨的明珠，從義大利聯賽、盃賽到歐冠決賽，吉諾比利在2001年拿滿所有冠軍並榮膺歐冠聯賽MVP，被冠以“歐洲喬丹”的美譽，25歲那一年他在男籃世錦賽半決賽對戰世錦賽MVP諾維茨基領軍的德國，腳踝扭傷卻最終戰而勝之，率隊挺進決賽對陣塞黑。

而據《三國志·馬超傳》記載，馬超的父親馬騰派遣馬超跟隨長安太守鍾繇在平陽討伐郭援和高幹，戰鬥中被箭射中，馬超立即用布帶裹好受傷的小腿又繼續戰鬥，並鼓勵部下猛將龐德親手斬殺郭援——各位，這只不過是各種相似之中小小的一個細節罷了。

既然如此，咱們就說說大事兒。那麼說什麼算大事兒呢？我覺得吉諾比利的球隊地位，就算他職業生涯裡的一件大事。無論從吉諾比利的阿根廷國家男籃球隊靈魂的地位來說， 還是從吉諾比利的球場能力球商球技來說，在NBA30支球隊當中任何一支球隊都足夠擔當絕對主力的位置，反倒是在馬刺，絕大多數時間打著替補，即使獲得過最佳第6人的榮譽，不止一次全明星陣容入選的嘉勉，以及馬刺三巨頭的美譽，也沒有改變他NBA職業生涯絕大多數場次，要從場邊站起被替換上場的命運。儘管國家隊和職業俱樂部角色反差如此之大，但吉諾比利享受期間樂此不疲，恪盡職守等身榮譽。

回頭再看馬超馬孟起，《三國演義》裡他和韓遂被曹操離間之後敗走而去，但在真實的史實記載當中，馬超離開韓遂後還有一段經歷，有個叫楊阜的曾經警告過曹操：“馬超有韓信、英布的智勇，非常受羌胡蠻族的愛戴。如果大軍回朝，不嚴加防備馬超，那麼隴上的所有郡縣將不再受國家管轄。”馬超果然帶領羌胡之兵攻擊隴上郡縣，隴上郡縣全部響應馬超，殺死了涼州刺史韋康，霸佔翼城，收編韋康軍隊。馬超自稱是徵西將軍，兼任幷州牧之職，督管涼州地區的軍事。各位想想，馬超在西涼憑藉家族的威勢和個人的勇武智慧產生的威信，是有多麼強烈！

這種影響力如果光在西涼一帶尚且罷了，馬超歸附劉備進軍西川也就是四川附近，史實記載“超將兵徑到城下，城中震怖，璋即稽首”，就是說呀，馬超帶著大兵剛到成都城下還沒進城，成都城裡就嚇瘋了，無論老百姓還是當官兒的都很懼怕，成都的土皇上劉璋立即投降俯首稱臣——瞅瞅，多麼大的威懾力！

可是進入劉備大軍之後，威震西涼的馬超將軍幾乎就銷聲匿跡了。無論在《三國演義》還是在《三國志》裡，你都幾乎尋找不到他武力過人的英雄形象，按說位列五虎上將第四位，對他而言也不算是多麼大的封賞，唯一一次顯露能量的機會，就是曹丕大興五路兵之際，諸葛亮成功利用馬超的威懾力遏制羌王軻比能進犯，原話是：“臣料馬超積祖西川人氏，素得羌人之心，羌人以超為神威天將軍，臣已先遣一人，星夜馳檄，令馬超緊守西平關，伏四路奇兵，每日交換，以兵拒之，此一路不必憂矣。”

這基本上就是嚇唬人用的嘛，核武器才有這樣的威懾力。而我們偉大的鄰居已經證實了：核武器根本不是用來打人的，只能是用來嚇唬人的。那麼相比較大戰虎侯許褚、挑燈夜戰張飛這樣分量十足的一對一武戲碼，馬孟起的角色差異實在是太大了，但直到生命終了，馬超也是忠心耿耿為蜀國鎮守西涼，沒有讓羌人對蜀國的統治有任何威脅。

這裡邊兒還有一件很有意思的小事兒，我上回寫曹操和關羽的情感糾葛的時候，不是提到關二爺性格十分硬核跟威少相似嗎？（擦，壞了，這個坑還沒填上呢）其中一件很有代表性的事就是，關二爺這個人啊，無論是事實也好演義也罷，都特別願意跟人較個高下。他聽說馬超來投降，而馬超並不是自己的老朋友，便寫信給諸葛亮，問馬超的人品才能和什麼人相比。諸葛亮知道關二爺有好強護短的小性格，於是就回信給他說：“這個馬超啊文武雙全，雄健剛烈非同凡人，確實是一代豪傑，與西漢初期的悍將黥布、彭越是同類，和您三弟張飛同志可以並駕齊驅爭個高下，但要是和美髯公您相比吧，還是您無與倫比地超群出眾。”關羽鬍鬚漂亮，所以諸葛亮稱他為美髯公。關羽看了書信非常高興，把信給賓客傳看——雖說是諸葛亮有大智慧，但也算是把這個地位稍微細分了一點兒吧？

無獨有偶，馬刺早年間也發生過這麼一件事兒——“我們剛選中他時，我們肯定不知道他會成為後來的馬努，”波波維奇說，“他剛來球隊的時候腳踝有傷，不大理想，他不得不休息一陣。我仍然記得那段時間蒂姆（鄧肯）有過疑問，‘波波，這傢伙真的有你一直說的那樣好？這個傢伙真的如何如何厲害麼？我覺得他在場上一瘸一拐，他只有一條腿能用。不像你們說得那麼厲害嘛。’”你瞅瞅，吉諾比利也不是沒在馬刺受到過“質疑和挑釁”，而且還是來自他的“一生摯友”——馬刺第一主將蒂姆·鄧肯，當然波波維奇也說了，到了一月所有事情迴歸正軌的時候，“當我看到蒂姆·鄧肯驚訝地揚起了眉毛，我就知道馬努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

說過這一節您有點兒感覺了沒有？有沒有的都不要緊，另有一節您想過沒？蜀國五虎上將關張趙馬黃，除馬超以外四位都沒有自己挑頭兒跟曹操對戰過，關張趙追隨劉備和曹操鏖戰由來已久自不必說，老將黃忠名垂青史的定軍山一役也是作為劉備部將，只有馬超是自己曾經作為西涼軍馬統帥大戰曹操於潼關，第一次正面交鋒馬超自己出馬，曹軍大將於禁也就打了八九個回合就不靈了，接著河間名將張郃出馬打了二十個回合又不靈了，緊接著李通出來馬超怒從心頭起直接幹掉，直接製造曹操職業生涯四大囧之一的“割須棄袍”慘案。

這像極了馬努，從2002年世錦賽開始領軍阿根廷，成為籃球強豪美國的眼中釘肉中刺，印第安納波利斯斬皮爾斯大本米勒領軍的美國隊於馬下，要說美國隊成色不好，馬努又在雅典把鄧肯艾弗森馬布裡小斯馬里昂外帶還不成熟的詹姆斯安東尼韋德嘯聚的美國隊擊敗拿下奧運冠軍，走上職業生涯巔峰；那馬超潼關六戰，險些一槍刺死曹操，又險些神箭射曹操落水喪命，強大的曹孟德在孤身領軍的馬超手下好不狼狽……（嗯，要麼說關公在意馬超呢，咳咳咳……）而馬努從2006年開始，只要世界大賽碰到美國，一定是毫無保留傾盡全力。我印象最深的應該是里約奧運會八進四，老邁的阿根廷對陣少壯美國，吉諾比利竟然和對手大打對攻，完全是“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架勢，那一場比賽的場地一號競技館湧進了難以計數的阿根廷球迷，面對自己的偶像飛蛾撲火般的悲壯，他們淚飛頓作傾盆雨，而那一次，也是我親眼目睹馬努泣不成聲。

在追隨者心目中馬努是標準的美男子，再加上阿根廷隊和馬刺隊球衣的白色部分，無論主場還是隊標，稱得上是白衣勝雪來去如風的錦馬努；而馬超第一次有特寫素描出現——“馬超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腰細膀寬，聲雄力猛，白袍銀鎧，手執長槍，立馬陣前”——“錦馬超”名不虛傳。

按說這樣以貌取人也算客觀，但我覺得最客觀的，還是吉諾比利的綽號也跟馬超的實力有異曲同工之妙。吉諾比利的綽號是什麼？對嘍，妖刀！熟悉馬刺的人都會這麼一句嗑兒：順境跑車逆境佛，絕境妖刀斬群魔。吉諾比利打球的方式就像一柄隨境隨地，每時每刻都能出鞘的彎刀，取對方首級於五步之內談笑之間。那麼那位又問了，這綽號跟馬超有什麼關係呀？馬超的兵器是長槍啊，最多算他精於騎射，這裡邊沒有短兵相接的事情啊？嘿嘿，這您可就有所不知了，馬超不但強於短兵器，而且這劍法在古時還真算青史留名——

前段兒我看寫明朝的書籍比較多些，張宏傑老師的《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馬伯庸老師的《顯微鏡下的大明》，引經據典，博古通今。看得我對明朝很多細節頗感興趣，也就緊著軍事方面的史料多看了一些，這一看不要緊，其中有三本兵書都提到了馬超的名字，而且不是馬超怎麼排兵佈陣，而是對馬超的劍術都給予了認可。文字內容基本一致，看來是有引用有針對性。

明朝嘉靖年間的著名布衣軍事家、戰略家鄭若曾就在《江南經略》裡寫道：“使劍之家凡六，曰馬明王、曰劉先主、曰卞莊、曰王聚、曰馬超、曰邉掣厚脊短身”。這位鄭先生是胡宗憲抗擊倭寇的得力助手，後來又為胡宗憲編了一本《籌海圖編》，這裡面不再提六大名家了：“（劍術）有五家：一曰馬明王、一曰先主、一曰卞莊、一曰王聚、一曰馬超。”

我寫文章前特別查了查，沒找到“王聚”是誰，各位如果誰有了解可以告訴我，在這裡不勝感激。其餘的列位，劉先主就是馬超的主公劉備劉玄德，關於他這厲害勁兒咱還能另起一攤兒說說。

卞莊嘛有個成語叫卞莊刺虎，但說的不是卞莊多厲害，是他學館的小書童特別智慧，卞莊想要去刺殺老虎，旅館的童僕制止他，說：“兩隻老虎正在吃一頭牛，吃得有滋味後必定會爭鬥，那麼打鬥的結果是大虎受傷，小虎死亡，你再朝著受傷的老虎刺去，一個舉動（就）一定能收到殺死兩隻老虎的名聲。”卞莊認為僕人的話是對的，就站著等待。一會兒兩隻老虎果然鬥起來了。大虎負了重傷，而小虎死了，卞莊一個舉動果然獲得刺殺兩隻老虎的功勞。光這個著名史實體現不出來卞莊的厲害，實際上卞莊子是魯國著名的勇士，皇疏說他能夠獨力與虎格鬥。韓詩外傳卷十記載，卞莊子是個孝子，他的母親在世時，他隨軍作戰，三戰三敗，朋友看不起他，國君羞辱他。及其母死三年，魯國興師伐齊，他請求從戰，三戰三獲敵人甲首，以雪昔日敗北之恥，最後又衝殺七十人而告陣亡。

至於馬明王，字面查的話是個女同志，主管業務跟刀劍兵器沒啥關係，據考證說的是明朝抵禦蒙古的重將馬芳，這位更有意思，這就是明朝的丹尼·格林啊各位，有機會再說他的事兒（怎麼覺得連著挖好幾個坑了……）

最後就是馬超，史上劍術五分其一的地位算是足夠了，就像你評選NBA最成功的國際球員陣容，吉諾比利一定是得分後衛位置的不二人選。而關於各位劍術名家的技法，萬曆年間的戰略軍事家何良臣在兵書《陣紀技用》一章中特別提到：“法有劍經，術有劍俠，故不可測。識者數十氏焉，惟卞莊之紛絞法、王聚之起落法、劉先主之顧應法、馬明王之閃電法、馬超之出手法，其五家之劍庸或有傳。此在學者悉心求之，自得其秘也。”

看到了麼？出手法！出手如電，出其不意。《三國演義》裡寫馬超和韓遂反目，韓遂和自己的五個親隨將領商量收拾馬超，被馬超偷聽見了，“五將揮刀齊出。超縱步出帳外，五將圍繞混殺。超獨揮寶劍，力敵五將。劍光明處，鮮血濺飛：砍翻馬玩，剁倒梁興，三將各自逃生。”

這場面，像不像吉諾比利妖刀出鞘，飛扣波什，力蓋哈登，銀蛇出洞……那就再說一遍：

“無處不在的吉諾比利！無所不能的吉諾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