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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峰:蔡壩河,月牙灣

  • 由 鄉情土韻 發表于 垂釣
  • 2022-01-26
簡介7我喜歡蔡壩河,不光因為這個漢江邊的月牙灣,綠樹環繞,風光靜美,還因為一種被稱為“東方寶石”的朱䴉鳥

鋼絲繩貓爪子學名叫什麼

蔡壩河,月牙灣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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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志峰

“蔡壩河,江樹灣,有女不嫁張山。”

——一則流傳於20世紀70年代以前的洋縣民謠。

1

這一次,我驅車翻過三溪關,出江樹灣,沿漢江河畔來到了蔡壩村。

在洋縣,人們都把蔡壩村叫蔡壩河的。我找遍了蔡壩村的六條山溝,也沒見到一條能稱得上河的水流。即使比較寬闊一點兒的大路溝和西溝,流水也不過水桶粗細,也是連溪流都稱不上的。剩下的河底溝、瓜溝、刺兒溝、老丈溝,有的流水像钁頭把粗細,有的僅有捻棍兒粗細,還有的是乾溝,乾脆連一滴水也沒有。但在夏季暴雨來臨時,後山每條溝的洪水挾裹著泥沙石頭衝將下來,足以毀壞蔡壩村人的梯田梯地,道路護坎。暴雨過後,蔡壩人又修路砌坎,抬田修地,年復一年,隨遇而安,打發著一天一天的日子。

村子前的漢江,從漢中平原一路高歌,在龍亭尖角一頭撲進秦嶺巴山的懷抱,進入了山峽。漢江在萬春鋪拐了個大灣,流過蔡壩渡口的山咀,又拐了一個大灣。大灣岸上的狹長地帶坐落著月牙灣一般的蔡壩村。人們可能囿於習慣,把村子前這段漢江河稱為蔡壩河吧!

周志峰:蔡壩河,月牙灣

2

蔡壩河是一個江畔小村的乳名,也是一個非常古老的村落。有人作過考證,清代乾隆中期蔡壩人的先祖從黃金峽楊莊分出一支,遷居此地,逐漸發展成一個有二三百戶人家千人以上子民的大村莊。蔡壩村沒有雜姓,清一色姓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每年清明節,蔡壩村的王姓都要組織戶族內德高望重的人物去楊莊拜祭先祖。

在老一輩人的口裡流傳著一則民謠:“安嶺梁不修五佛庵,蔡壩河要出女狀元。”

原來,從漢江對面的山峁看蔡壩,你會發現整個蔡壩村坐落在五座高矮、大小沒有多大差別的山下。五座山松柏蒼蒼,藤蘿披翠,一字兒順著江灣排開,活像打坐在蔡壩山後的五尊佛爺。

六條溝從安嶺梁分叉,或長或短,或狹或闊,或直或彎,或人跡寥寥,或隱藏著瓦屋村舍……但,都嘴小,肚子大。溝口狹窄,生著參天大樹,生著幽深茂密的竹海。古木森森,翠竹蔥蔥,清風輕拂,江村靜謐。狹而短的溝大都缺水,散佈著一塄一塄的梯田梯地,田地談不上肥沃,全都靠天吃飯。長而闊的溝內或撒落著三五戶溝里人家,或散佈著一塊塊大小不一的水田旱地,山高水遠,水桶粗的水流澆灌著溝裡的水田,遇上乾旱就杯水車薪,也收不了幾粒糧食。

山下,蔡壩祖祖輩輩的子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繁衍生息,經久不衰。

你看,背依五座山,順著月牙灣,錯錯落落排列著蔡壩村的青瓦房。屋後的山坡或陡峭,或平緩,生長著青岡、板栗,蒼松、翠柏,榆樹、榛樹,臭椿、泡桐等雜樹,密密匝匝,蔭天蔽日。房前一條彎彎的路,從蔡壩渡口一直綿延到河底溝口。路邊,一溜兒白楊、麻柳、香椿、泡桐等竹木雜樹環繞,鬱郁成林。林下,河灘溼地綠草葳蕤,向陽處有村民開墾的邊角地,有軟白的沙灘,有挨挨擠擠的沙石小渚,有扁舟橫在小渚旁,繫著鐵索的四腳錨紮在密密的草叢中。一條大河,卷著浪花,嘩啦啦奔流而過。

3

如果從高空看,你才會發現,蔡壩的村前村後盤踞著兩條巨龍。一條是門前萬古長流的漢江水,它猶如一條蒼龍在蔡壩村前蜿蜒而過。安靜時,碧水如藍,夾岸林木蒼蒼茫茫,水中天光雲影徘徊,一派靜美氣象。咆哮時,漢江黃龍怒吼,黃水滔天,風馳電掣,洶湧澎湃。另一條是五座山連著的安嶺梁,它像巨龍在蔡壩村後的山巔舞動。整個安嶺梁宛若一條騷動不安的長龍,在漢江河畔的巴山淺丘陵搖頭擺尾,張牙舞爪。村子後的這五座山就好像這條巨龍一個爪上的五根指頭,深深的摳進蔡壩村的江灣。

傳說,清代有一個來自四川的風水先生,有一天趕龍脈來到安嶺梁,住在一個員外家。當他來到蔡壩河,看到蔡壩背依安嶺梁,五條支脈蜿蜒至江畔,前有大河纏繞,山明而水秀。江那邊橫亙著牛山,朝山、案山齊備,左右龍砂、虎砂拱衛,呈“金城環抱”之勢,心裡暗自稱奇。回到住處,他喜出望外把這個秘密透露給了員外。員外聽說蔡壩脈氣匯聚,龍脈成時將要出一斗粟米的官,還要出一個女狀元。登時妒火中燒,探問如何切斷蔡壩龍脈。風水先生講,根據山勢脈象,必須在黃家營三岔和華溝交界處的山埡修一座五佛庵,方能截住此龍脈。後來,“安嶺梁不修五佛庵,蔡壩河要出女狀元”的民謠就流傳下來。

周志峰:蔡壩河,月牙灣

安嶺梁的五佛庵從清代開始,建了又毀,毀了又建,至今還在。一個小巧的四合院,梵煙嫋嫋,香火不斷。廟前生著兩株四五百年的古柏,鬱鬱蔥蔥,根深葉茂。

五佛庵是否鎮住了蔡壩的風脈無從知曉,但蔡壩幾百年來,別說出女狀元,連個小有名氣的有影響的人物都沒幾個,這卻是不爭的事實。而且,因為山險水惡,大江阻隔,偏安一隅,資訊閉塞,民生清苦。舊時,小夥們說個媳婦兒都很艱難,以至於在洋縣流傳著“蔡壩河,江樹灣,有女不嫁張山”的民謠,記錄著這三個窮鄉僻壤生存維艱的事實。

4

之前,我每次來蔡壩都乘坐的是拉拉船,從萬春渡江而來。

每年冬春時節,從當年十月到次年的四月為枯水季,水瘦山寒,江流穩定,蔡壩渡口便成了拉拉渡,我們乘坐的船就是拉拉船了。

漢江枯水季,水落石出,船家便在兩邊的碼頭結結實實地楔入鋼釺作橛,穩妥地固定好一根指頭粗細的鋼絲繩,橫跨江面,繃緊拉直,把機動渡船用幾個滑輪固定在鋼絲上,船便緣著鋼絲透過航道前行。我們稱它拉拉船。

客人上了拉拉船,坐穩扶好,船家便拿起一端橫刻著深槽的長柄圓木作絞杆,卡在鋼絲繩上,一下一下往後拉。船並不需要開啟柴油機作動力,也不需要用槳,用篙,只靠這種往後拉的反作用力,沿著鋼絲繩乖乖地滑向對岸。

坐上拉拉船,大夥都很興奮,爭先恐後讓船家示範。客人們迫不及待地搶過船家手裡的圓木,貓起腰,紮好姿勢,學著船家的樣子,把絞杆卡在鋼絲繩上,用力拉船前行。

看著像,學著僵。絞杆在船家手裡輕鬆自如,彷彿根本不用多大氣力,船便順風順水前進。大多數客人卻表情緊張,手忙腳亂,不是鋼絲繩卡不住絞杆,就是絞杆卡住鋼絲繩取不脫。小小的絞杆到了他們手裡根本把持不了,要麼動作機械,慢半拍;要麼手腳僵硬,無節奏。有的還不小心讓絞杆夾了手,有的慌亂之中把絞杆跌進滾滾江流。船家不慌不忙貓下腰,一伸手敏捷地抓起水淋淋的絞杆。也有來不及抓住的時候,大家驚訝地看著絞杆順水漂去。正驚訝時,船家又不知從哪裡找來新的絞杆上了手。船便載著滿滿的歡笑聲,向對岸駛去。

春山相對峙,碧水盪悠悠。長灘漫漫,天光雲影。拉拉渡的拉拉船把我們拉進一幅連綿不絕的江山風景畫卷之中。

周志峰:蔡壩河,月牙灣

5

過了渡船上了岸,我們便被這個淹沒在竹木蔥蘢裡的村莊所吸引。沿著水泥路,狹長的江畔小山村徐徐展現在你面前。青瓦房依山就勢,一座接著一座。掩映在竹木疊翠、樹影婆娑之中。寬闊處,兩排房屋房門對開。狹窄處,只臨路一排房屋。房屋有山牆上滿是土蜂洞的夾板土夯牆,也有水胡基旱胡基壘起麥糠皮泥巴抹面的土牆,有紅機磚清水牆白灰勾縫的磚木結構房子,也有鋼筋混凝土圈樑白瓷磚貼面的兩層小洋樓。走進蔡壩村,彷彿走進了中國20世紀70年代以來農村房屋的博物館。一座座不同年代的房屋混雜一起,記錄著一代一代人童年的味道,承載著一代一代人的鄉愁和永遠抹不去的記憶。

村子中間有計劃經濟時代國營供銷社的遺蹟,也有布點調整撤點並校時期的小學校遺址。有些人家房簷下留存一些廢棄的小魚池,那是漢江禁捕前漁民售賣打來的鮮魚之前臨時養魚的設施。也有幾隻木船翻扣在人家的屋簷下,望江嘆息。

漢江航運興盛時,村前的回水窩是過往船隻彎船歇腳打尖的好去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時蔡壩村盛極一時。村裡集體也組建有船隊,水性好的身手敏捷地都上了船,吃水上飯。有的跟著船隊上漢中、下安康拉運貨物,有的自己踩著老鴰船,在波風浪雨裡撒網捕魚,落個自由自在。身強體壯有蠻力的在山峽里拉纖,腿腳靈便腦子靈光的背上獵槍打獵趕山,老實巴交沒膽量也沒技術的只好守著薄薄的土地,在黃土坷垃裡刨飯吃。蔡壩的皇天后土並不虧待任何一個勤勞質樸的子民,大家各得其道,各安其安,倒也一副其樂融融的大好氣象。

後來,石泉水庫蓄水,陸路興旺發達,漢江航運一落千丈,直到不再通航。靠水吃飯的不得不另謀生路。好在改革開放了,外出打工的多半在外面安了家,家裡留下些上了年紀故土難離的老人,守著村子的人就更少了。

6

大路溝原來生活著蔡壩一個村民小組,三四十戶,兩三百人口。隨著社會變革,隨著引漢濟渭工程的推進,處在水庫淹沒區的蔡壩人,政策允許選擇移民和後靠。整個大路溝組移的移,走的走,如今只剩下一對六七十歲的老夫婦留守在村口的大銀杏樹下。

我們來到大路溝,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個狹窄但並不太長的小山溝,隨著山勢由高到低,依次分佈著四個平臺。每個平臺聚居著八九家住戶,家家白牆黛瓦,廚房、廁所、豬圈、牛圈、衛星接受器等等一應生活設施俱全。站在山道上望去,只見瓦片鱗鱗,屋舍儼然,各種老房子被四周的樹木籠罩著,幽暗靜寂,死氣沉沉。我們試圖從村口的通道進去探訪,終因蒿草叢生而作罷。

村口的老太婆是一個很響亮的人。她老遠就大聲招呼我們去門前小坐,喝水。我們在山路上和她聊了幾句,得知這個自然村全部移走了,他們的兒女也在縣城買了房子。老兩口進城住不慣,老覺得呼吸不通暢,周身不舒服,便執意回鄉下住。他們,成了大路溝最後的守望者。

7

我喜歡蔡壩河,不光因為這個漢江邊的月牙灣,綠樹環繞,風光靜美,還因為一種被稱為“東方寶石”的朱䴉鳥。

一個春日的黃昏,暮色暗淡,殘陽如血。夕陽染紅了蔡壩渡口的江面,半江紅透,浮光躍金。

背對夕陽,我發現了驚人的一幕:蔡壩村河底溝上空的江天盤旋著成群結隊的朱䴉。它們從江那邊牛頭山飛來,從萬春申溪河飛來,從下游逆江而來,從蔡壩背後的山溝溝飛來,匯聚在蔡壩村南的天空,張開碩大而輕巧的翅膀在空中翱翔。粉色的翅膀旋起,在夕陽的照射下更加光豔奪目。

我粗略數了數,大約有40多隻。太陽漸漸落山,一幅詩情畫意的朱䴉暮歸圖卻清晰地在我腦海升起來。

我意欲返回,船家告訴我:現在回去,為時已晚。朱䴉馬上會飛回樹林歇息。這些朱䴉每天晚上就歇在房子後面的一片樹林裡,如果你真喜歡,下次再來看。

周志峰:蔡壩河,月牙灣

夏日,一個漢江洪水暴漲的午後,我來蔡壩看江流漲落。兩隻紅翅膀的朱䴉從蔡壩江邊的草地上飛過江去,我的眼睛追隨著它盤旋,滑翔,收翅,降落。無意間發現,朱䴉降臨的那株小松樹上白影點點。

定睛一看,竟然全是朱䴉!有幾隻彷彿站在松枝上,撲打著翅膀。旁邊兩個村民正在移動系船的錨,生怕水落了把船擱在了岸上。他們告訴我,對面的山坳有三棵樹上全部歇著朱䴉。我仔細端詳,果然。松樹兩側不遠處,各生著一株青枝綠葉的樹。樹影裡,許多隻朱䴉正站著休息。

蔡壩,朱䴉的家園。我心裡充滿了無盡的期待。

終於,在夏末的一個黃昏,我趕到了蔡壩。這次,專為看歸巢的朱䴉。

由於趕路,我們錯過了最佳觀賞時機。一隻只朱䴉已經在蒼茫的暮色中歸巢。說是歸巢,其實是夜宿。

我曾經在秋日利用一週時間,堅持早起,在馬暢高路村的一個樹林裡,守著看朱䴉朝出的情景。那片小樹林的三棵大樹上共有十個朱䴉窩巢。儘管我起得越來越早,還是沒看到清晨朱䴉展翅的情景,壓根兒沒有看到一隻朱䴉的影子。後來,我帶著疑問請教一名鳥類專家,才知道朱䴉的巢一般營造在高大的喬木之上。每年的3到6月為繁殖期,朱䴉親鳥在巢區雙宿雙飛,交配,產卵,孵化,育雛。當雛鳥能隨意隨親鳥自由飛翔後,它們一家便飛離營巢區,外出覓食,生活。直到來年三四月間,才重新回到巢區進行第二輪繁衍。飛離的時間內,它們選擇空氣清新,環境幽雅,瀕臨江、湖、河、塘、沼澤、溼地、溪流的丘陵林地夜宿。夜宿不須巢,只喜歡站在疏林地帶的樹木上睡覺。

蔡壩農家後簷邊的纏山林帶是朱䴉夜宿的聚居地。

站在場院乘涼的老人們中間,我一邊和他們聊著朱䴉,一邊觀賞上百隻朱䴉在林木中低沉的鳴叫,撲閃著翅膀的情景。青瓦屋後,四棵樹上落滿了朱䴉:一株蒼松,一株泡桐,一株椿樹,一株青岡。

天,還沒有黑透。樹林的朱䴉已經漸漸安靜下來,啊啊呃呃的叫聲漸漸消失。樹木上,隱隱約約還能看清一隻一隻的白色。

8

山村沉寂了下來。漢江靜靜流淌,月亮升於東山之上。一個溫柔的夜即將在月牙灣的江村合上惺忪的眼。

我想:無論如何,我應該在蔡壩這個月牙灣夜宿一宿了。

(文圖無關)

—END—

【專欄作家】周志峰

,在報刊及網路發表有散文詩歌作品等,陝西省作協會員,現居陝西洋縣。

摘選自:讀書村,版權屬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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