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井俊二電影裡的女孩們

再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巖井俊二第一部華語片《你好，之華》就要在大陸上映了。

說起巖井俊二，就逃不掉要講講他電影裡的文藝和青春，但是如果你再要深入一點的探究，會發現在他的電影世界裡，似乎將大部分美好的屬性都給了女性角色。

今天，我們就選三部電影來聊一聊這些女孩子們。

《四月物語》

暗戀與奇蹟

17歲的卯月從家鄉來到東京的武藏野大學讀書。

伴隨著巖井俊二故事裡符號一樣反覆出現的櫻花，鋼琴聲，和逆光下的朦朧光暈。

卯月像一隻剛從自己窩裡走出來的小兔子，謹慎懵懂的，探出頭迎接即將到來的新生活。

巖井俊二把城市生活的大而無當，離群索居的寂寞感交替著在主角和鄰居、同學、以及陌生人的交往裡展現的頗徹底。漫不經心的相處，牛頭不對馬嘴的交談，在晃盪的手持鏡頭下把生活裡的瑣碎和無助拉的悠遠且長。

這個女孩看起來對所有的事情都措手不及，卻有著唯獨在少年時可以被原諒的那種慌張的美態。寂寞的很，又漂亮的很。她糊里糊塗搬家，落下凳子沒拿。急匆匆的下樓，

撿起凳子的時候迎風抖落下的是一口袋漫天飄下的花瓣。

飾演卯月的松隆子即使在日劇史上留下了不可被撼動的位置，可對於她容貌的搜尋關鍵詞也多是停留在“具清純的魅力”、“第二眼美人”上、這樣的“第二眼美女”卻在全盛時期創造過數次日本電視劇的收視記錄以及劇作經典。

女性的“清純”和“綺麗”在導演或者說經由他描寫裡折射出的民族審美里，有一番更自我，更貼近自然的認知體系。

電影裡女主角的裝扮幾乎都是素色，白色的球鞋，灰色的衛衣，黑色的連衣裙。青春本不需要雕飾。裸妝這樣的概念，早就可以從巖井俊二電影裡的主角們身上尋得到影子。

她們的身上通常沒有濃烈的對比度強烈的色塊，臉上沒有明顯的妝感。

導演會用一些不合自然光線常規的照射來體現面板的透明感，烘托青春質地。

造型也已然在電影前期把人物形象勾勒明白。

在《四月物語》的節奏裡，有不厭其煩的大段篇幅去描繪類似春日遐思這樣的一種微妙感受。故事的結構沒有強敘事，需要耐心去閱讀光影裡散文詩般的美意。

1995年，巖井俊二推出了他的劇場電影處女作《情書》。《情書》以清新感人的故事和明快唯美的影象首先在日本國內引起了空前的轟動，而影響很快就波及到整個東南亞甚至歐美。

1998年當《四月物語》在日本上映時，據說影評界許多人都在等著看導演巖井俊二的笑話。這部無論從時長還是結構來說都不符合主流以及商業規律的風格電影，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績。同樣，即便是在慣於享受文化快餐的香港和東南亞，《四月物語》這樣的風物詩竟也有相當不錯的反響。

一個笨拙可愛的高中女生，用超越自己能力許多的堅韌考進了原本與她無緣的大學，為的只是能在大學校園裡和昔日暗戀的男孩子不期而遇。

電影結尾唯一一次出現了濃烈的紅色。女孩接過心上人遞來的紅色雨傘。故事在有了大段的情緒鋪墊後由女孩的內心獨白道出秘密：

“武藏野，對於我來說是很重要的關鍵字。我把整個夏天，都給了武藏野的武藏野堂。我考上大學的時候，我的導師說真是奇蹟啊。 不過如果真的是奇蹟，我會說，是愛的奇蹟。”

被撐開的破舊的紅色雨傘，是電影裡情緒張力的頂峰。這樣的綻放私密又絢爛。勾起了人心裡對於青春或者愛情裡最用力的一次記憶。

暗戀這件事情，它對別人毫無意義。

但對於自己，或許是這輩子僅有一次的全情付出的偉大。

《燕尾蝶》

美麗與殘酷

在2006年巖井俊二在自己製作的紀錄片《市川昆物語》中坦言市川昆是自己在影像表現上的老師。美麗與殘酷，這組矛盾卻有著哲學道理般共生的詞彙，亦是市川昆美學的表現，它讓巖井俊二的故事更富有張力以及更廣闊的可塑造性。

燕尾蝶把故事的敘事矛盾放置在極端的環境下，鴉片、妓院、垃圾場、地下錢莊等元素構建起一個底層違反法度的暗黑淘金王國YENTOWN。電影裡雜交著口齒不清的英語、中文、日語、讓“發生地”的邊界模糊。

反烏托邦的設定用現在流行的說辭是構建了一個屬於巖井俊二《燕尾蝶》的“世界觀”。暗黑世界的狠厲更符合觀影感官需求，比起唯美派系的《情書》《四月物語》，《燕尾蝶》摻雜暴力美學的影像表現，在商業上的受眾也會更廣闊。

對觀眾來說，巖井俊二在題材上正反手的創作廣度是讓人驚喜的。對於導演本身來說，或許不同的題材僅是不同創作階段鞏固其影像風格的一種延伸手段罷了。巖井俊二也在採訪中委婉提到，總是製作人看上他寫的青春體裁，但他關於成年人的創作並不是少數。

拋卻《燕尾蝶》殘酷世界觀的設定，

抖落出來對於夢想與成長的純粹卻是巖井俊二所有電影裡不會變的唯美宗旨。

飾演固力果的搖滾歌手Chara是巖井俊二的偶像，但被更多中國觀眾熟悉，除去是演員淺野忠信前妻的身份以外便是巖井俊二的另類女主角了。在她主演的兩部巖井俊二電影裡的樣子都和搖滾歌手chara的樣子偏差不多。短髮、鬆糕鞋、吊帶裙子，

她有一把獨特暗啞的煙嗓，卻在唱歌時有種與之矛盾的少女嬌憨。

固力果亦是這樣矛盾的女人。她是YENTOWN的妓女，朝不保夕的生活，怕別人忘記她便在身上紋了一隻蝴蝶。紋身嘛，原是死後辨認屍體的一種方法吧。

她對一切大而化之，出賣身體掙錢不算什麼，被欺騙也好像挺正常。原本已經是落到底的生活，多得是應對方法，最差也不過沒命。任何生活的形態，她都用溫軟的身體綿柔的包容與接納。獨有那隻蝴蝶，她唱起歌的時候，胸口的蝴蝶會飛起來。

固力果坐在異鄉遊子中間，在瑩瑩火光裡唱起《南海姑娘》，毫不吝嗇奉獻自己美好。她因為唱歌讓生活大起大落過。可不管是歌星還是妓女，任何一種身份也無法和音樂本身的美好抗衡，在歌聲帶來的安慰面前，活著的所有殘酷面貌都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卸下。

巖井俊二把這樣一種有魔力的人設放置在故事的重要位置，這種美麗與殘酷的矛盾構造才得以完成，他自己的故事核心才得以完成。

而飾演鳳蝶的伊藤步則更像巖井俊二的唯美派在《燕尾蝶》裡的索引。儘管身世複雜，她卻是被守護著的。在固力果身邊用旁觀者的視角看著yentown裡的人們，從她被固力果不捨從夜總會里搶出來後，便一直被粗糲生活裡閃耀著的人性善良餵養著成長，被犯罪和金錢裡閃耀著的活的希望餵養著成長。

電影最後，鳳蝶把胸口紋的毛毛蟲改成了蝴蝶，完成了從少女到女人的完整蛻變。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孩成長為極強大的人。

是電影情緒裡的釋放與爽快，更是巖井俊二讓希望結果的溫柔吧。

《花與愛麗絲》

愛情與友情

和你一塊兒，可以沒有目的走很長的路。路上也不用講話，安靜順理成章，我們從故事的開頭就在一起了。

電影開始就是這樣大段走路的長鏡頭，和好朋友浪費時間，是青春裡一項頂緊要的事情。

花和愛麗絲是看起來截然不同的兩個女孩，一個活潑，一個安靜。可她們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和我們常在中學門外看到的許多手牽手的女孩一樣，她們五官看起來要麼平常，穿著校服無甚出色，卻老是忍不住去看她們。她們對彼此有源源不絕的傾訴慾望，願意告訴彼此任何一個看起來很無稽微小的情緒。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在一起。

小時候對朋友總是最有耐心，這樣不厭其煩，大概是對人對生活的好奇吧。

《花與愛麗絲》原先是在網際網路上播出的系列短篇，分別是三個獨立又具關聯的短章。巖井導演將之融合加工，他說在將三個部分串聯的過程裡，對於失憶以及謊言的矛盾設定是心中有底的，將其升級成為統一而飽滿的2小時15分的影院作品也是非常確認清晰的。

《花與愛麗絲》觸摸了所有人都經歷過的青春期情感。兩個女孩在經歷用謊言構築起來的荒唐的三角戀情後，完成了一次對愛對友情的認知。

看起來隨時會奔潰的青澀不成熟的情感也因為這一次的洗練交織的更加緊密。

這部電影在某種程度上完成了巖井俊二被熟知的唯美影像風格化的進階與確立。舞蹈教室裡有天窗撒下來的光暈，女孩們穿著芭蕾舞服輕盈的展露自己的身體。空氣裡細小的灰塵升騰，連灰塵在女孩和青春裡都顯得雀躍靈動。手搖鏡頭和大逆光在影片裡不斷重複出現，

但是利落的剪輯手段將節奏和觀感掌控在緊湊的範圍裡，敘事和風格效果結合俱佳。

飾演愛麗絲的女演員蒼井優因為這部電影獲得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獎項之一。繼而成為了從日本來的所謂森女系的掌門人。愛麗絲的生活充滿讓人遺憾的矛盾，父母離異，母親甚至在新交的男友面前不想承認自己有這樣一個女兒。

她像窩在殼裡的蝸牛，連同Hana，世界好像總在騙她。

可舞蹈讓她從瑟縮的生活裡伸展開自己少女的骨骼，知道自己膽小怯懦，雨天蒙著臉在大街中央跳舞練習自己的膽量，馬路上認識的不靠譜的星探終於遞來了工作機會，她努力爭取著一線往前走的希望，

用紙杯纏在腳上跳起一支讓人永遠忘記不了的有關於成長的芭蕾舞。

巖井俊二多麼可愛呢，縱使萬般無奈，總有一件事情可以把你從平庸和深淵裡拯救起來。

而愛麗絲的這支舞，讓女孩的美麗耀眼地呈現，深深動容著的是許多人忘不掉的青春燦爛吧。

編輯：袁袁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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