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詩話》——第十七章——謝靈運——山水似太古，人生如小年

山水似太古，人生如小年

---山水詩鼻祖，謝靈運

謝靈運（385年－433年），名公義，字靈運，小名客兒，陳郡陽夏縣（今河南省太康縣）人，東晉至劉宋時期大臣、佛學家、旅行家，山水詩派鼻祖。

山水似太古，人生如小年。世事難並歡，達觀或可閒。誰謂古今異，代代同相連。

山，令人仰止；水，令人沉思；山水，令人修心。但凡喜愛山水之人，骨子裡都自帶靈氣。縱覽古今文人，先生最具風采，你才華橫溢，你桀驁不馴，你恣意灑脫，你自負誅心，你率性，你矛盾，你活出了很多人想活卻又不敢活出的樣子。

讀完你的故事，我才明白，原來不是鐘鳴鼎食才能讓內心得以安穩，而是心有所屬才能讓靈魂得以安放，一個人的性情，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也唯有性情，才是人生最真實的底色。

山水千年，白駒過隙。你是山水的行者，亦是山水的知音，我是你千年後的遊客，亦是你千年後的讀者。我看你，如看山水；我看山水，亦如看你。

山水，是靈魂獨舞於丘山，是精神盈盈於流水，是紅塵一盞茶，是江湖數杯酒，是千里落花風，是萬籟此俱寂。我飲一瓢山間的水，將你兵荒馬亂的歲月，喝得風煙俱淨，水天一色。

你的山水，讓風景有了韻致；你的山水，讓詩歌有了意境；你的山水，讓人格有了風骨。你的山水，是心靈最好的歸宿。

你那“白雲抱幽石，綠筱媚清漣”的韻致，讓風景有了情調；你那“野曠沙岸淨，天高秋月明”的意境，讓詩歌有了新生；你那“萬事難並歡，達生幸可託”的風骨，讓人格有了靈魂。

我遊離在山水之間，彷彿看見了曾經的你。你是豪門貴胄，可是你卻愛上了山水，你是廟堂之人，可是你卻放浪形骸，所以你的歸隱，終究是個矛盾，而你的一生，註定充滿傳奇。

你出身於南朝名門世家，你的爺爺謝玄是淝水之戰（東晉以少勝多打敗前秦）的指揮者，在那個九品中正制的東晉王朝裡，你們陳郡謝氏與琅琊王氏（名相王導、書法家王羲之家族）是僅次於宗室皇族的貴族，加之你自幼就才氣過人且身負爵位，所以你年紀輕輕便名利雙收，成為了世人眼中的“明星”。

你說“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佔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可是儘管你滿腹經綸，但在波詭雲譎的東晉朝野之上終究是沒有你的一席之地，於是你變得放蕩不羈，你不屑朝廷的任命書，你推陳出新並玩出了自己的“謝康樂”。

然“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隨著東晉王朝被劉宋王朝所取代，舊門閥世族的權勢被削弱，你的日子也變得大不如前，本就懷才不遇的你，開始牢騷、鬱悶、煩躁。作為謝氏家族的希望，你身負著眾多的期許，可單憑一己之力，想要居廟堂之高，雖然新皇帝對你讚許有加，但是無奈眾大臣容不下你，於是你被貶到了永嘉（今浙江溫州），於是你和山水一見鍾情。也許，此刻你已漸漸明瞭，世人與你難相知，你與山水才是兩相知。

我與你行走在永嘉的山水之間。雁蕩山，楠溪江，勝過，燈紅酒綠。山無言，水無語，好似，抱璞歸真。你辭官而去，寄山水，抒真情，閒看白雲，靜賞花開，歲月溫柔，浮世清歡，和風行，同月眠，自在安寧。我腳著謝公屐（謝靈運自創），看你山水漂泊、不慕遠方的心態，彷彿山水也因你衍生出了一種從容。

你一懷青山入骨，你一波綠水沁心。你說“慮澹物自輕，意愜理無違”，你說“春晚綠野秀，巖高白雲屯”，你說“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我讀著你的詩句，行走在山水之間，清風徐來，陽春微暖，彷彿山水就是你的修養、你的氣質、你的境界、你的智慧。

輕攤歲月，靜守流年，一山胸襟，一水情懷。你的宿命，是一程山水的尋覓，是一更風雪的等待，是一夢繁華的仕途，更是一場矛盾的無奈。雖然後來宋文帝十分寵幸你，邀你編寫《晉史》，給你加官進爵，但是世俗奸佞還是令你一貶再貶，最終將你送上了斷頭臺。

你以放蕩不羈的姿態走過人間，人間因你的桀驁不馴留下太多軼事，有“才高八斗”、“遇鬼被殺”、“始寧墅”、“美髯公”等等。你說“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並”，我想你是早已將人生看透的人，故而你必須在矛盾中活著，又必須在矛盾中死去。

你是第一位全力創作山水詩的詩人，你開創了中國山水文學的新境界，你是元嘉三大家（謝靈運、顏延之、鮑照）中最出色的詩人。你善用擬人的修辭手法，所以你的山水詩既是現實的真實，又不是現實的真實，既有景物上的細緻刻畫，又有臆想中的思想雜糅，如“鳥鳴識夜棲，木落知風發”，既有客觀景物，又有主觀情感，此兩種現象的有機粘合，既真切自然，又生動細膩，此乃文章“雕刻”之功。同時，你的山水詩具有流程層次感，彷彿詩中有畫。

你的山水詩，既有建安風骨，又有自我精神，還有玄言感，此風格的傳承、興起與發展，既為山水詩帶來了色彩，又為山水詩注入了情感，還為山水詩在抒情言志方面拓寬了表現力。

你的山水詩追求駢偶對仗，如“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此風格對後世齊梁文學影響直接，促進了永明體的出現，同時，不僅推動了近體詩的出現，更推動了山水詩的律詩化。

人說山水兩相知，而你知山又知水。時光流轉，山水千年，如今我見你，穆如高山，靜如止水。雖然你曾經放浪形骸、浮生夢幻，但是唯有山水才是你真正的底色，唯有山水才能完全釋然你的矛盾，唯有山水才是你最好的歸宿。

人生，是一場自我修行，我們改變不了生命的長度，卻改變得了生命的寬度，我們留不住肉體，卻留得住靈魂。花開花落，雲聚雲散，短暫中亦有永恆。儘管生命短促，但是我們活著，不就是為了尋找生活中的美好嗎？雖然肉身無法穿越時間，但是精神卻能夠讓生命永恆，讓美好永在。

山水似太古，人生如小年。腳著謝公屐，悠然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