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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城的黑夜與白天

  • 由 九派觀天下 發表于 垂釣
  • 2021-12-08
簡介《邊城》有言:“茶峒地方憑水依山築城,近山一面,城牆儼然如一條長蛇,緣山爬去

落底是什麼意思

進入茶峒的時候,恰是暮春向晚時分。只見右側馬路邊,一個農人牽著一頭母牛,後面跟著兩隻小牛犢,慢悠悠地往前而行。忽然間,覺得這樣的場景格外親切,彷彿穿越到了百十年前的湘西。

來茶峒當然是慕沈從文先生的《邊城》之名,將近40年前,我在青海高原讀書時,首次讀到《沈從文選集》,《邊城》經典開篇語至今猶能琅琅成誦。“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時,有一小溪,溪邊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人家。這人家只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一隻黃狗。”

酒家門首、屋簷下和二樓,懸掛著許多紅燈籠,上面寫著“茶峒”“翠翠”幾個字,黑夜中異常打眼,也給外鄉人增添了一份溫情,甚至幾絲惆悵。當地人則憤憤地說:“原本蠻好的一個茶峒地名,從清朝開始叫起,不知哪個頭腦發熱,非要改成‘邊城鎮’,真是莫名其妙。”茶峒原本是一個漢語詞彙,苗語中的“茶”指的是漢人的“漢”,“峒”的意思是指山中的小塊平地,也是舊時對南方少數民族的泛稱,合起來就是漢人居住的小塊平地。這兒距花垣縣城23公里,地處湘黔渝三省市交界處,故有“一腳踏三省”之說。

店家端上來一個火鍋,說是“一鍋煮三省”,就是湖南的角角魚、重慶的酸菜、貴州的豆腐,也有人說是將湘黔渝三地的口味融合在一起。豆腐、酸菜無需饒舌,所謂角角魚,其實就是長沙的黃鴨叫,我們衡陽人叫黃沙鯝。魚鱗烏青色,胸鰭邊緣硬,長大後變成角,故邊城人稱之為角角魚。它生活在清澈見底的水中,一般二十公分左右,重約三四兩,最重不過半斤,肉質鮮美細嫩厚實,煮熟的魚分離下來的肉不含刺。平時我們有各種煮黃沙鯝的方法,但在茶峒晚餐這樣吃,佐以當地的茶葉酒,無疑有了一番地方特色風味在焉。

流過茶峒的小河叫清水江,這個“江”字太誇張,其實只是酉水的一條支流。酉水又名白河,還叫更始河,乃長江支流沅江的最大支流。當地政府開發旅遊產業,將茶峒河街修理得寬坦而平整。透過迷濛的夜色,遠處的風雨橋燈火絢爛,仿若人間仙境一般。河邊有一株碩大的洋槐,已經過了開花的季節,但餘香仍在空氣中瀰漫,樹身卻不見銘牌,估計有一二百年樹齡。沿途有民宿、清吧、音樂吧,還有一座斜撐加固的新式吊腳樓。各處人員都不太多,年輕人也不主動招攬生意,沒有鳳凰縣城的喧囂與張狂,倒是極中我等詩和遠方的意趣。邊城就得有個邊城的樣子,乾乾淨淨,安安靜靜,以恬淡之美為最高美學風範,營造出一種世外桃源的安逸祥和。

前頭有一個名聯坊,說是清朝花垣縣苗人舉子石板塘,暢遊尖巖山時得一聯“尖山似筆,倒寫藍天一張紙”,卻一時沒有想到下聯。後世文人所對者甚多,但都沒有特別中意的,故而成了絕對。木板上五副沒有署名的下聯,來自早幾年的應徵對句,也是差強人意,網上頗多質疑,分別是:“邊城如畫,描繪人間千般情。”“青江如鏈,橫穿邊城三顆珠。”“銀河如鏡,俯照紅塵萬顆星。”“苗河如墨,狂草大地萬卷書。”“清江如歌,直唱翠島三省情。”旁邊簡介有黃永玉大師撰聯:“酉水如鏡,順流碧海兩嬋娟。”背面又是五副,倒是曉暢明白,道的是當地名勝風物之美。

邊城的早晨是被各種鳥兒叫醒的,其中有杜鵑啼囀,是不是沈從文當年聞聽過的那種卻是不得而知。睜開眼睛一看,才4點過幾分鐘,晨光熹微,卻已了無睡意。坐在陽臺的吊籃中,養了好一會兒神。天色漸次分明,光感與空氣感都很新鮮。昨夜沒有看清的近處河流,河坎雪浪飛濺,平緩處變幻著琥珀色與豆綠色。遠處黛青色的山影如畫,從文廣場那邊有人舞刀弄劍,有人打著陳氏太極拳,還有人做廣播體操,卻沒有看到別處常見的廣場舞。

出門見到一排城垛,稍遠處有一座石頭砌的穹形城門,可以並排行駛兩輛大卡車。向當地有學問者打聽,說是清代嘉慶七年(1802年),茶峒設有協臺,駐紮著一名副將,官銜僅次於總兵,可見其地理位置之特殊。《邊城》有言:“茶峒地方憑水依山築城,近山一面,城牆儼然如一條長蛇,緣山爬去。”修築的石頭城長四百一十二丈,高一丈一尺,設東西南北四座城門,門樓上有4座炮臺,400多個垛口,堅固巍峨,易守難攻。古城被群山環抱著,北靠山名太山,左依九龍山,右傍香爐山,南朝鳳鳴山。清水江由南而北穿城而過,沈從文稱之為“茶峒大河”,現在終於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寬約二十丈,河床是大片石頭作成。靜靜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卻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魚來去都可以計數。”

河邊步道前些年經過洪水的猛烈衝擊,現在卻是清清爽爽的,比昨夜所見更為賞心悅目。但見三兩隻白鷺從湖南這邊的樹椏,繞過重慶的黑瓦翹簷,飛向貴州那邊的山脊。大家聚集在“茶峒古渡口”石碑前,商量著坐拉拉渡去對面的重慶。

《邊城》中並無“拉拉渡”字眼,什麼時候有的這個名詞,無人能夠說清。但口中說著,嘴裡念著,再看步道上的指示牌,總會有一股文氣氤氳腦海之中。依然是沈從文筆下的方頭渡船,那時是“溪岸兩端水面橫牽了一段竹纜,有人過渡時,把鐵環掛在竹纜上,船上人就引手攀緣那條纜索,慢慢地牽船過對岸去”。現在則是一條鋼纜,把鐵環掛在鋼纜上,船上人用一隻凹口的短木棒,搭在鋼纜上一拉一拉,船就緩緩地駛向對岸。鋼纜與拉船木頭互相摩擦,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拉拉渡”這名稱真是再形象不過。

沿著洪茶碼頭往下走,穿過橋洞,即可走進“雞鳴三省亭”,說是從三省傳來的雞叫聲都能聽到。更加怪異的是,我隨手開啟手機,竟然收到來自三個不同省份的訊號。昨夜所見霓虹燈閃爍的“三不管島”,卻是真有這樣的一座小島,舊時既不屬於湖南,也不屬於貴州和四川(今重慶)。民眾矛盾衝突激烈時,雙方便相約到島上械鬥,三方官府概不過問。現在天下太平,自然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相比較而言,土家族、苗族雜居的洪安鎮,可能民風比茶峒鎮更為強悍,因為苗語“洪安”就是“流血之地”的意思。那座風雨橋頭的對聯也頗有意思:“湘不管,黔不管,我館;山也轉,水也轉,文傳。”

來茶峒必定到翠翠島,有人以為“三不管島”就是翠翠島,其實大謬不然。“三不管島”只是一個小沙渚,翠翠島卻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宛如一艘渡船停泊在清水江上。上島必須坐船過渡,來回連帶門票每人20元。小島大約千餘平方米,以《邊城》女主人公的名字命名。不遠處的青山邊有座小白塔,點綴著百年前的邊城故事,引誘今人發思古之幽情。

不遠處一堵石壁上,鐫刻著黃永玉題寫的“翠翠島”,翠綠色勾勒的黃體美輪美奐,真是對得起這天地大美。另一堵石壁上,有他2005年6月23日在茶峒寫的分行詩《等待是美麗的、憂鬱的……》,駐足的人們不禁在吟誦中與翠翠的情感世界再度重逢。

花垣,花園,

花垣是湘西的花園,

花園的花園就是茶峒,

花園的花園的花園就是翠翠島。

翠翠島上有一位美麗、憂鬱的翠翠,

她一天又一天地等待

大儺和二儺幾時回來?

【來源:文藝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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