鰻魚去哪兒了？| 夜讀

上週我推薦了《蝲蛄吟唱的地方》，因為取了“小龍蝦在唱歌”的標題，讓不少朋友以為是小龍蝦的各種吃法——深夜放毒美食系列。今天《鰻魚的旅行》也不例外。

鰻魚去哪兒了？鰻魚還能去哪兒，鰻魚去你的碗裡，去你的肚子裡呀（笑）！嘖嘖嘖，烤鰻魚、鰻魚飯多香啊！

就知道吃！而你知道鰻魚在成為烤鰻魚之前都去哪兒了嗎？它在哪兒出生，在哪兒成長，在哪兒談戀愛，在哪兒生孩子，在哪兒安度晚年嗎？這些問題可以籠統地回答為：在水裡。不過，“鰻魚生活在水裡”這個很普通的常識，在古人眼裡卻是另一番景象。光是鰻魚在哪兒出生，就難倒了很多人，比如偉大的亞里士多德。

亞里士多德在瞎猜

亞里士多德認為，鰻魚是從淤泥里長出來的。不要光顧著嘲笑，直到今天也很少有人看到鰻魚產卵，更別說公元前4世紀的希臘人了。亞里士多德提出，大部分的魚是要產卵和交尾的，除了鰻魚。他建議人們去幹涸的池塘看看，在那兒等著下雨，當雨水灌滿池塘，你會發現又滿是鰻魚了。

亞里士多德這麼一說，鰻魚和蚯蚓好像成了一對兄弟，古希臘人因此覺得鰻魚是一種蠕蟲。有獨無偶，古羅馬博物學家老普林尼認為新鰻魚是老鰻魚在岩石上摩擦掉身體的一部分而產生的。古埃及人深信當陽光照耀著尼羅河，鰻魚就憑空長出來了。在中世紀的歐洲，人們認為鰻魚是從海底腐爛的植物中長出來的，或是馬尾上的毛落入水中後形成的。甚至還有人說，鰻魚從海水的泡沫中誕生，這下好，鰻魚成維納斯了。

大家都懵了

鰻魚問題一直困擾著人們，17世紀隨著自然科學的復興，它成了一個更為系統的學科研究物件。但依然有一些聽起來很荒唐的研究結果，比如鰻魚是胎生的，大鰻魚直接生小鰻魚。直到1707年，一位叫桑卡西尼的義大利外科醫生看中了一條又肥又大的鰻魚，忍不住手癢拿出手術刀將它剖開。結果他發現了非常像生殖器官的東西，以及非常像魚卵的東西。但這也只是“像”而已，當時遭到了很多科學家的否定——“什麼嘛，不就是鰻魚太胖了，你看到的是脂肪，脂肪！哦，也好像是破裂的魚鰾。”

有一位教授還發起了懸賞活動，誰要是能抓到一條肚子裡有魚卵的鰻魚，就重重有賞！結果真的收到了一條肚子裡裝滿了其他魚卵的鰻魚，拿到錢的漁民喜大普奔，教授捶胸頓足。

桑卡西尼解剖鰻魚

鰻魚的神秘註定了它的離奇身世，一生要變成四種截然不同的樣子。剛出生的鰻魚幼體有一個像柳樹葉子的透明扁平身體，幾毫米長，有一個小小的腦袋、一對視力很差的眼睛。接著，“柳樹葉子”開啟了漫長的旅途，在耗時三年的跋涉中，它們變成了六七釐米、亮晶晶的的玻璃鰻。後來玻璃鰻漸漸變成了黃鰻，身體長成蛇形，覆蓋著細小柔軟的鱗片，它們向著江河溪流出發，甚至可以扭動身子穿過溼潤的灌木和草地，抵達新的水域。

黃鰻吃東西

15歲-30歲之間，黃鰻會決定回到大海繁殖，它們完成了最後一次蛻變。背部變成黑色，身體兩側變成銀色，眼睛變得更大，消化系統停止運轉，胃被溶解掉了，體內滿是魚卵或魚精。這時候它叫銀鰻，靠著脂肪儲備的能量游回大海，再次找到了出生的家，魚卵在厚厚的海藻下受精。然後，鰻魚的一生就結束了。

這段生命之旅讀起來竟然有種史詩的壯麗感，花了10年從特洛伊戰場返回家鄉的奧德修斯也不過如此。“探索與迴歸”，並不僅僅是人類的永恆母題，所有的生命都會經歷。

銀鰻找物件

光顧著說鰻魚，忘了介紹本書作者了。瑞典作家帕特里克·斯文松（Patrik Svensson），《南瑞典日報》的資深藝術和文化記者，《鰻魚的旅行》是他的第一本書。斯文松不愛吃鰻魚，寫這本書和他的本職工作也沒有關係，他是為了回憶和父親一起去釣鰻魚的童年時光。

斯文松的整個童年都和父親一起釣鰻魚。晴朗的夏日傍晚，父子倆穿著橡膠靴和防水長褲，帶著漁具和桶，一把手電筒和一罐蚯蚓，坐到小溪邊的樹下。沈默寡言的父親在那個時候才會變成話癆，他一邊教斯文松如何釣鰻魚，一邊告訴兒子有關鰻魚的所有奧秘。直到天完全變黑，蝙蝠掠過月亮的光束時，他們收起工具，走回車裡，回到了家。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父親又會叫醒熟睡的斯文松，再次出發釣鰻魚。

《鰻魚的旅行》作者：帕特里克·斯文松

這就是《鰻魚的旅行》特別的地方，也是它最動人的所在。鰻魚對斯文松來說，更像是一條和父親連線的情感紐帶。書中的章節安排也很巧妙，一章講鰻魚的知識，一章講鰻魚和父親，一直交替到最後的時刻。

鰻魚重回大海產卵，父親在家人的陪伴下，完成了人生之旅。父親去世後的那年夏天，斯文松第一次一個人來到小溪邊釣鰻魚，他拉起釣魚線，看著上鉤的鰻魚，他放了它。

新的一天，太陽昇起了。

瑞典民歌《風在吹》

風在吹，船兒將遠航

男孩站在岸邊傷心

別哭了，孩子

擦乾眼淚

記住我們的美好時光

文/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