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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西鄉:稻稈情深

  • 由 浙江日報 發表于 籃球
  • 2022-04-16
簡介夏季早稻收割後,稻稈收拾到大路上或高處,紮成一小把,曝曬後運回家,留下稻根樁我們把它們踩進水田裡,腐爛後成為上好的有機肥料,我們把這活叫作“踏田”,父親常把踏田這個任務交給我們小孩去做

稻稈怎麼做成飼料

美麗田園。 劉天滿攝於柳市鎮北山前村

本地農家種植的主要是水稻,一年兩季,收割後留下的為稻稈,外地卻稱為稻草。稱之為稻稈者,用之為寶;棄之為草,廢物也。往昔遙逝,然記之猶新。出生於農家的我,小時候離不開與稻稈打交道,情感彌新,歷歷於目而難忘。

夏季早稻收割後,稻稈收拾到大路上或高處,紮成一小把,曝曬後運回家,留下稻根樁我們把它們踩進水田裡,腐爛後成為上好的有機肥料,我們把這活叫作“踏田”,父親常把踏田這個任務交給我們小孩去做。

我們兄弟幾個戴上箬笠,每人一根竹竿,挑上一大壺茶水,來到自家田裡去踏田。這時候晚稻已插下,早已返青,一片片綠油油的,招人喜愛。稻根樁留在晚禾間隔空行裡,我們高卷褲腿,拄著竹竿,踏著一個又一個稻根樁,用力下蹬,把它踩進泥水裡,但又不能傷到晚稻。初始踩踏,稻根樁雖紮上腳底心粗扎酸溜,但也沒什麼難受,反倒輕鬆快活。垟風習習,晚禾、泥水芬芳四溢,撲面入心,令人愜意。然而踩踏久了,日午當頭,悶熱漸濃,腳心漸感脹痛,汗滴涕淚抹面,扶竿搖晃吃力,始感踏田之艱辛。更讓人避之不了的,是那些“不速之客”——螞蝗趁機來到,在你腳板、腳肚喝人血喝得“酩酊大醉”,條條滾圓血紅,還賴著不走,像一盞盞燈籠,親著皮肉跟你玩呢!好啊,你不仁我也不手軟,我們咬著牙一條條扯下來丟進鹽罐裡,讓它喝鹽滷去。這邊,我們用田水沖洗腳,但還是血流如注,無奈隨它去……這個時候突然記起從小背就的“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念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詩句,感同身受。

早稻稈收回家後,作為進灶燒飯菜之燃料,稻稈清香增添了飯菜的香美,這自不用說了,但它還有個特殊用處,即柳市人每年端午節包粽子不可缺的材料,就是早稻稈燒下的粽灰了。粽灰盛在紗布袋裡,淋上開水,下濾在桶盆裡,浸上包好的粽子,一兩個小時後,連湯帶粽放進鍋裡燒煮熟透,粽香撲鼻,色澤金色黃亮,因含有鹼性,久放不壞。小孩們把剝開的粽子插在筷子上一路慢咬細嚼,齒頰留香,雀躍不已。

晚稻收割之季,農田已水乾田硬,稻穀收穫後,稻稈散曬在田板上,我們紮成一小把一小把,再架曬幾日,乾燥後運回家。我家沒有板車,只能靠肩挑,我們先將稻稈搓成繩,然後把一小把一小把的稻稈堆放在繩子上,疊成一堆,把兩頭稻稈繩拉起來,交叉拉緊,又用膝蓋跪壓稻稈堆上,下壓使勁拉繩,才把稻稈擠壓得嵌腰得緊,最後打上活結。

父親教我們打結的方法,兩端繩頭相交,一頭折過來成雙股,另一頭把它緊扣住,再插進捆腰繩裡繫緊,這是捆稻稈堆最傳統最牢固的方法,一路挑來,保證不散,到家一拉繩頭,就鬆散開了。

父親力氣大,捆的稻稈自然比我們大好幾倍。他用稻擔(一種農用挑擔,硬木製成,兩頭尖,用鐵皮包上)插進稻稈堆裡,彎腰起挑,行走起來兩頭松泛彈跳,健步生風。我們用的是竹扁擔,用毛竹削平製成,兩頭稍狹,插進捆腰繩,露出頂端,腰繩卡在高處,就滑溜不下了。我們蹲下挑上肩,雙膝一下力,就挑起來了。我們擔子小,緊跟父親後,學著他的步法,開始稍有搖晃擺動,挑久了,擔子慢慢松泛起來。

挑擔這活,對人可是個很大的考驗。初挑不覺得難受,幾趟挑下來,遭難的首先是肩胛,漸感痠痛起來,呼吸喘急,腰腿發軟,只得挑挑歇歇,遠遠地落在父親後面。可這一歇不得了,竹扁擔一上肩,鑽心地刺痛,淚水直流,只能咬著牙,雙掌託著竹扁擔,搖搖晃晃一步一步向前移動。父親回頭見我這副可憐樣,也不援手接一把,只是鼓勵我:“看你二哥,他比你強多了!沒關係,初挑擔最難熬的就是這一關,闖過去了,挑多重都不疼了。”說罷,管自走向前去了。

好不容易挑到家,母親早已給我們燒好了接力,我端起一碗香噴噴的粉幹,上面還有個荷包蛋,坐在稻稈堆上三兩口下肚,吃畢又抓起空扁擔去挑下一趟稻稈了。嗨,接力真是接力,一碗粉幹下肚,力氣又來了,奇蹟發生了,肩胛也不怎麼疼痛了,來回又挑了三四趟,越挑越像父親所說的,肩胛疼痛感沒了,輕鬆自如了。我也從挑擔中悟出了一個道理,做什麼事情越艱難的時候越要堅持,持之以恆就能克服一切艱難,就是勝利,就是成功。

運回家的稻稈主要用作柴禾,可燒兩三個月。有柴間堆放的當然很好,但沒有或不夠堆放的,只能放在戶外堆疊成垛了。我家前面有一個小園子,中間高出地面一二十釐米,用石頭壘成圓基,是專為堆放稻稈用的。壘稻稈垛要講究方法,父親是這方面的行家,他把紮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稻稈頭向著裡面堆放成一大圓圈,當中空的墊滿,然後順時針盤旋而上,直到疊成高出人頭,父親架上木梯子,站在剁堆中央,我們把稻稈把遞送上去,他一層一層蓋實,中央高出來成尖頂,用稻稈繩紮實,成蒙古包狀。為了防風雨,再在尖頂上紮上三條長長的繩子,分頭斜掛下來,末端捆上較大的石頭,成為壓頂石。這樣堆疊成的稻稈垛,用到最後稻稈依舊乾燥如新。

說起堆疊的稻稈垛,那還是我小時候時常玩樂的安樂窩。每當寒假來臨,在冬日的暖陽下,我常拿著作業本、《詩經》之類的古詩,來到稻稈垛朝陽的地方,抽出一些稻稈鋪在地上,背靠垛堆席地而坐,或做作業,或吟誦古詩,或唱起“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或爬到牆頭的榕樹上逗玩。睏倦的時候,就在稈褥上聞著瀰漫的稻稈香,伸伸懶腰進入夢鄉……

除了當柴禾,稻稈還有一個用途,就是秋冬用來做床墊。過去家庭條件差,哪有被褥床墊?使用稻稈做床墊是母親的拿手戲,她把稻稈頭剪齊,去掉雜質,在竹簾上曬一天,再整理、彈抖乾淨,拿來堆排在床板上,攤平壓實,床槓邊包上小草蓆,最後上面鋪上大草蓆,這樣稻稈床墊就做成了。如此鋪成的床褥,鬆軟、溫暖、噴香,人一著席就進入夢鄉,舒服極了。過年時還要翻曬、充實一次,常換常新,促人好眠。記得在溫一中求學時,學校也給每一個住校學生髮稻稈編成的床墊,我一直睡到畢業。

稻稈除了這些用法,還可打草繩或簾子,又可造紙、做飼料。值得一提的是,它做燃料燒成灰後,本地人又把稻稈灰叫作“造物”,是冬天種草、種菜、種小麥的好肥料,可起保溫促生長的作用。

稻稈全身為寶,直至稈身成灰,貢獻殆盡,我們對它篤愛實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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