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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欺的九種類型

  • 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籃球
  • 2023-01-06
簡介最後會說到社會偏見(false social theories)、虛假內在敘述(false internal narratives)以及自欺的另一種可能成因,即所謂無意識模組(unconscious modules)

氣候的猴還可以組什麼詞

選自《愚昧者的愚昧:自欺與欺騙背後的邏輯》

我們騙自己是為了更好地騙別人。為了“忽悠”別人,我們會主動以各種難以想象的方式篡改內部資訊,同時又對此毫無知覺。

羅伯特·特里弗斯

第1章 自欺的進化論邏輯

羅伯特·特里弗斯

自欺的九種類型

自欺的九種類型

接下來,我們會先談談自我膨脹(self-inflation)和蔑視(derogation of others)這兩種比較簡單的自欺型別,然後進一步分析群內情感效應(in-group feelings)、權力感(a sense of power)以及控制錯覺(the illusion of control)。最後會說到社會偏見(false social theories)、虛假內在敘述(false internal narratives)以及自欺的另一種可能成因,即所謂無意識模組(unconscious modules)。

1、自我膨脹其實是生命的鐵則

自我膨脹通常會出現在動物的身體衝突(包括體型、自信程度、體表色彩鮮豔程度等方面的造假)和雄性求偶情形當中(造假因素同前)。自我誇耀同樣也是人類心理生活中的重要形式,而動物和人類偶爾也會採用適應性自我減縮(adaptive self-diminution)的策略(見第8章)。大多數自我誇耀是為了實現被一位心理學家稱作“效益”(beneffectance)的目標:給他人帶來好處又能對他人造成影響。這其中似乎也包括細微的語言特徵,在描述一種積極的組群效應時,我們會使用一種積極的語氣,但是當這種效應是負面的時候,我們會無意識地轉換到一種消極的語氣:啊,是這種結果,啊,又有那種下場,然後我們為此付出無盡的代價。也許當中一個經典的例子是1977年的舊金山,一個人把車撞到電話線杆上,他隨後宣稱(如警察所記錄):“電話線杆在向我靠近,我想扭轉方向盤的時候,它撞上了車子的前部。”毫無可指摘之處,但是卻把罪過都拋給了電話杆。而自我偏向無處不在,如果你問寶馬車主為什麼他們要買這個牌子的車,他們會告訴你這絕不是為了影響其他人,但是在他們眼裡,要是有人這麼幹絕對是為了這個原因。

自我膨脹使得人們常常把自己認作是佔據正態分佈曲線上半部的人,而把其他人歸在曲線下半部。美國高中生中80%認為自己在所有學生中領導能力佔據優勢,而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在自欺的競技場上,其他人都打不贏搞學術的傢伙們。在一項調查中,94%的科研工作者認為自己是行業中前50%的佼佼者。這點上我甘願服罪,可能就算我被捆到精神病院的鐵床上,我還會堅信自己比身邊一半的同事更出色——這麼說還不是在對他們做評價呢。

當我們說我們自己是人群中前70%的貌美者時,這可能不過是我們嘴上說說罷了。我們大腦深處真正的想法又是怎樣呢?最近一種研究方法得出的答案讓人震驚。在一臺電腦的幫助下,受試個體的照片中的20%被電腦處理得更好看(60張樣本中被認為是好看的15張),20%被處理得更接近醜陋的臉(顱面綜合徵病人扭曲的臉)。當受試者要求快速認出他自己的真實臉龐時(那20%更好看的和20%不好看的照片都被混在其他人的11張臉中),除開其他效應,受試者首先鎖定的是好看的臉(1。86秒),認出自己真實的臉的速度要慢上5%(2。08秒),而認出醜陋的臉要更慢上5%(2。16秒)。真正的美並沒有被口頭的言語否定——你到底是怎麼想你自己的呢?——實際上所謂美只不過是觀察速度上的差別罷了。當給人們看著很多張自己的照片(從50%比較好看的到50%不那麼好看的)時,他們會選擇好看照片中的20%說這是最像自己的照片。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它體現了一條通用原則:自欺參與其中——30%的好看照片都像自己未免不合情理,而只有10%似乎又不夠。

因為我住在一個大城市裡,就算不用上面那些結論來說服自己,實際上我每週都能親身經歷這種效應。比如我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一起走在街上,我會試圖去逗樂她,這樣她就會允許我傍著她。突然,我在她的另一側看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傢伙,醜陋無比,臉部鬆弛,步伐不穩幾近蹣跚,但是還是努力地跟上我們的步伐——實際上他就是我們正在經過的商店櫥窗中倒映出的我自己。自欺欺人的我眼中真實的我,是一個非常醜陋的我。

自我膨脹的傾向是否普遍存在於全人類之中?在某些文化當中,諸如日本和中國更看重謙虛,所以那裡的人們是不是爭先恐後地表現出妄自菲薄呢?當然在某些地方謙虛是主流,但是總體來說,我們還是經常能察覺到自我膨脹的傾向,比如在道德問題上經常認為自己優於他人。同樣地,在其他的文化裡這種膨脹的來源也可以是朋友質量,我們會覺得自己的朋友高於平均水平(當然在一些文化裡會覺得朋友不如自己,而另一些文化里正好相反)。

順便說在近期的研究中,科學家們已經找到了產生這種自我膨脹的具體大腦區域。早先的研究發現一塊叫作內前額皮層(MPFC)的區域似乎能處理和自身相關的資訊。儘管有關自我虛假感覺的資訊被儲存在了這裡,這個區域仍然能廣泛地參與到欺騙他人的活動當中。我們可以透過抑制該區域的神經活動(透過向大腦相應活動地區的頭骨施加電磁力)來消除個體自體增強的傾向(而抑制其他區域則不能達到這個效果)。

自我奉承(self-adulation)的極端形式被稱作自戀者(narcissists)。儘管人們普遍會在各個方面自視甚高,但是自戀者認為自己是特別且獨一無二的,世界上所有的成就都是他們達成的。他們在支配地位和權力上展現出極高的自我形象(在同情心和道德上並不如此),所以他們會特別嚮往高高在上的地位,並且去渴望那些有權力的人。儘管大體上人類過於相信自己,認為自己說什麼都是對的,自戀者更甚。實驗顯示自戀者由於過度自信,更容易在前提謬誤的情況下接受各種賭約,因此也比非自戀者輸掉更多的錢。他們對自己的錯覺也執迷不悟,自戀者事先會預測自己必將有出色的表現,事後又肯定自己的表現的確精彩絕倫,但是事實並非如此。然後他們也不會從過去的失敗中吸取經驗,而是繼續預測自己下一次會有出色表現——毋寧說藝術大師級別的表現。把一個人稱作自戀狂絕不是什麼表揚——這是在暗示這個人的自我增強系統已經發生紊亂,這一點對個體而言是極其不利的。

2、和貶低他人息息相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貶低他人就是自我膨脹的映象,不管是貶低他人還是自我膨脹,你的自我形象都能得到提高,對吧?但是這其中又存在著顯著的不同,對於自我膨脹來說,你只需要提高自己的形象就能達到期望的效果,但貶低他人的時候你需要去貶低整個群體。那麼什麼時候去貶低別人對你格外有好處呢?可能正是在你的形象遭到貶低的時候,所以突然間你特別需要把注意力轉移到某些你討厭的群體上面,比較之下你發現,自己看起來並沒有他們那麼糟糕。

這正是社會心理學想要證明的一點——貶低他人只是人們受到威脅時所採取的防禦性策略。比較兩組大學生,他們被隨機告知在智商測試中取得了很高或很低的成績,只有那些得分低的學生會在隨後選擇誹謗一個猶太女性(而不是非猶太人)的方方面面。很明顯,在其他人的智力受到質疑時,這位猶太女性遭到貶低僅僅是因為她的民族同“高智力”有關。類似地,同一群“低智商”(僅僅是被告知如此)的人更容易在無意識被展示一張黑色面孔時將“duh”和“dan”的音節補全成“愚笨”(dumb)和“危險”(dangerous)。所以我們可以說有證據證明在我比較笨(事實上不是真的)的時候,顯然我會去刻意貶低那些通常被認為是高智商的群體(而對於他們,一般人們也抱有其他偏見),同時那些有著智力低下刻板印象的群體喚起了我們的注意。巧合的是這樣的貶低讓我隨後感覺好多了,正如一項採訪所示。所以這樣的做法隨後能繼續欺瞞我。

隨後我們會看到(第11章),貶低他人——包括在種族、人種和階級方面對他們產生歧視——具有非常危險的力量,特別是在考慮一些進攻性行為諸如戰爭的時候。

3、最重要的是內群體/外群體的區別聯絡

很少有其他的區分標準能夠比群內/群外之分更為迅速地引發人類的心理響應了——幾乎和自我/他人之分一樣快速有效,儘管有時候還是比不上。僅僅因為你比大眾來得更優秀,所以你所在的群體也肯定如此——也正是由於其他人比不上你,所以他們所在的群體也一定劣於你的群體。很不幸,這樣的群體內外之分非常容易形成。犯不著去煽動遜尼派或者天主教原教旨主義者來示範,只要讓一些人穿上藍襯衫,另一些人穿上紅襯衫,那麼半小時之內你就能在這群人當中誘匯出內群體和外群體的情緒了,僅僅是因為大家穿著不同顏色的襯衫。

只要我們將某人定義為群外者,那麼就會不知不覺地誘發一系列的心理模式,並會把他同本群內成員進行對比,貶低他的形象。“我們”(us)和“他們”(them)這樣的單詞會對我們的思維產生不可小覷的無意識效應,連毫無意義的音節(諸如“yaf”“laj”和“wuhz”),在和“我們”(we),“我們的”(ours)扯上關係後,都比那些和“他們”(they)、“他們”(them)、“他們的”(theirs)相近的音節更受青睞。此類機制可以用於解釋為了試驗而人為劃分的群體的行為——比如前面說的穿上不同顏色襯衫的人。我們能容易就能給外群體成員總結出一麻袋的缺點,而把好話都留給群體內的成員,比如說,當一個群外成員踩到我腳趾的時候,我很可能會氣呼呼地說:“他真是個無禮的傢伙。”而當群內成員做了同樣的事情時,我會說:“他踩到我腳趾。”反過來,外群體成員友善的行為會被這麼描述“她給我指了去火車站的路。”而群內成員則會被描述成“一個樂於助人的人”。類似的心理模式會導致我們在比對自身後去貶低他人。連非常細微的社會特徵,諸如微笑,都會被我們無意識地認為是屬於群內而非群外成員的特徵。

這樣的偏見早在嬰兒和幼童時期就出現了。他們會根據種族、外表、母語和性別把其他人分成不同的群體。三歲的時候,孩子們就會更喜歡和內群體成員一塊玩耍,並且對群外成員展現出明顯的負面言語態度。他們和成人一樣,在被隨機分配進入某個群體後,會展示出對所在群體的偏愛,並且相信自己所在的群體要比他人的群體優越,而且也開始以傷害的方式對待群外成員了。

近期研究顯示猴子在對待群內和群外成員時也出現了類似的心理結構。試驗向一隻猴子展示一組組匹配了的群內和群外成員面部圖片(按照這隻猴子和它們的互動經歷進行修正),測試它的視覺反應。很明顯,它盯著群外成員的時間會更長——這表示在意和敵意。類似地,猴子會將群外成員盯著的物體同群外特徵聯絡起來,對群內成員則相反。最後,雄性猴子(而不是雌性)更容易把群外成員同蜘蛛的圖片聯絡起來,而把香蕉同群內成員聯絡起來。這項研究的美妙之處在於,猴子這種生物會不時在不同的群體之間遷進遷出,所以我們可以精確地控制它們之間的熟悉程度。比如說,群內成員對一隻猴子來說更為親切,但是除開熟悉程度這個因素,群內成員仍然比群外成員更受青睞。這進一步加強了外群體成員同負向刺激物之間的關聯,而加強了群體內成員同正向刺激物之間的聯絡,這一點發現和人類一致:比起群內成員,人類男性會對群體外成員抱有更為歧視的態度。

4、權力的偏見

人們常說,權力會帶來墮落和絕對化的權力,絕對沒錯。這通常指的是這樣一個事實,即權力放任自私的政策,進而導致墮落的結局。但是心理學家告訴我們,權力會立刻腐化我們的心理流程。在人們身上誘匯出權力在握的感覺後,他們就不再會考慮他人的觀點,並且總是隻想著自己。結果就是,他們理解他人視角、想法、情感的能力被極大地削減,此外更會造成對他人視而不見。

這裡基本的實驗思路是透過一種叫作“啟動條件”(prime)的設定引發大腦暫時進入某種狀態。“啟動條件”可以是有意識的,也可以是無意識的,可以只是短短一個字,也可以是一篇長文,比如這裡的例子。權力啟動組包括讓人們在五分鐘裡寫下一個他們曾覺得自己擁有權力的場景,同時讓這部分受試者給另一群人分糖果,而低權力啟動組則被要求在五分鐘裡寫出相反的場景,並且僅僅被允許說出自己想要的糖果的數量。

這一點兒的權力啟動卻產生了讓人震驚的結果。當受試者被要求連續打五下響指後馬上在額頭上寫下一個大寫E字後,一種無意識的偏見就被揭露出來了。比起被賦予權力的人,在“啟動條件”中被設定為缺乏權力的人會把E字寫得三倍大以保證其他人能看清楚。這種作用在男女身上強度相等。權力使得注意力從他人轉移到自己身上這一基本事實已被附加的研究所證明。和被賦予中等權力“啟動條件”的受試物件相比,高權力的受試物件識別常見人類表情——諸如恐懼、憤怒、悲傷和快樂的能力有所下降。而男女在高權力“啟動條件”下也有一致的表現,只不過通常來說女性在情緒識別方面做得更好一點,而男性則會表現為過度自信。簡而言之,權力在握的男性之所以難以正確理解他人的情緒,原因正是在於他們的性別和地位。在理性層面,決定發動戰爭的人通常是有權的男性,而他們內在的偏見會把他們引向錯誤的方向:不在乎他人,不尊重他們的觀念。天啊,悲劇的結局隨處可見(見第11章)。

男性因為權力而導致矇蔽的例子不勝列舉,但是為什麼不來看看溫斯頓·丘吉爾的例子呢?他經歷過人生的燦爛高峰和晦暗低谷,一時間他是二戰期間的英國首相,且是史上權力最高的首相,下一秒鐘,他就只是一文不值的前首相了。類似的情形倒轉同二戰有關。在他權力的巔峰期,人們用諸如獨裁、傲慢、偏狹這類具有暴君特質的詞彙來形容他,而在他失勢時,他又被認為是個自省謙卑的人。

5、道德優越

在人生中,我們最在乎的東西莫過於道德水準,它甚至比外表和能力都更為重要。道德水準高低是我們在評估他人時所採取的一個重要變數——它也因此容易受到欺騙和自欺影響。道德偽善是我們天性中深藏的一部分:在自己身上可能只是小小的品德缺陷,放別人身上就是不可饒恕的道德問題——這一點也同樣適用於群內外成員的對比上。比如說,當犯下錯誤的是我自己時,我很容易就原諒了自己,並且通常不乏幽默感地為自己開脫——但是同樣的罪行放在別人身上,我會恨不得拿他去下油鍋。

社會心理學家告訴我們,此類作用會發生戲劇性的轉折。在一個人進入認知負載(在進行道德評價時被要求記住一串數字)的狀態後,他對自己的偏袒就會消失。但是在去掉認知負載後,強烈的偏袒再次出現,然後我們又會變得自以為公平公正了。這顯示我們身體中有一種深植的機制,它總是在試圖做出公正的評判,但是在它後面,某種“更高階”的官能出於我們自身的喜好將它做出的判斷遮蔽了。這種心理結構的好處何在?擁有一雙公正的內在的眼睛能夠更好地指導我們自己行動,因為只有在正確識別自己行為的前提下,我們才能在和他人發生衝突時正確分辨是非。

6、控制錯覺

對人類和很多動物而言,預測和控制這兩種能力都是必需的。實驗顯示,比起規律且意料之中的電擊,出其不意的不規則電擊會導致更嚴重的焦慮(多汗、高心率)。確定性的風險要比不確定的風險容易承受得多。可控制意味著更大的確定性。比起無法控制的低頻率電擊,如果你能在某種程度上控制自己遭受電擊的頻率,你會覺得沒這麼難受。其他動物諸如耗子和鴿子身上的類似表現已經廣為人知了。

有一種叫作控制錯覺的現象,我們以為我們能左右事情的結果,實際上並非如此。在股市中,我們完全無法透過自己的行為影響其結果,所以任何聲稱自己能預測股市的言論不過是他們的錯覺罷了。一個實驗曾在股票經紀人身上直接驗證過這一點,科學家們在一臺電腦螢幕上弄出了一條橫向運動的線,它看起來有點像股市的走勢曲線——上上下下地運動,還會出現鋸齒——一開始這條線會出現向下的態勢,然後又開始往上走。然後科學家們讓一名受試者坐在電腦前握住滑鼠,告訴他按下滑鼠“可能”會影響這條線的運動趨勢,即向上或者向下。實際上這個滑鼠根本就沒連著電腦。然後,受試者被問到他們覺得自己多大程度上控制了線條的走勢。透過這樣的設計,我們就可以度量他們的“控制錯覺”了。

當受試者的身份是股票經紀人(105名男性和2名女性)時,我們得到的結果非常有意思。股票經紀人所在的公司提供了這些職員內部評測和薪資的資料,控制錯覺值高的受試者在這兩方面的資料都很糟糕。上司對這部分人的評價是產能低而且賺得少。當然這其中不存在任何因果關係。但是如果表現不好的職員們對自身失敗的反應是去操控他們根本無力控制的一些外部因素的話,那麼他們就會更多地在失敗之處而非成功上尋找自己的原因,這就和一個被普遍證實的發現截然相反,即人類總是會去合理化自身的失敗。所以另一種解釋要更合理一些——他們想象自己更能控制其他事情,而非那個導致自己業績糟糕的核心事實:我是一個水平不行的股票經紀人。注意到這裡不存在任何社會方面的影響,因為沒有人能操控股市走向,也無法對它瞭若指掌。當上司們能夠很容易地透過股市的實際結果來對你的工作進行評估時,你是完全沒辦法矇騙他們的。還不清楚控制錯覺是否能在其他地方帶來社會效益或者個體效益,比如說能夠激發人們去努力鍛鍊真正的控制力。

有趣的是,當人們處於失控狀態時會出現一種被稱作假模式識別(illusory pattern recognition)的現象。假模式識別指的是當你誘導人們進入缺乏控制的狀態時,他們會產生一種在隨機資料中尋找固定模式的傾向。因為當他們發現自己處於失控這種悲慘的狀態時,就會在資料之間發掘並不存在的聯絡,彷彿這樣做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安全感。

7、社會偏見的構建

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套對社會的看法,而這些看法又和眼前的社會現實息息相關。我們都對婚姻有一套看法,比如說不管是丈夫還是妻子可能都會同意婚姻中的某一方是長期受苦受難的利他主義者,而另一方則自私到無以復加,但是兩個人就誰扮演哪個角色的問題肯定會爭論上一番。我們也都對自己的工作有一套看法,我們是被壓榨的工人,得不到應得的報酬,自身價值總被低估——所以就可以隨意摸魚然後總是偷拿公家的東西了?我們也對身處的社會有著一套理論,富人是在剝削其他人(這當然是真的)的情況下不正當地擴充佔有資源的人,還是被苛捐重稅的制度壓得喘不過氣的人?民主制度能定期地對權力進行重新調配,或者只是被富人利益操控著的傀儡?司法系統是不是經常歧視我們人民(包括非裔美國人、窮人,以及和組織相對而言的個體)?諸如此類。這些看法隨著我們的成長而不斷髮展,不僅能幫助我們理解世界,分辨忠奸,判別是非,同時也在不斷地加深自身和他人對虛假現實的認同——這當然是為了實現自身的利益。

社會偏見的無意識影響尤為體現在爭吵一事上。人類之間的爭吵往往無法達成一致,這是因為實際上在爭吵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口角看起來總是突然間爆發的人,但是實際上兩面截然不同的觀點之牆在爭吵發生之前就已經樹立在唾沫河的兩岸了,只等著憤怒的閃電將它們顯露出來。這兩面牆是由建造了社會偏見的同一位水泥工堆砌起來的,如果需要的話,社會偏見會向你提供大把的例證,幫你們把各自的觀點牆越砌越高。

社會看法不可避免地要遭遇一連串複雜的現實,這些現實被我們選擇性地記住一小部分,這樣做當然是為了建立起一套自圓其說、自私自利的社會偏見,所以自相矛盾的地方早被我們拋到了九霄雲外,而且很難被發覺。美國共和黨在眾議院裡嘆息說,如果當年國父們知道美國未來的一位總統(指克林頓)會和白宮實習生上床,他們會怎麼想啊。然後美國黑人喜劇演員克里斯·洛克回答說,他們才不是在和實習生上床,而是在和奴隸上床呢。而這正是幽默重要的功能之一——揭露出隱藏著的謊言和自欺欺人(見第8章)。

8、虛假主體敘述

人類會不斷地構建虛假的主體敘述。藉由美化自身及貶低他人,我們又主動地構建出虛假的歷史。我們覺得自己道德更高尚,相貌更俊美,對他人更有“效用”,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的。最近的研究顯示人到了40多歲和70多歲,會自然而然地在回憶時把過往那些消極道德的過往再往後推個10年(比起那些積極道德行為)。同樣地,對於與道德無關的行為,人類的回憶也會表現出類似的偏誤,只不過沒這麼明顯罷了。過去的我劣跡斑斑,但是現在的我行為端正。我在早年就意識到這一點,當談到一些私人的事情(不管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時,我總會說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彷彿我過去的私事和我現在這個人毫無瓜葛,但是在談到消極的內容時表現得尤為明顯——那些都是曾經的我乾的。

當人們被要求提供過去有關被冒犯(受害者身份)和冒犯別人(加害者身份)的描述時,就會展現出顯著的區別來。加害者通常將冒犯別人的經過描述成有意義而且合情合理,而受害者描述同一事件時則把對方的行為形容為主觀刻意、不必要並且不可理喻。受害者通常能就這件事說上好久,特別會強調事件帶來的持續傷害和委屈感,而加害者則認為這不過是偶發性獨立事件,且不會帶來任何長期影響。受害者和加害者之間存在不對等的地方:當受害者在被挑釁的時候會壓抑憤怒,直到最後積累到爆發,而加害者只看到了最終的突發事件,並且很容易視受害者的憤怒反應為無理取鬧。

還有一種叫作虛假內在敘述(false internal narratives)的東西,說的是個體在向他人隱藏自己真實動機時,也會變得感覺不到這個真實動機。他們會有意識地羅織種種藉口,這樣在自身動機被質疑的時候,就能脫口而出一套振振有詞的辯解了,並以這樣的辯白來畫上完整的句號——“但是我根本沒這麼打算呀,我想的可是……”

9、服務於欺騙的無意識模組

這些年來我發現自己居然是個無意識的小偷。我會當著你的面偷走你的一些小東西:鋼筆和鉛筆,打火機和火柴,還有其他一些容易裝進口袋裡的實用小玩意。但是我完全不知道我在偷東西(當然大多數時間你也沒發現),儘管我的盜賊生涯已經有40年這麼長了。可能是因為太過於無意識,這種行為彷彿擁有了自己的生命,並且還經常和我自己的利益對著幹:我從我自己那兒偷粉筆,搞得我經常上課上到後半段都沒有粉筆可用(而我在家裡又不用黑板);我從自己的辦公室裡偷鉛筆和鋼筆,只是為了將它們卸到家中——弄得我第二天上班無筆可用,諸如此類。最近我在和一位牙買加校長對談時,從兩人之間的桌面上偷走了一整把鑰匙,它們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卻給對方造成很大麻煩。

總的來說,似乎我身體裡存在一個小小的無意識模組在做這些小偷小摸,並且剛好能不干擾到其他正在進行的活動(比如說話)。我覺得我身體裡有個小怪物一直在盯著火柴盒子,它數算著伸手的時機,估量著盜竊的節奏。當然,這個小怪物會研究我那些受害者的行為模式,以及我本人的行為模式,這樣就可以完美地開展偷竊行動,並且不暴露任何線索。這個小模組值得留意的特徵包括:它一輩子都沒有改變,就算意識到它的存在,也幾乎不能幫我在事發前、偷竊中、偷竊成功後留意到偷竊的發生。這個模組似乎也隨著我年歲漸增而出現失手。我唯一一次記得被抓個現行是被我小一歲的弟弟——我們是被當作雙胞胎養大的,所以彼此察覺對方撒謊的能力要強過家裡其他的成員。那次是在我們40多歲的時候,我說著話就開始偷他的筆,但是他中途抓住了我的賊手,把筆要了回去。

我絕對不會在其他人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裡行竊,我會看見一支中意的鋼筆,手向它伸去,但是我會對自己說,“羅伯特,這是在偷東西。”然後我會罷手。可能我當著你的面偷東西的時候,我會認為你已經默許了這種行為。當我在偷那位校長的鑰匙的時候,我會自發地為他提供的幫助贈予一些小小的回報,並且覺得真是便宜對方了。可能我是這麼想的:“這個給你,所以這個我肯定要了。”並且我認定他肯定會贊同這次交易。

我們的身體裡到底有多少這樣的無意識模組呢?我之所以能發現上述模組,是因為我發現自己的荷包經常不知不覺就塞滿了好東西,並且會時不時被我的朋友們問起。然而剽竊思想不會留下任何證據,所以在學術界裡非常常見。我曾經在寫一篇論文時嚴重借鑑了一本很出名的著作,而且我寫完的時候已經完全忘記了這個事實。直到我重新開啟我書架上的這本書,才知道我論文裡的那些主意是哪兒來的——那些重點段落用下劃線重重標註,而且空白處寫滿了標註。

而這些無意識模組肯定能在一些特定方面操控他人,我們身體裡肯定存在著一些特化的部分時刻在觀察著他人身上的特定時機。這個假設的價值在於能證明我們體內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心理活動能互不干擾地同時進行。如果這個說法成立,那麼某個獨立的無意識模組在不斷研究偷竊或撒謊的時機的同時,完全不會影響(或幾乎不影響)其他正在發生的心理活動。我們還不知道這樣的心理活動是不是非常普遍。

自欺的特徵

總的來說,自欺的特徵包括對謊言的否定,無意識的自私和欺詐策略,假扮利他主義者形象和能對他人產生“效用”的個人形象,建立自私自利的社會偏見,對正在發生行為的偏頗主題敘述,以及隱藏了過去行為真正意圖和因果關係的虛假歷史敘述。其心理學特徵表現為一整套走偏的資訊流系統,顯意識在部分地參與到虛假形象構建,同時對矛盾的舉動和證據卻一無所知。

當然,把真相藏起來通常是大有好處的,所以我們通常認為人類身上自欺的機制和正確認識現實的機制是同時存在的。大腦的構成方式非常複雜,它被不斷地切分出公共區域和私人區域,兩者之間又不斷產生形式複雜的互動。

自欺欺人通常要付出誤解真實的代價,特別是社會層面的真實。自欺的另一個後果是支離破碎的心理系統。我們將會看到,自欺會帶來沉重的免疫負擔。還有一種形式的自欺叫作強加式自欺,有機體會無意識地為了自身的短暫利益去強化自欺行為,最終卻在很多地方都付出了慘重代價——這真是世界上最不划算的買賣。同時,我們也將在第3章中看到,自欺系統中也存在很多漏洞,使得人們能夠利用自欺獲得即時的益處(甚至是免疫方面的益處)。在我們進入那一章之前,我們將先來看一看自然界中的欺騙行為。這個話題可說的例子多如繁星,但是背後只有幾條數量有限的重要原理。

第2章 自然界中的欺騙

在我們深入自欺這個話題之前,先來看看其他物種的欺騙吧。如果我們把證據網撒得足夠廣的話,就能發現我們人類和其他所有物種身上種種重點的欺騙模式。在把欺騙放到進化這個大背景裡之後,我們又能得到什麼新發現呢?欺騙的演化研究在討論具體欺騙形式的同時,也試圖總結普遍規律。迄今為止,我們已發現成千上萬的具體欺騙形式,但是背後規律的數量其實非常有限。很多騙術並非一目瞭然,要仔細地對它們進行研究和分析,幸運的是科學家們已經做了很多很多工作,而且已經發現了好幾條能普遍解釋人和動物的行為的規律:欺騙的創新能夠帶來很多好處,並且反過來觸發花樣更豐富的騙術。

(未完待續)

原標題:《自欺的九種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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