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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奇人,前半生開出租,後半生“拉弓射箭”

  • 由 北京日報客戶端 發表于 綜合
  • 2022-03-07
簡介學生以“玩弓箭”為主對於聚元號的傳承,楊福喜介紹說,現在所能追溯的最早的傳人是姓王的掌櫃

箭桿哪裡有賣

今年剛60出頭的“聚元號”掌櫃楊福喜有個響亮的名頭——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鮮為人知的是,40歲之前,楊福喜是一名計程車司機,40歲之後,他才撿拾起祖傳技術,以此謀生,並意外地闖出一片新天地,於2006年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

聚元號是個弓箭鋪,創始於1720年,距今已有近300年的歷史。北京東四路口西南角有個叫弓箭大院的地方,在清朝,這裡是皇家特設的兵工場,共有四十餘家弓箭鋪位於其內,產品均須上交,不得外賣,其中更是有17家成為清廷御用弓箭鋪,而聚元號則是其中之一。不過,隨著科技的發展,熱兵器成為人類的新寵,冷兵器已經退出歷史舞臺,弓箭也漸漸從人們的視線中淡出。如今的弓箭大院早已物是人非,徒留地名。

不過,曾經的“的哥”楊福喜卻把“聚元號”弓箭鋪發展了起來。而他之所以能“不走尋常路”,是緣於《北京晚報》的一篇報道。

此奇人,前半生開出租,後半生“拉弓射箭”

▍楊福喜拉動自制的弓箭。聚元號的弓箭製作技藝與《考工記》極為相似,可以說完整地儲存了傳統弓箭製作複雜的生產工藝流程。(白繼開 攝影)

一篇報道促成聚元號的重生

“不誇張地說,沒有《北京晚報》,就沒有聚元號的今天。” 在通州區臺湖鎮北姚園村,“聚元號”弓箭第十代傳人楊福喜把記者迎進家門時,迫不及待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要知道,聚元號弓箭製作技藝在2006年就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難道這樣一種傳承已久的工藝,在其發展中和北京晚報還有過交集嗎?楊福喜的這句話也引起記者的興趣,我們的談話也由此展開。

“你可能想不到,我原來是開出租的。”坐下來後,鬚髮飄飄、聲若洪鐘的楊福喜開啟話匣子,回憶起他擎起聚元號大旗的一段鮮為人知的經歷。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楊福喜還在北京化工二廠當操作工,用他的話來講,近代以來,熱兵器興起,冷兵器已經無人問津了,弓箭也屬於沒有市場的行業,所以他年輕時也沒從事家傳的弓箭製作工作。“那時我快四十了,廠內改革,人員調整,我離開工廠後,沒別的手藝,也沒學歷,就去開出租車。開了有幾年,到了1997年的時候,合同到期了,我也不願意再開雙班的計程車,因為雙班制容易產生矛盾。但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閒著啊,我就琢磨著乾點啥。正苦悶的時候,突然看到《北京晚報》上有篇文章,也就二三百字吧。” 提起那篇文章,楊福喜至今仍記得清清楚楚。

那篇文章的題目是“血腥的遊戲”,報道的是北京西山有一射箭場在搞遊藝活動,主辦方用繩子把雞、兔子拴在柱子上,然後讓客人拿弓箭射擊。“嚴格來說,這篇文章是批評這個遊戲活動的,但我就感興趣了,為什麼呢?因為我沒想到,在這個年代,除了專業的射箭比賽外,還有人喜歡玩射箭。而我們家傳的技藝就是弓箭製作!”於是,楊福喜和他父親開著車,帶著家裡儲存下來的幾張弓,去了西山那邊的射箭場。

“我們去了一看,那兒圍著不少人,於是也湊過去看熱鬧。有人招呼我上去玩,我就說他們那弓箭不是傳統的,他們那弓是用現代的玻璃鋼製作的,而我們的弓是傳統的雙曲反彎複合弓,主體內胎為竹、外貼牛角、內貼牛筋、兩端安裝木質弓。”楊福喜說,他當時就從後備箱把自個兒的弓拿過去,立刻就吸引了一大堆人圍觀,其中就包括中國射箭隊的總教練徐開才。

徐開才是我國第一批射箭運動員,也是我國迄今惟一一個打破男子世界紀錄的射箭選手。提起徐開才,楊福喜也是感恩不已,他說:“徐老師對傳統弓箭有一種情懷,他接過我們的弓一看,就很驚訝,說沒想到還有人能製作這個。接著他就把我們請到辦公室,聊了三四個小時,他告訴我們,弓箭製作技藝也是國粹,絕不能失傳。”對於正處在迷茫中的楊福喜來說,西山射箭場一行,以及和徐開才的長談,給了他很大的啟發。回家的路上,他就決定重拾家傳技藝,當時他就有感覺,這事準能成。

此奇人,前半生開出租,後半生“拉弓射箭”

▍懸掛於楊福喜家中的“聚元號”牌匾。(白繼開 攝影)

1998年6月6日,朝陽區團結湖某小區一間只有十餘平方米的平房內,楊氏父子將“聚元號”牌匾重新掛了出來。自1957年公私合營時聚元號弓箭鋪被關閉,已消失了40年之久的“聚元號”重新開張了。楊福喜就住在小區的樓房內,那間平房是臨時租用的,專門用來製作弓箭。“徐開才老師真得是幫了我很多忙,他不但發動學生幫我找原料,還介紹了很多朋友,比如謝肅方。謝肅方是英國人,是個中國通,正研究中國弓箭,苦於找不到會做中國弓箭的人。謝肅方到北京找到我後,給我介紹了一群外國客戶,雖然買賣還不是太好,但總算見到了曙光,有了銷路,也就有了收入,給我幫忙不少。”回憶起創業的艱辛,楊福喜感慨萬千,一項古老的製作工藝,因一篇看似不搭邊的報道,而在機緣巧合下煥發出新春,真是值得慶幸。

學習制弓用時八年

楊福喜的制弓技術完全是其父親楊文通教的,楊文通生於1930年,從小就學弓箭製作,直到1957年公私合營後,成立了體育用品廠,才改為製作黑板、乒乓球檯等。楊福喜說:“我父親是1990年退休的,手藝人和別人不一樣,閒不住,手上老得乾點兒活。他把家裡一些破得不成形的舊弓箭都翻出來修好了,他修的時候,我就打打下手,開始接觸弓箭製作。”而楊福喜系統地學習弓箭製作技術,有八年的時間,正是從1998年聚元號重新開張之時起。

東側牆上裝裱著一些老照片,有弓箭鋪老師傅製作弓箭的場面,也有大夥兒的合影,講述著楊家弓箭的傳承歷史。西邊牆上掛著弓和弩,各有一段故事。最吸引人的莫過於一張道光年間的弓了,弓面的火印清晰可見:“道光三年毅甫制”。據楊福喜講,這張弓是聚元號的老掌櫃為了紀念聚元號弓箭鋪成立一百週年而製作的,現在是聚元號的“鎮店之寶”。從“道光三年毅甫制”的款印及銘文解釋來推斷,“聚元號”的初創年代應在1720年至1721年間,距今已將近三百年。

此奇人,前半生開出租,後半生“拉弓射箭”

▍弓箭鋪老師傅制弓的場景。(圖片由楊福喜提供)

二層小樓的一層主要就是弓箭的生產車間了,屋子裡擺著各種生產工具,有板凳、鋸刀、木銼、筋梳子、弓枕等十多種。楊福喜介紹說,弓箭製作的精確程式和許多關鍵流程完全依仗工匠的精湛技藝和經驗,以眼為尺,以手為度,很少有具體資料可以參考。製作一把弓需要利用專用工具對二十多種天然材料進行純手工加工,外形結構簡單的弓箭製作工序有制胎、插銷子、勒牛角、鋪牛筋、上板凳五大道,細分則有200道,其中最關鍵的是勒牛角和鋪牛筋,因為這關係到弓的力量大小和質量高低。制箭步驟主要包括調杆、打皮、刮杆、安裝箭頭和尾羽等。在材料上,牛角一般用南方水牛角,而且必須長於60釐米。箭桿用的是特產的一種“六道木”,這種灌木很彎曲,粗細不均,需要經過反覆的除錯和打皮刮磨後變成筆直的箭桿。箭頭用金屬,很尖銳,箭桿插在箭頭裡。為了保證箭的飛行穩定,還要用羽毛貼上在箭桿上。早先是鵰翎,現在只用鵝毛或火雞毛了。做一支箭,也有很多工序,所以箭的成本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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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福喜在製作弓箭,圖中是其在“上弓”。(白繼開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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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福喜製作的部分弓箭。(白繼開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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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弩弓威力太大,易傷人,是楊福喜自己製作出來玩的,不出售。

學生以“玩弓箭”為主

對於聚元號的傳承,楊福喜介紹說,現在所能追溯的最早的傳人是姓王的掌櫃。王掌櫃是聚元號第七代傳人,王掌櫃沒有子女,而且喜歡抽大煙,導致家境衰敗,無心經營弓箭鋪。楊福喜的爺爺叫楊瑞林,是王掌櫃的師侄,他在1906年借錢盤下了師叔的鋪子,而楊瑞林也就成為聚元號的第八代傳人。聚元號留下來的兩個老夥計中,一個是前清的老秀才,名叫沈文清,手底下“白活(製作弓胎,也就是弓箭的木質輪廓;勒牛角、鋪牛筋;上弦以及調整外形)”是出類拔萃的;另一個老夥計名叫周紀攀,他的“畫活(裝飾外表)”在弓箭大院裡也是一流的。他們齊心協力,在弓箭的基礎上,增加了弩弓、彈弓、袖箭、匣箭、箭槍等品種,使聚元號聲名鵲起。

“那時候熱兵器早就興起了,弓箭生意就不好做了。我爺爺頭腦靈活,他聯絡了一幫拉洋車的,給弓箭定了個底價,只要拉洋車的拉來客人,不管賣多高,多出的錢都給拉洋車的。”楊福喜說,後來他開出租時,發現出租行業也有這種現象,可見交通工具雖然在進步,但生意場上的手段卻是萬變不離其宗。楊瑞林的聚元號還有項固定收入,那就是每月給蒙古地區供應30套弓箭。等到1957年公私合營後,楊福喜的爺爺、爸爸都進體育用品廠當了工人。

楊福喜重開聚元號後,名聲越來越大,不少名人都來尋訪,成龍、吳宇森、霍英東都向他訂製過弓箭。吳宇森拍攝《赤壁》時,曾帶著圖紙來向楊福喜訂製500套弓箭,“我一口否決了。先不說時間上肯定來不及,問題是他提供的圖紙根本就不是中國傳統弓箭的樣子。”楊福喜說,在他的堅持下,吳宇森最後放棄了原來的圖紙,由楊福喜為劇組做了一張弓、一個漢弩、一個連弩,再讓道具照葫蘆畫瓢進行批次製作。

近年來,楊福喜先後收了十多個學生,但都沒留下。“這種手藝活每年賺不了多少錢,學生們學會後都跑了。”楊福喜笑著說,學生們都是年輕人,主要是弓箭愛好者,大夥兒天剛亮,就揹著弓箭,出村去射箭玩,白天就跟著他乾點活。據他了解,湖南的一個學生回去後不做弓,主要是做箭,生意還不錯,河北的一個學生學會弓箭製作技藝後,在當地申報非遺。除了教授過的學生,聚元號的匠師就是楊福喜父子了。楊福喜的兒子也三十歲了,中學畢業後就跟著楊福喜製作弓箭,至今已有十多年。“像弓箭這種傳統手工產品,需求畢竟是極小的窄眾,如果沒有非遺專案的保護,我們這種傳統手工藝行為很難傳承並發展。”訪談結束時,楊福喜感慨地說,市場極大萎縮,是許多傳統工藝傳承中面臨的一大問題。儘管如此,他依然在為這門技藝的傳承而努力。

作者:楊昌平

攝影:白繼開

監製:吳勇

編輯:楊昌平

流程編輯:吳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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