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68-大雁塔雁塔題名與曲江流飲：古代文人竟如此之風雅？

四

與入寺方向相同，我從南門進塔。誰知剛進進口通道，就黑咕隆咚一片，光線暗得不得了。我藉著手機發出的光亮，湊近洞壁兩側，只見塔壁之上，刻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原來，這些文字都是碑文，碑文刻在石碑上，而石碑則被鑲嵌在了洞壁上。其中一副碑上，刻著如下文字：

名題雁塔，天地間第一流人第一等事。

名題雁塔，即是雁塔題名。那麼，它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話說唐中宗（李顯：武則天第三子）神龍年間，張莒（jǔ）高中進士。之後不久，遊覽京城名剎大慈恩寺。當來到大雁塔前，他一時興起，就把自己的名字，題在了大雁塔下。張莒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番舉動，竟引起文人紛紛效仿，尤其是新科進士。這就是雁塔題名。

說起新科進士，就不能不說另一件同樣無比風雅的事，那就是曲江流飲。

曲江池遺址公園，位於西安市南郊，我曾兩次過去遊玩。第一次是出大唐芙蓉園後，有目的而去的；第二次是過了幾天，游完傳說中王寶釧苦守十八年的寒窯遺址後，從另一側不期而遇的。相比來說，第一次看的時間較長，但只是看了其中一小部分，我以為就是全部，而且印象不怎麼深；第二次從才深深感受到，曲江池原來如此之美！美得讓人流連！

相對於兵馬俑、華山、大雁塔這類景點來說，曲江池更適合釋放壓力，放鬆心情，陶冶情懷。輕輕漫步於柳依依、水清清的曲江池畔，可以欣賞到很多表現唐代生活的雕塑。或是名士雅韻，或是飲酒賦詩，或是長亭送別，或是仕女畫圖，那些栩栩如生、個性張揚的雕像，浸潤著濃郁的大唐氣象，讓人不禁沉醉其中。

由於是免費參觀，我也不清楚哪裡是入口，哪裡是出口。在很多時候，不刻意地參觀，反而能收穫到不一樣的美感。

曲江南湖、湖心仙島、閱江樓、曲江亭、雲韶居、藝術人家，景點不同又相同，不同的是角度、是方位、是高度、是水陸，相同的是情懷、是心情、是對山水人文的追尋、是對美的嚮往。只需看看藝術人家九棟建築的名字，也許就能有所感觸：風入松、浣溪沙、滿庭芳、水調歌頭、臨江仙、念奴嬌、憶秦娥、水龍吟。

那麼，回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大唐，曲江池的風景，又是如何呢？更加非同一般！宮殿樓閣連綿，花如海，柳如煙；香車寶馬，笙歌畫船；名士風流，侍女麗顏。更有被稱之為“長安八景”之一的“曲江流飲”，平添了無數佳話與詩篇。

在古人眼中，“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為人生四大樂事。當士子進士及第後，在巨大的欣喜中，不會忘記邀同窗好友、志同道合之輩，到曲江大擺筵席，飲酒作樂。他們把裝有酒的杯子放在盤上，把盤子放在流淌的曲水上，盤子隨水輕輕飄轉，杯子轉到誰面前，誰就拿起酒杯暢飲，並當場賦詩，做完之後，眾人還要進行評比，這便是“曲江流飲”。

為什麼中了進士，會如此“興師動眾”呢？因為在唐朝，進士科是科舉最難的一科，要過的門檻很多，所以有“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之說。也就是說，三十歲過明經科，就已經算大齡了，五十歲能中進士，那還是相當的年輕。比如孟郊，也是46歲才中進士，當得知登科後，在極度暢懷之下，也不“寒”了（蘇軾評：“郊寒島瘦”），文不加點，吟出一首很露骨、很得意，當然也很有名氣的七言絕句：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曲江池有資本自豪，盧照鄰、李白、杜甫、白居易、元稹、劉禹錫、李商隱、韋應物、溫庭筠等大腕詩人，都曾在它的懷抱中流連，並留下膾炙人口的優美詩篇。

今天的曲江池，“青林重複，綠水瀰漫”，遊客可以春看花，夏觀柳，秋賞月，冬品雪情。儘管大唐盛世早已成為歷史的背影，但當我們徜徉在曲江池畔的時候，同樣可以夢迴大唐，細細品味古今盛衰

還是言歸正傳吧！當新科進士們參加完曲江宴飲後，便乘興來到大雁塔下，題寫上自己的姓名、籍貫與及第時間。若日後有人出將入相，還要再將姓名改為硃筆書寫，以示榮耀。

雁塔題名，為後世留下不少有趣的談資。白居易16歲時，就能寫“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樣藝術與哲理都出神入化的詩篇，但也到27歲才中進士。中了進士的白居易，同樣按捺不住內心喜悅，揮毫寫下“慈恩塔（即為大雁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年少”的詩句。如此暢快淋漓不加掩飾的抒情，可比孟郊《登科後》。

可惜的是，由於人為破壞與漫漫時空侵蝕，當年的題名，現在都已無影無蹤了。“知音少”的後人，將“題名雁塔”稱為“天地間第一流人第一等事”，雖然稍顯肉麻誇張，但也可以看得出，當年的大雁塔，經歷了怎樣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