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33歲在火車站被一婦女拐走，扔下了我和弟弟，生死不明

這是我們講述的第1061位真人的故事

我叫楊金梅，家住山東省聊城市陽穀縣。

1990年農曆2月，遠在四川的外婆病危，讓母親回去見她最後一面。大字不識的母親，在安陽火車站被一個自稱四川老鄉的女人要求結伴同行，結果她們並沒有上火車，母親再無音訊。

母親失蹤後，在小夥伴嘲笑和欺辱下，我的性格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喝農藥自殺過，也曾抑鬱成疾進過精神病院。父親也開始長期酗酒。

我時常在想，如果母親一直在我身邊，那該多好。

（三姨年輕的時候，跟母親特別像）

我的母親叫李鎮英，1957年生人，屬雞，出生在四川省南部縣。由於外公犯了錯誤，於是外婆帶母親改嫁到同縣的另一個農村家庭。

外婆和繼外公又生了三個女兒，一家六口生活並不寬裕。在六十年代，一個靠務農為生的家庭，養不起這麼多孩子，於是就把母親送給當地一個李姓家庭撫養。說好聽點是撫養，說難聽點就是當免費的保姆。

母親的苦難，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母親在他們家，每天都要洗衣、做飯、田地裡幹活，還要割草喂牛。有一次因天氣原因，母親割的草不多，牛沒有吃飽，養母就不准她吃飯。

因長期營養不良，母親身高只有1。53米。在母親成年後，他們給母親介紹了物件。婚後，母親生了兩個男孩，而前夫也露出了本來面目，不但好吃懶做，還經常酒後家暴母親。

（我17歲，他們都說我長得像母親）

他認為，母親老實巴交，沒有孃家人撐腰，加上有兩個兒子，母親不可能會跑。母親的忍讓，換來了他的肆無忌憚。有一次因為瑣事吵架，他酒後揚言要挑了母親的腳筋。

當時，母親很害怕，安頓好孩子後，就逃跑了。飢腸轆轆的她，在途中遇到了帶她吃飯的“好心人”，結果她被“好心人”帶到山東聊城，介紹給了我父親。

爺爺去世得早，奶奶一個人含辛茹苦拉扯大了我父親。孤兒寡母的日子並不好過，因家裡窮，父親一直娶不上媳婦。我母親來到後，奶奶和父親對她很好。父母都不識字，當時也沒有辦理結婚證的意識。

1983年，我出生了。1986年，母親又生下了弟弟，然後做了節育手術。

在我們出生之前，母親一看到小孩子，就會思念遠在四川的哥哥們，於是精神出了問題。直到我們出生後，彌補了母親內心的空缺，病情才有了好轉。

（老家的大門口，還是母親走時的樣子）

記憶中，母親很能幹，做事風風火火的，家裡家外都料理得井井有條，孝順奶奶，跟父親的關係很融洽，兩人從來沒有吵過架。

唯一一次紅臉，是我到了6歲，需要上小學。父母因此發生了分歧，母親認為，她沒有讀過書，吃了沒有文化的苦。而父親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讀書也沒關係。後來父親拗不過母親，同意我去讀書。

我第一天上小學，是母親牽著我的手，送我進學校。我揹著她給我縫的新書包，牽著她的手，興高采烈地走進校園的，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是新鮮的。

母親對我很好，從來沒有打過我。5歲時，我不好好幹活，奶奶敲了我幾下，當時我並沒有感覺到疼痛。母親說奶奶：“不要打孩子，孩子小，不懂事，打她很可憐的。”

雖然到山東好幾年了，但母親很想念外婆，跟外婆也有拍電報聯絡。母親還帶我們姐弟倆去照相館照相，洗了兩張照片，一張寄給了外婆，另一張在我們家。

（外公90歲了，也期待能在有生之年見到母親）

1990年農曆2月，家裡收到了來自四川的電報，說外婆病危，想讓母親回去見最後一面。當時父親和親戚都不願意讓母親回去，怕母親回去後就不來。當時母親在家鬧著要喝農藥自殺，不得已，父親只好讓母親回去。

當時，家裡剛賣完糧食，有一百塊錢，父親又去借了四百塊錢，都交給了母親，讓她回去給外公外婆買些禮物。母親跟鄰居和親戚也都處得很好，當得知她要回孃家，鄰居大娘送來了一些雞蛋，讓她煮熟了帶在路上吃。

想著鄰居大娘家也不寬裕，善良的母親並沒有收大娘的雞蛋。大娘拉著母親的手說：“兩個孩子還那麼小，你一定要回來。”母親說：“我一定會回來的，我捨不得兩個孩子，而且我還要回來種棉花還債。”

（三姨年輕時，跟母親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因父母都不識字，就讓讀高中的堂哥，送母親從陽穀縣城坐客車來到河南南陽火車站，然後坐火車回四川。母親在火車站遇到一個婦女，她說她跟母親有著同樣的遭遇，要回四川綿陽，正好一起結伴。

母親就讓堂哥先回去，自己跟那個婦女一起走。那個婦女說著類似山東、河南地方的口音。當時堂哥年齡小，看著他們兩個人聊得也挺投機，便聽母親的話回去了。

父親給外婆家裡拍了份電報，讓人去接母親。然而兩個姨在火車站等了一天，也沒有母親的身影。過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母親還沒有回來，於是父親拍了一封電報過去，猶如石沉大海般沒有迴音。

隨後父親又讓人寫了長長的一封信，說我們想念母親，加上快種棉花了，哀求外公讓母親回來。

當時，父親以為外公他們不放母親回山東，而小姨他們以為是父親不放母親回四川。這個誤會延續了三十來年，直到今年才解除。

（跟我同母異父的大哥和小哥）

自從母親失蹤後，小夥伴們都說她回到了四川，不要我和弟弟。而我的性格，從之前的活潑開朗，變得敏感自卑。雖然奶奶把所有的疼愛給了我們，但我依然很想念母親。

特別是被小夥伴欺負時，我經常拿著跟母親唯一一張合影，默默地想念著母親，淚流滿面。我想，要是母親在的話，就會保護我，不會讓小夥伴欺負我。

而父親一直認為母親不要我們，因此他變得一蹶不振，每天除了喝酒，什麼都不做，田地都荒了，他也不管。家裡的生活，依靠年邁的奶奶種點莊稼維持，日子過得尤為艱難。

（不知道母親是否記得門前的這條路）

當我告訴父親要交學費時，父親拿不出錢來，讓我去旁聽，我死活不願意，父親沒有辦法，借錢給我交了學費。

有一次，他酒後看到，我拿著媽媽的照片流淚時，他一把把照片拿去丟掉了，還說：“你媽媽都不要你了，你想她幹嗎？”

當時，我就暗自發誓，一定要好好讀書，等長大了，就去外婆家把母親接回來，讓大家看看，我母親不會不要我的。

1997年，我小升初階段，考上了鎮裡的重點初中，當時全校包括我，只有三個同學考上。

家裡拿不出錢來，父親只好去信用社貸了226元給我交學費。哪怕學習成績很好、哪怕經常受到老師的誇獎，我依舊很自卑。

初中畢業後，家裡實在沒錢供我繼續讀書，於是我輟學回到家，幫父親做點農活和家務。那時，我時常幻想著母親突然回來了，這樣我就能繼續去上學了。

（志願者幫忙釋出的尋人啟事）

第二年，我17歲了，常年積勞成疾的奶奶去世了。自從母親失蹤後，我一直跟奶奶相依為命，奶奶的離去對我來說，是失去了精神支柱，猶如天塌了一般。我變得更加悲觀了，而父親卻不理解我，還罵了我。

當時我很難受，覺得活著沒有意思。正好，看見鄰居把農藥放在家門口。於是，我趁他們不注意，把農藥偷來，一股腦地喝進了嘴裡。

等我醒來，發現醫生在給我洗胃，當時我很難受，一直叫著不要弄，我很難受。

等我再次醒來，發現大娘他們都圍著我身邊，並很關心我，還給我買飯。當時，我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原來還是有人關心我。我甚至在想，要是能一直病下去就好，那樣就一直有人給我溫暖。

聽說這次住院是大娘和堂哥家，湊了一千元。結果在13天后，我出院回家了。回到了之前乏味、冰冷的生活後，我抑鬱了，變得不愛說話，不愛跟人交流，總是一個人獨處、流淚。

（老家院子裡的一角）

過了兩年，父親給我定了親。那個男人就是我前夫，大我7歲，智力有點問題。我再次在家鬧著要去住院，甚至不惜自殺。父親把我送去精神病院，住了半個月。

2003年，我跟前夫結婚後，雖然我什麼都不懂，但前夫對我很好，有什麼好吃的都留給我。而婆婆很強勢，我犯錯誤，她都會打電話去找我父親告狀，每次我回孃家，父親都會責怪我，從那以後，我很少回孃家。

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個草。受委屈的時候，想有母親安慰，卻不知母親在何處？歡樂的時候，也想告訴母親，但是不知道母親在哪裡。遇到挫折和難關的時候，我格外地想念母親。

直到2010年，才有了我女兒。家裡並不寬裕，丈夫靠打零工養活我們。他不但對我好，對我的父親和弟弟也很好，也捨得為他們花錢，還經常勸我，終歸是自己的父親，不要記仇。

（老家的院子）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女兒五歲時，前夫突然牙疼，併發高燒，在小診所輸了幾天液，並沒有任何效果。於是轉往聊城市人民醫院，被查出膿毒血癥，接著被送進了ICU，醫生每天都會下病危通知書。

好多人勸我，讓我不要救了，會人財兩空。我說，哪怕傾家蕩產，我都要救他，女兒不能沒有爸爸。結果沒幾天，丈夫因病情太嚴重，去世了。

我很難過，為什麼身邊對我好的人，一個個都離我而去了？

前夫去世後，我每天以淚洗面。而女兒的一句話，卻令我扎心。一次下雨，女兒讓我跟她去跟前夫送傘，怕他淋雨。我泣不成聲地抱著女兒，告訴她，你爸爸有房子，不會淋雨。

之後，我在一家大棚種植裡面上班，養活我和女兒。

（這是我弟弟）

很多人都說一個女人帶孩子不容易，勸我趕緊改嫁，給我找了很多物件，我都拒絕了。直到一年以後，在婆婆反覆勸說下，我才同意再婚。別人給介紹了現在的丈夫，他的妻子在生下女兒6個月後，因急病去世。

我第一次見到他女兒，亂糟糟的頭髮、衣服上著沒有洗乾淨的油漬、怯生生的眼神，跟我小時候一樣。我頓時鼻子一酸，發誓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照顧她，給她母愛，不能讓她重蹈我的覆轍。

她比我女兒小兩歲，性格卻很穩重，對我很好，每次有好吃的，先給我嘗，然後自己再吃。她還會幫我做家務，做飯。丈夫也對我也很好，我們一家四口的生活雖然不富裕，但其樂融融。

（這是我最小的姨，臉上也有母親的影子）

雖然日子過好了，但我依然沒有忘記母親。夢裡的母親依然是個不高、短頭髮、方圓臉、手指短粗、走路雖然有點歪歪，但是走路速度很快。

母親苦了一輩子，沒有享過福，我想找到她，好好孝順她，讓她過上好日子。

今年年初，我刷到影片，看到有人在釋出影片找親人。於是我也琢磨著，要不要也在網上尋找母親。丈夫很支援我，也受到很多好心人的幫助，他們還幫我聯絡到了同母異父的哥哥、小姨、外公等人。

直到聯絡上小姨，才解開了當年的誤會，母親當年壓根沒有上火車。有很大可能，是被那個自稱老鄉的婦女拐去了哪個地方。當我看到了小姨的照片，覺得很親切，她跟媽媽長得一樣。

家裡的合照不知道被父親扔哪裡去了，外婆家裡由於老房子塌了，照片也丟失了。沒有母親的照片，我的尋母之路很難很難。感謝科技，我和外公，已經分別採血入庫。

有好多好心人和志願者，看到了我尋找母親的訊息，幫了我很多。雖然有幾個疑似母親的老人，然而採血結果一對比，結果並不是。

我時常會想起母親，比如做事時，我會想著母親在哪裡，在做什麼？看到別人母女兩個在一起坐著聊天，他們的幸福也令我想到母親。如果母親在我身邊，我是不是也會這麼幸福？

（我唯一的夙願就是找到母親，並好好照顧她）

“你們正在長身體，不好好吃飯可不行。”夢裡的我只有5歲，而母親還是當初的樣子，牽著我的手，身後揹著弟弟，微笑地對我們說出這句話。

已經不記得做了多少次這個夢，夢境太過於清晰，令我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等我醒來後，卻發現，淚水已沾溼了枕頭。

很多人都勸我放棄尋找母親，但是我不想放棄，只要有一絲希望，我也會去盡力。母親給了我生命和無盡的呵護，找到她，照顧好她，讓她安享晚年，是我此生唯一的夙願。

【口述：楊金梅】

【編輯：半夏】

該案例故事已獲當事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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