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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鎖堂:西口路上漫筆(一)

  • 由 府州紅文苑 發表于 武術
  • 2022-09-26
簡介為了挖掘“走西口文化”,使“二人臺”這朵民間藝術奇葩綻放得更加絢麗多彩,6月上中旬,府谷縣邀請組織中省市縣20名文化工作者和專家學者,踏著老祖先“走西口之路”,搞了一次為期10多天的“西口路上二人臺”專訪活動,採風團循著當年走西口者的足跡,

甫韓可以組什麼詞

西口路上漫筆(一)

作者:安鎖堂

安鎖堂:西口路上漫筆(一)

淡家窩班在趙寨村演出

安鎖堂:西口路上漫筆(一)

西口路上的熬包

安鎖堂:西口路上漫筆(一)

內蒙準格爾旗沙圪堵鎮二人臺演員王鳳英與府谷二人臺演員對唱

“哥哥你走西口,妹妹我實難留……”

上百年來,這出深沉、悲切、纏綿、悠揚動聽的《二人臺》藝術歌劇,唱響了田間地頭,唱響了長城內外,唱到了首都北京,甚至漂洋過海,震撼了千千萬萬中華兒女的心靈,併為之灑下過悲傷的淚。

走西口為中華民族近代史上與闖關東、下西洋並稱為三次人口大遷徙之一,前後延綿二百多年。走西口,不僅是一部貧苦漢民逃荒逃難史,更是一部經濟發展史、民族交融史、文化融合史。

陝西榆林北六縣沿明長城一線,土地貧瘠,乾旱少雨。近三個世紀以來,榆林人源源不斷地湧向口外,遷徙定居在敕勒川陰山下的有上百萬人之眾,他們不僅將先進的農耕文明帶進了草原遊牧地區,更自覺與不自覺地將當地的文化藝術融進了內蒙古高原遠。

為了挖掘“走西口文化”,使“二人臺”這朵民間藝術奇葩綻放得更加絢麗多彩,6月上中旬,府谷縣邀請組織中省市縣20名文化工作者和專家學者,踏著老祖先“走西口之路”,搞了一次為期10多天的“西口路上二人臺”專訪活動,採風團循著當年走西口者的足跡,邊走、邊訪、邊收集、邊座談、邊交流,走老路,住廟宇,宿露野,歷艱辛,行程上千裡,與遷居在內蒙古大草原上的府谷籍後人交流了“二人臺”藝術現狀與發展趨向,同上百名專業和業餘、甚至田間老農進行了文化藝術交流及探討,瞭解到當年走西口的一些真實故事,採集到一些二人臺原創唱段,彌補了史存之不足。筆者有幸被邀為這次採風團之一員,遂將西口路上所見、所聞、所感以漫筆的形式贅述於後,以饗讀者。

6月3日上午8時,採風團在黃河母親塑像前出發,踏府州古城水門而上,至文廟,有著“白狼”雅號、現年90歲高齡的府谷著名二人臺民間藝人柴根老先生以原生態的民歌特別是他當年在西口路上趕牛車時首創的《搖三擺》為我們壯行。後經石廟墕、高粱上村、趙寨村,至黃甫,折而返清水,過長城遺址轉角樓,經新舊芭州至麻鎮。途中,高粱上村劉有兵老人那“你拿上撅子我背上繩,咱二人相跟上爬沙塄”,清水鎮白蠟樹下劉美仁、趙鳳娥、劉志凱等人悠揚的“掛紅燈”演唱,趙寨村四出閣樓路洞中淡家二人臺窩班表演的精湛的二人臺,黃甫鎮儲存完好的李家大院,令人耳目一新;麻鎮更是二人臺的主要活動地區之一,晚上聚集了8位當地二人臺高手,就地起戲。內有一位80高齡的譚五女老前輩,為我們演唱了《五個放羊》、《放牛》和“哭版”《走西口》,其悲悲切切的唱腔,彷彿讓人看到了當年西口路上逃難的人們悽悽慘慘、拋妻棄子、忍心將引不動小孩放置在一堆荒草叢中讓其自生自滅的慘狀……

二人臺,就是府谷的一張名片。是夜,宿黎轅山智通寺。

6月4日,碧空萬里。早上在智通寺吃過齋飯後,採風團步行從麻地溝鎮南口子入街。麻鎮因盛產麻油而得名,清末民初,曾是府谷最大的蒙漢商貿交易集散地,有貨棧商鋪36家。小城建在半山腰,有南北兩個“口子”, 我們沿舊街考察了王家天禧貨棧、專為蒙人製作皮衣皮鞋的高家皮貨店、車馬大店、商鋪等舊址,從這些遺址中,依稀看到了當年麻鎮的喧囂與繁華;參觀了清道光二十五年修建的莊園“耕讀居”,這所民居獨具特色:四合院,正面主房磚雕、碧瓦、挑簷,房前丈餘為出子亭,東西廂房,大門匾額木刻“耕讀居”,上有門當,下有戶對,佈局嚴整;此院文革時為當地藥材站,保護較完整。當地退休老師王子亮介紹:莊院的主人叫孫拉麻吧,當時家貧,清中期從麻鎮走西口到內蒙,後事業搞得很大,掙了錢回來修了這座莊園,冀耕讀傳家。因其主要生意在內蒙,農閒時才回來住一段。此刻,我意識到:當年走西口的人中,不僅僅有悲傷,也有在口外做出一番事業的成功人士和商賈鉅富呢!

南口子魁星樓到北口子,就一華里多。北、南口子造型大致一樣,閣樓式建構,底層為可通車馬的磚石拱形大門洞,上建閣樓,造型別致,南廟北哨,尤其北口子,既可作為景觀,又可作為軍事觀察點;當年走西口的人從南口入,辦理有關手續,住一晚,第二天一出北口子,便是“黑界地”,就到了“口外”。 出北口,回首望,巍巍閣樓,上有巨匾,書“服裡之地”四個大字。古時帝王將京師外圍分為五等地帶,稱為五服,五服之內,謂之“服裡”。意指出了這個北口子,即是聖人未至、教化不達、法律不及————荒蠻之地了。西部歌王王向榮先生走西口時就是從這裡出去的,回來時也從這個口子進來。2003年,王向榮再次來到北口子採風,即興演唱了那首《走西口的哥哥我回來了》……

出了“北口子”,至黃甫川河,河已乾涸,我們棄車徒步越過河槽。下一站為古城,有近50裡旱路,這一段正是當年的“黑界地”地段,有的是時間,於是順便了解了一下“黑界地”的來龍去脈:

所謂“黑界地”者,乃清初為封禁蒙漢兩族交往,防止兩族人民聯合反清,滿清政府沿明長城(邊牆)以北劃出一塊寬約50裡,東西長2000裡的長條形地為“禁留地”。“禁留地”內不允許漢人耕種,也不許蒙古人遊牧。久而久之,這塊禁地長滿了茂密的草木,一眼望去,宛如大地被披上了一條長且巨大的黑紗帶,老百姓形象地稱之為“黑界地”。清廷規定,凡蒙古官民私招漢民去種地者,要受罰俸祿、罰牲畜、遭鞭刑、戴木枷等嚴懲,如果私受押荒銀的,以詐騙錢財論罪,鞭刑後帶枷流放充軍;漢民私自到蒙古草原開荒種地者,則按“兇惡棍徒”治罪,發配到4000裡外邊疆去充軍。當時北口子上有大軍把守,城門一關,蒼蠅也飛不出去;因此,那時“口裡”的人不可能到“口外”去謀生。

“走西口”發生於“開邊”之後。清康熙三十六年(1697),康熙皇帝御駕親征噶爾丹,途徑府谷、神木、榆林,沿明長城西行到寧夏,看到沿邊州縣土地貧瘠,軍民生計維艱,同時,長城外禁留地草木茂盛,土地肥沃,沿邊官民有開墾黑界地的願求;又有鄂爾多斯貝勒松普奏請開邊,願與漢人夥同種地,以使“兩有裨益”,於是,雄才大略的康熙帝下了“禁留地”開禁令:“有百姓願出口種田者,準其出口種田……”是為“開邊”。

“禁留地”被允許開墾種植之初,口內大批為生活所迫的漢民如潮水般湧入“黑界地”墾種,春去東歸,猶如“雁行”。這應為“走西口”之始;社會環境產生特定文化,而走西口,也為“二人臺”藝術的產生創造了條件。

約上午10時許,我們穿越了近50華里的“黑界地”,來到了陝蒙邊界的古城。

原以為古城是指府州古城,錯了。古城現為一個鎮的建制,歷史上是蒙漢交界,現在為陝蒙交界,以矗立在交界上的那座“春秋樓”為界標。春秋樓蔚為壯觀,兩側有鐘鼓樓,樓前後額有巨匾,前書“中外一統”,後為“永鎮邊陲”,解放後用泥將匾文泥住了;底層為長約50米的路洞,可通車馬;其上為關公廟。洞外即是內蒙屬地,這個路洞是走西口的又一個重要“口子”。採風團扛著旗,列著隊,唱著“走路你走大路……”的歌,出春秋樓,入內蒙境。

為何這裡稱為“古城”?原來,漢高祖和隋文帝都曾於此置“富昌縣”,古縣城遺址尚存,漢磚漢瓦遍地。遺址左側一略高的小丘陵上有古廟宇,廟門木匾雕刻“祥雲寺”三個古拙蒼勁大字,廟宇、戲臺文革時遭毀損,但其規模壯觀,氣勢恢宏,磚雕、木刻精湛。廟外土牆根處有一石獅,肥頭大耳,明顯的唐代遺物。古城為縣級文保單位。這個廟宇,是當年府谷和山西河曲、保德走西口人們住宿和集中之地,而後結伴西行。《走西口》唱詞中“頭一天住古城……”即指此處。因此,“祥雲寺”是西口路上重要見證物。

一到準格爾旗的沙圪堵,就去賓館登記,為了趕時間,大家把身份證掏出來交徐強,沒來得及進房間便向納林出發。納林撤鄉並鎮後成為一個村的建制,可這裡卻是西口路上的重要地點,老街上雜草叢中殘破的車馬店到處都是。此地府谷籍多,有位王六指老人,已90高齡,必須採訪。

王老家的房子就在舊街街頭,屬於典型的蒙古式結構,房為土胚所砌,木樑,土炕。老人在土炕上盤膝而坐,精神尚佳,一看就是個陝北大漢。他手握老式銅煙鍋,面前放一旱菸鬥,鍋臺上放一盆好像小時候吃過的黃炒麵,心想,此地人還在吃這玩意?一問,原來是一盆煨火,猛看像一盆幹炒麵,撥拉開底下有紅紅的紅木炭,老人吃煙時,長煙鍋一探就點著了,這種點菸方式,為我平生僅見。老人記憶很好,老家府谷高石崖劉家溝人,74年前,即民國29年(1940)那年,他17歲,家裡窮得連糠都吃不上,被迫走了“口外”。提起往事,六指老老淚縱橫,泣不成聲。現據老人家的敘說,編成如下文字:

“ 民國廿九年, 府谷遭大災 ;家中斷了頓,決意走口外。父母見我走, 擔心兒餓壞。 一把蔓菁片, 連忙搋我懷。命裡生得苦,顧主心腸歪 。 他娘病臥床, 兩兒憨胎胎。 雞鳴背沙蒿,天亮水需開。一旦不應字, 劈頭打過來。 茲後當石匠, 碾磨鍛得快。晝夜勤勞苦,出水傷寒害。 掌櫃壞良心,一走沒回來。 貧病交加日,命險丟口外。苦人天不棄, 竟然活下來。既然天留人,挑擔口內外。雪天沒雨鞋, 寒腿冰凍壞。 後換牛車趕, 來回倒買賣。 說得一門親,童養到家來。 結婚住一房, 爹媽沒鋪蓋。 寒風摧樹木,嚴霜若刀快。 說到傷心處, 哽咽天地哀。 自立有恆心,石頭能叫開。 土改分下地, 人世有否泰。六子長成人, 孫兒繞膝懷。故鄉客來訪,老夫喜開懷!”

王六指老人說年輕時會唱山曲、二人臺,趕車路上也唱,現在年邁氣布不來了。臨行,採風團給王老先生放下300元,讓他買點吃的,算是家鄉人的一點心意。再見,王老!祝您健康長壽!

地處準格爾旗的納林河畔,兩條河流相伴而過,形成了獨特的地貌和氣候。時值仲夏,白楊挺拔,垂柳婆娑,蘆葦搖曳,野鳥飛翔,百花競放:大自然竟然在荒漠之中造就瞭如此美麗而神奇的一塊“水鄉”寶地。

此行並非為了賞景,只因納林河畔沙圪堵褲襠街有一車馬大店,是當年走西口路上的一個重要站點。“二人臺”《走西口》裡“第二天住納林碰了個蒙古人,說了兩句蒙古話聽也沒聽懂”中“住納林”,指的就是這個車馬店。事先約好的1947年從府谷麻鎮來到納林的劉鵬飛先生,早已等候在車馬店大門外。車馬店雖經過改造,但一些舊的牆垣結構依稀可見,佔地面積約3畝許,改造後,仍為旅店。劉鵬飛先生年逾七旬,頭髮蒼白但梳理有序,白淨,精神,曾為準格爾旗政府辦幹部,對有關情況的來龍去脈介紹非常清晰。他說:1947年他才十來歲,家鄉遭災荒,實在生活不下去了,父母帶上他兄妹仨一家5口,從府谷麻鎮步行逃荒到沙圪堵,沿路邊走邊看,覺得這一帶可以生存下去。於是找到這個寬敞的大店,炕也很大,有米的話,店主家給你做飯,並且還給你爛醃菜、苦鹹菜就飯吃;那時男女不分房,男女老少住一塊,沒有被褥,燒無煙煤,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先落下腳,再尋生活出路,給人攬工種洋菸、割洋菸,剛來吃了上頓沒下頓;後來親戚、戶家都來了,便形成了一個村。

劉先生說,小時候就認識丁喜才,丁先生長他10歲,自己是個小戲迷,經常看他表演,很熟悉。他說《五哥放羊》和《小尼姑思凡》是丁喜才先生的成名曲,他至今會唱:“一更裡小尼姑悶坐廟堂,懷抱上小木魚兩眼淚汪汪……”“可恨我二爹孃做事荒唐,再罵一聲算命先生短命心腸,他算我活不到三六並二九,二爹孃才把我許在廟堂”……劉先生是個文化人,他唱得有板有眼,有拖腔,有韻味,吐字清晰,但有的字句和府谷人現在的唱詞不同,如第一段之第二句“懷抱上小木魚兩眼淚汪汪”,府谷現在的流行唱句為“手拿上小木魚獨自悲傷”。我想,劉先生記憶中的可能才正是丁喜才先生當年的原腔、原詞、原調、原汁原味的《小尼姑思凡》吧。

一會,車馬店院內來了七八個上了年紀的民間二人臺藝術家。大家從小旅店內搬出小凳在院子裡圍成一圈,開始探討府谷二人臺藝術在準格爾旗的發展演變。令人驚喜的是,內中有位上了年紀的早在20世紀50年代已經成名的府谷籍二人臺藝術名人韓娥女女士。她在上世紀50年代,曾多次參加過省地縣民間文藝匯演,1957年,參加在西安舉行的陝西省民間藝人觀摩演出,與別人對唱的《打連成》,《掛燈籠》,她榮獲了個人一等獎,是年她剛滿13週歲,還在麻鎮。演完後,西安歌劇院要留她,她沒有留下;延安歌舞團要她,她沒有去;府谷縣劇團也說要,她也沒有去。1960年下半年隨其父來到準格爾旗,時年17歲,一直唱到24歲,當地叫入劇團,她也沒有入,但把府谷優美的二人臺藝術帶到了準旗。她說,她是地道府谷麻鎮人,與丁喜才在一個巷子住過,經常去他家聽丁喜才演唱,丁先生雖然沒有直接收她為徒,但對她藝術上影響最大,因此也可以間接地說她是丁先生的“徒弟”。在大家的請求下,韓女士唱起了她當年的成名曲《打連成》:“過罷大年頭一天,我請連城哥哥來拜年,一進門把腰彎,左手拜,右手攙,乃是咿呀嗨,咱兄妹二人拜的個什麼年乃是咿呀嗨……”她說多年不唱了,唱不全,接著又唱了一曲《妹子開門來》。韓女士雖然年事已高,但從她的唱腔及對音準的掌握上,依然可看出她當年的風韻。

翌日晨6時許,聞訊趕來的移居準旗的府谷籍黃甫老鄉二人臺著名藝術家王鳳英和府谷縣二人臺藝術家蘇美榮早已在美麗的納林河畔公園對唱開了《五個放羊》……

納林河啊,你一路走來,見證了胡楊的堅強和不屈,更見證了來口外闖天下的人們的意志、耐力、智慧與百折不撓!

【來自府谷線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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