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傷——追憶舅舅

夜深人靜，看著自己又紅又腫又痛的右腳，沒有睡意，突然想起了自己幼年時一段非常不懂事的經歷。我差不多兩歲就和舅舅一起生活，雖然當時家境不算好，但我還是被視為掌上明珠，一直都是在蜜罐里長大的，我的表哥到現在還在調侃我兒時的糖拌飯。也許老輩們說的不錯——嬌兒不孝，這句話在我身上得到了印證。因為舅舅是生產隊裡的多面手，隊裡很多農機他都會修，記不清是哪一年秋天的一個夜裡，生產隊裡的扎花車壞了，舅舅和夥伴們正在緊張的維修，我喜歡跟路，也在扎花車間玩，突然只聽見舅舅“哎喲”一聲，躺在了地上，我跑過去一看，舅舅的右腳背被扎花車的柺子砸到了，痛得頭上直冒汗，但腳背並沒有破皮流血，夥伴們把舅舅扶到一邊休息，幫他揉了揉砸傷的地方。舅舅歇了一會，好像是痛稍微好點了，還是堅持把扎花車修好了。回家的路上我明顯感覺舅舅一瘸一拐。到家後舅舅沒有告訴奶奶，洗了個熱水腳就休息了，那時的我，每晚都是蜷縮在舅舅的懷抱裡。第二天起來，舅舅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繼續上工，我也早就把砸腳的事忘到九霄雲外了。大概到了第五天，舅舅的腳突然又紅又腫，疼痛難忍，就像我今晚一樣。奶奶急了，問了緣由，想了很多的土方法，但舅舅的腳依然不見好。奶奶逼著舅舅去醫院，但六十年代末的醫療條件是可想而知的，無能為力的醫生也只能是水面上捺葫蘆。就這樣，舅舅只能在家痛苦的煎熬著。突然有一天，我看見舅舅的腳板爛穿了一個洞，當時真的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痛，不過今夜我實實在在體會到了。有一天舅舅在用水清理傷口，讓我給他拿個什麼東西，具體拿什麼記不清了，我卻死活不去給他拿（嬌兒不孝，嬌兒不孝）。這下可把舅舅惹火了，他強忍著疼痛，赤腳從水盆裡站了起來，找了一根棍子，我下意識的開始逃跑，可舅舅一直緊追不放，跑了大概200米，我被按住了，接下來的情景就可想而知了。但我清晰地記得，我的頭上沒有一個包，只是屁股好像潑了辣椒水，現在想來，舅舅哪怕再大的火氣，都沒有絲毫要傷害我的意思。捱了一頓胖揍以後，我老老實實的回家了，舅舅再也沒有追究了，接下來的我肯定是叫左不右叫右不左。就這樣在迷糊的記憶裡看著舅舅的腳一天天好起來。2012年，舅舅以86歲高齡離開了我，雖然時間過去快9年了，但我跟舅舅在一起20年（參加工作後就沒住在舅舅一起）的生活經歷，有太多的事讓我刻骨銘心，終生難忘。雖然此時我已淚目，但還是放下了手機，瞟了一眼我那又紅又腫的右腳，在我的疼痛中找一找50年前舅舅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