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讀｜我們是如此依賴著他人的溫暖

文〡朱成玉

《品讀》2021年第12期

1967年，詩人周夢蝶以擺書攤餬口，生活清苦。有一天，看到報上刊登南懷瑾為文化學院哲學研究所授課，並歡迎各界自由旁聽的訊息，他生意也不做了，書攤一收，按著報上的地址找了去。

課間休息時，南懷瑾忽然問他：“你冷不冷？” 周夢蝶答：“臺灣是亞熱帶，四季裡有三季是熱的，不會冷！”“萬一你冷怎麼辦？”“那也是一下就過去了！”“如果還是冷呢？”對於南懷瑾的關心，周夢蝶亦無言以對。

沉默間，南懷瑾把自己的一件藍色坎肩遞給了他。周夢蝶用手一摸，絲棉的坎肩輕柔溫暖，口中說不出一聲“謝”，當下心裡既感動又激動。

看過一個小影片，也讓人倍感溫暖。

老師宣佈下課時，小朋友們像往常一樣，歡呼雀躍地拿出從家裡帶來的飯盒，準備美餐。只有一個小男孩卻憂鬱不安，因為他心裡清楚，自己的飯盒是空的。他思量著，這回又該用什麼方法躲過這段難堪的時間呢？

同學們已經紛紛開啟飯盒，準備大快朵頤時，想了很久的小男孩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他小心翼翼地半開一下空空的飯盒，又迅速合上，之後舉起手報告老師，他要上廁所。

小男孩在安靜的走廊中慢慢地走著——他得拖延點時間，不能很快就回到教室。所以，在飲水機旁喝完水，他默默地走到窗邊，站了一會兒；估摸著同學們吃得差不多了，才回到教室裡自己的座位上。他想趁著同學們剛用過餐，還在喧鬧，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好收起自己的飯盒。

可是，當他拿起飯盒時，卻驚住了——為什麼自己空空的飯盒，會這麼沉呢？他迅速開啟飯盒，看到了裡面裝滿的那些食物：新鮮的葡萄，美味的芝士麵包，脆生生的胡蘿蔔條……

他疑惑地看向四周，前面的小夥伴悄悄回過頭，抿著嘴朝他笑了一下。旁邊拿著芝士麵包和胡蘿蔔條，若無其事 “專心”吃飯的那個小姑娘，也偷偷看看他，“狡黠”地笑了。

小男孩明白了，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同學們，不願讓他感到難堪。他們想讓小男孩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享受大家分享給他的美味食物。所以，當小男孩獨自離開教室後，他們悄悄地在他的飯盒裡裝滿了食物，以及最高貴的善良。

同事小胖和我講過她上高中的一些事，其中關於吃，她講得最多。

在她上小學時，父母就因為車禍雙雙罹難，因此她只能被爺爺奶奶照顧著。高中時她寄宿在學校，年紀已經很大的爺爺奶奶不方便來看她，所以，她不像別的同學那樣，經常能夠享受家人來送好吃的食物。

那時候就胖乎乎的她，整天裹在肥大的校服裡，像個小企鵝。越是飢餓就越是食量大得驚人，她常常蹲在角落裡吃著食堂裡最廉價的飯菜，羨慕地看著其他同學吃父母送來的美味佳餚。

有一次，一位女同學把父母給帶的四菜一湯拿到宿舍裡，自己吃不完，就問她吃不吃，她忙不迭喊著“吃啊！”就風捲殘雲般把那些好吃的飯菜消滅得乾乾淨淨。

而從那以後，同宿舍的女生們，無論誰的父母給帶飯來都會喊她一起吃。她每叫必到，大快朵頤，卻沒有一個人嘲笑過她，大家把她當成吉祥物一樣“飼養”著。她也樂於當“吉祥物”，整個高中階段，同學們都叫她小企鵝。

真正的善良，是我們給予他人善意時，還記得悄悄呵護他人的尊嚴。這份暖意，足以為一個人抵擋命運的寒流。

有心理學家做實驗，把幼小的獼猴和它的母親隔離開後，在它生活的籠子裡安裝了兩個“假媽媽”。其中一個用硬邦邦的鋼絲做成，但胸口上有奶瓶；另一個沒有奶瓶，卻是用綿軟的絨布包裹而成。

按照“有奶就是娘”的常理，小獼猴應該和有奶的“鋼絲媽媽”更親近。但是，小獼猴只有感到飢餓時才會靠近“鋼絲媽媽”，而一旦吃飽肚子，立刻就回到了“絨布媽媽”身邊。這個細節，讓我們看到了那個小生命本能的嚮往和恐懼，它對溫暖的依戀和需求甚至超越了食物。

溫暖，是這個世界保持盎然生機的前提。從秋過渡到冬時，似乎總是很快，那些紅的、黃的葉子紛紛飄落，溫暖就逝去了，直到漫長的冬季過去，又一個春天來臨……

所以，有些溫暖，你要接過來，再送出去。這樣週而復始，才會萬物蔥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