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安：一條古道子午峪

子午古道第一村是哪裡

遠眺終南 圖/李連源

子午峪又稱子午谷，還稱子午道，在西安市長安區南的秦嶺山中，是關中通向陝南漢中穿越秦嶺的一條重要交通要道，也是秦嶺所有峪中最著名的一條古峪。從長安向南，進子午峪，在碾子坪越過秦嶺中線，到達陝南西鄉縣南邊的子午鎮，再向西經洋縣城關鎮到達漢中市，然後向南穿過巴山，直抵四川綿陽涪城。這條几乎多次影響歷史程序的千年古道，給人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據《長安志》載，谷長六百六十里，北口曰子，在西安府南百里，南口曰午，在漢中府洋縣東160裡。子午古道始於戰國，範睢相秦“棧道千里，通於蜀漢”，使天下畏秦。“子午”之名淵於西漢。夏末，沿著長安子午大道直行，我來到了子午峪。

子午峪 圖/李連源

我們沿著秦嶺山根下細細的一條小道向子午峪走去，眼前的秦嶺山峰是滿滿的一片綠色，綠的讓人心動，峰的頂端漂浮著一團團白色雲霧，雲霧一色。在谷口一個農家樂的魚塘邊，遇見一個年約七十歲左右的老人在用一根長長的竹竿靜靜的釣魚，老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說明心靜的很。我坐在魚池邊和老人聊起了天，老人很健談，尤其是對當地的歷史典故相當熟悉。聽我說起子午峪，老人一下子來了精神，他告訴我：子午峪在歷史上很有名氣，許多歷史故事都發生在這裡。漢代的皇帝劉邦就是在無可奈何的時候，只好接受項羽給他封的漢王稱號，率部下從子午谷進山到達陝南，在此，劉邦還採納了張良的建議，在行軍過後，立即放火燒了子午棧道，表示以後不來關中爭霸。到了漢中以後，劉邦整修軍隊，養精蓄銳，後來看到時機成熟，採用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成就了漢朝四百年的歷史，這裡至今還流傳著一句古語：“漢王不進子午峪，難得江山四百年”。老人的一席話，讓我對子午峪更加有了興趣，我記得東漢漢中太守王升在《石門頌》中稱：“高祖受命，興於漢中，道由子午。”子午峪真是太有名氣了，其實，我對子午峪印象最深的是三國時期魏延的子午谷奇謀。這是在諸葛亮第一次率蜀軍北伐的時候，蜀國猛將魏延就向諸葛亮提出了子午谷奇謀，是由魏延帶領精兵五千，運糧車五千，順著子午峪進兵奇襲長安，諸葛亮則率領蜀軍主力從祁山進軍，最後雙方在長安會師。

據《魏略》記載：“夏侯楙為安西將軍，鎮長安，亮於南鄭與群下計議，延曰：“聞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無謀，今假延精兵五千，負糧五千，直從褒中出，循秦嶺而東，當子午而北，不過十日可到長安，楙聞延奄至，必乘船逃走。”這條大膽而富有極大風險的計劃，終因諸葛亮的謹慎行事而沒有實現。諸葛亮認為此計懸危，沒有采用魏延的計謀。否則，魏延的計策假如獲得成功，三國的歷史也許就要改寫。我細細看著近在咫尺的古道子午峪，心裡想世上的事情也不是那樣的簡單，假如諸葛亮同意魏延的子午谷計劃，要想實現佔領長安也非常困難。我認為起碼有幾個原因，一是重兵屯守，子午谷口距離長安城只有幾十公里，鐵騎瞬間就到，對於這樣重要的軍事要道，魏國肯定要重兵防守，還會派哨馬進到子午谷裡來回偵探，如果魏延保密工作做得不好，奇襲子午谷的訊息讓魏兵得知，魏國必然派出精銳部隊在子午谷口合圍或者在半道設伏，這樣的話，魏延的近萬軍隊進退無路，很可能全軍覆沒。二是子午谷里路途艱難，行軍極為不易。魏延率領萬餘人馬，還有輪重糧草，不僅遇水架橋，遇山修築棧道，行軍速度肯定也快不了。三是氣候的影響。據說子午谷裡的氣候多變，一會兒是風一會兒又是雨，冬季更是連綿大雪，直接影響著軍隊的前進速度。

公元230年，魏國大將軍曹真率兵從子午峪進攻蜀國，魏軍在崎嶇艱難的山路上行走了二十多天，在谷裡走了還不到一半的里程，子午峪裡就下起了連綿陰雨，數十天不停，山裡道路泥濘，根本無法行軍。加上蜀國諸葛亮此時已得知曹真從子午峪進軍的訊息，及時在城固等地增兵防守，最後曹真是以撤兵告終。實際上，穿越秦嶺到陝南一共有五條著名的穀道即：子午道，褒斜道，儻駱道，庫穀道，武關道，據說這五條古道中，子午道是其中地理最複雜最險峻的道路，歷史上曾經多次發生想從子午道進行軍事偷襲的事件，且一次也沒有成功。四是援軍難以跟上，魏延的子午谷奇謀有一箇中心點，就是想採取兵貴神速速度快，用奇兵奇襲的手法拿下長安，但是要進軍神速，出奇制勝，就必須後援部隊要跟上。從子午谷的地理情況來看，魏延的部隊想在幾十天穿越秦嶺，奇襲長安成功，是很難做到的。所以說魏延提出的子午谷奇謀，的確是一條風險極大而且很難實現的計劃。不過，魏延的子午谷奇謀雖然沒有實施，但卻給地處秦嶺的子午峪增添了更大的知名度和神秘性。

子午峪 圖/李連源

如今走進子午峪裡，看著崎嶇蜿蜒的山路，看著連綿蔥蔥的山峰，看著懸崖峭壁的險勝，心中更增添了對這條千年古道的神秘和想象。子午峪真是一條神秘而充滿歷史文化底蘊的古道，我想起唐代詩人杜牧詩中的一句：“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據說子午峪又稱荔枝道，在唐朝的時候，唐玄宗的愛妃楊貴妃很喜歡吃荔枝，但是這種產自四川的水果離長安隔著難於上青天的蜀道。為了滿足愛妃的這一願望，唐玄宗下令整修了四川涪城到長安的道路。於是，為了保證荔枝的新鮮可口，將荔枝運到長安的宮殿裡，據說是五十里地一換人，六十里地一換馬，七天七夜就要到達。在子午峪裡的道路上，不知山道的溝裡摔死了多少馬匹，累死了多少人，過去就流傳著：“子午道上馬騰空，金果銀果送朝中”的故事。為了驗證這一說法，我用隨身帶的尺子對現在子午峪裡的古道測量了一下，此道有的地方寬1。4米，有的地方僅寬90公分，在如此狹細的山路上跑馬，不僅危險，馬匹的速度究竟能有多快呢？

二柏一石頭 圖/李連源

我行進在子午谷峪裡靜悄悄，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上，進山不到四公里，我們在路邊綠樹蔥蔥中看到一座石拱古橋，這橋橫跨山溝，寬約二米，長約二十多米，橋面已被蓬亂的雜草覆蓋，仔細看去，這座古橋全是用一塊一塊的方塊石頭壘起來的，沒用一點兒沙灰粘合，歷經一百多年山中洪水的衝擊，且堅固結實。此橋也稱幹砌橋，據說這橋是清代左宗棠捐資修建的。讓人感到驚奇的是，在石橋的半身處竟然長出了一顆粗粗的，枝葉蔥蔥的老松樹，我在古橋上來回走了幾步，親身感受了一下古橋的魅力，我從心裡邊佩服古人的智慧。在圓圓的橋洞下邊，是潺潺流動的溪水，古橋靜靜的躺在這裡。讓人感到不解的是，我走過了古橋，迎面是座高高的山峰，並沒有道路，只有一條細細的羊腸小道蜿蜒繞向山後，我想當時修建這座橋的道路究竟是要通向哪裡呢？我們沿著山樑，一會兒爬高，一會兒又順著山坡直下，子午河的水漸漸的變細了，水順著溝底，在大大小小的青石中穿行而過，水流在青石上激起了細細的浪花，河兩旁的山坡上綠綠的樹枝遮蓋住了清清的河流。我們順著子午河旁的古道繼續向深山走去，河水時寬時細，水流在山谷中上下衝落，有時形成瀑布，有時形成水潭。山谷裡很靜，只有河水嘩嘩的流水聲。

玄都壇 圖/李連源

我們過了七里坪，基本上就沒有大路了，一條細細的山道擺在眼前，山路更加難走，上上下下全是盤旋的小道，一會兒直上山腰，一會兒又貼著岩石直下河底。走著走著，看到沿路山坡上的老樹很多，有松樹，有槐樹，柿子樹，枝繁葉茂。此時，在我感到有點累的時候，看到路邊不遠處有一座草房，牆是用泥磚壘的，旁邊有一個用山雜木搭成棚子，棚下邊放著兩張木方桌，桌上放著筷子筒，這是一家農家樂，房子的女主人是陝南鎮安人，一家子好久住在這裡，主人很熱情，招呼我們坐下喝茶，她告訴我此地叫康陽坡，緊靠子午老路旁。坐在這裡，子午古道在腳下蜿蜒起伏繞上繞下，白雲在山峰尖漂浮著。此時，我看到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揹著半口袋糧食從下邊的路上艱難的一步一步走了上來，老人瘦且結實，臉通紅，坐下來，一邊喝著水一邊抽著煙，深深的喘了口氣，他告訴我：“今天給住在上邊的親戚送糧，這子午道自小就上下，記事的時候，這子午峪裡就很熱鬧，陝南過來的人用背籠裝著桐油過來賣，還有的販棕和方板，過去子午谷裡沿路建有許多驛站，供客商休息，記得上邊土地梁那時就有驛站，以後西萬公路建成後，走此路的人越來越少，驛站也就廢棄了。” 老人的一席話，不禁使我又陷入了沉思，子午道啊，子午道，你真是一條神秘而充滿歷史記憶的古道。過去，子午道是秦嶺通向南北的重要交通和軍事要道，子午峪早年在明代子午峪口的南豆角村就紅火的很，子午谷是南北交通要道，通往蜀地的道路之一，每天一隊隊客商用騾馬馱著貨物，來回穿行於子午谷的路上，那時峪口的南豆角村裡旅店商鋪很多，客商雲集，就是到了夜晚，也能聽到嗒嗒的馬蹄聲和叮噹叮噹的銅鈴聲。歷史的車輪彷彿又將我帶回了數百年前的情景，我彷彿感受到了那個時代的傍晚，在子午峪的山道上，鈴鐺聲，馬蹄聲，話語聲交集在一起，在山谷裡迴盪著，好熱鬧的子午道啊。現在，這條承載著兩千多年曆史的古道隨著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漸漸的沉靜了下來，更多的成為人們旅遊休閒懷古的地方。我們又行進在子午峪裡， 在過一處河道時，同行的老王喊了一聲，看，石窩窩，我們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徒峭的山崖上有著一個個的石窩。據說這些石窩窩是古時候修棧道的時候，先在崖沿的石頭上鑿成一個個石窩，然後把石條或粗圓木打進去，再在石條上鋪上木板或圓木，用來行走人和車馬。看著一座又一座的山峰，望著忽上忽下的山道，我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在古代的時候，人們要在徒峭的山石上修建棧道，走馬行車是多麼的不容易，究竟棧道是怎麼修成的，真成了難解之謎啊。我不禁想起了唐代詩人李白的著名詩詞《蜀道難》裡的幾句：“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催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方鉤連……。”

左公橋

玄都壇

我們到達土地梁山頂時，忽然颳起了風，緊接著烏雲密合，風吹的身上只發冷，接著，又是一陣子大雨，我們趕緊躲在一個大石下避雨，過了一會，雨風又停了，又是藍天白雲，子午谷的天氣的確是瞬息而變。我望著綿延起伏的山谷，腳下是徒峭險峻 的子午古道，心裡不禁感慨萬千，這個具有千年歷史，曾經是軍馬嘶鳴，戰旗飛舞，客商雲集的子午峪，這條曾經幾乎多次影響歷史程序的神秘古道，如今靜靜的躺在這裡，留給後人多少難忘的記憶。

作者簡介：李永安，西安市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陝西作協會員，西安市作協會員。1989年開始散文寫作，多年來，在《散文選刊》，《家庭》，《金秋》，《海外文摘》，《每週文摘》，《華商報》，《黨建》《西安晚報》等報刊雜誌發表散文作品600餘篇，其中散文《老槐樹》獲得中國散文學會頒發的中國當代散文獎，散文《悠悠水車聲》獲得華夏散文獎等。《一對立櫃門的回憶》獲得2020年美居文化全國徵文大賽最佳作品，報告文學《在襄渝線的日子裡》獲得中國散文網舉辦第七屆中外散文詩歌大賽一等獎。

本文由李永安先生授權首發；未署名圖片來自網路，在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