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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這部誕生於後諾獎時代的《晚熟的人》,寫了什麼,寫得如何

  • 由 海右讀書 發表于 武術
  • 2021-08-24
簡介在《晚熟的人》中,雖然還鄉的視角沒變,但是我們依然從小說中看到了後諾獎時代的寫作變化:那是一種諾獎獲得者身份帶來的新的魔幻現實

莫言晚熟的人左鐮是要表達什麼

2020年,距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已經過去8年,距他上一部小說出版已經過去10年。十年磨一劍,7月31日,莫言最新短篇小說集《晚熟的人》終於首發。都說諾獎有魔咒,得過諾獎之後很多作家可能都會陷入創作停滯或者無法超越自己的困境。那麼,莫言這部誕生於“後諾獎時代”的新書,究竟寫了什麼,寫得又如何?

“還鄉”視角下的新魔幻

高密東北鄉是莫言的文學故鄉,一個人只有在離開故鄉之後再回望故鄉,才會獲得別樣的感觸。縱觀《晚熟的人》收錄的12篇小說,“知識分子還鄉”依然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寫作視角。誠如莫言所言,“還鄉”視角從他於上世紀80年代開始學習寫作時就在用,至今依然在用,不過這個視角本身也在發生著變化,因為作家本人發生了變化,“我的年齡變大了,我的視野可能變廣闊了,但是我的思想是不是變深刻很難說,但是變複雜是肯定的”。

莫言這部誕生於後諾獎時代的《晚熟的人》,寫了什麼,寫得如何

莫言

返鄉視角的另一個重要變化,當然是作家的身份,如今,返鄉者已經不是作家莫言,而是諾獎獲得者莫言。在新書收錄的其中一篇《晚熟的人》中,莫言就酣暢淋漓地寫到了主人公“莫言”得諾獎後回老家被老朋友“騙”去講話的故事。小說中的“莫言老師”是《黃玉米》的作者,家鄉因為這部小說而搞了一個影視基地,小時候的鄰居“蔣二”也從一個傻乎乎的傢伙成了公司老總。“莫言”得諾獎後有一次和一個日本好友回鄉,“蔣總”趁機邀請他們當了“高密東北鄉首屆滾地龍拳國際擂臺賽”的嘉賓。小說把擂臺賽開幕式的場景寫得連諷帶刺,酣暢淋漓,“各位領導,各位嘉賓,各位觀眾,大家下午好!單舒拉穿著一條紅色的曳地長裙,用一口令我感到很親切的’青普’響亮地說。擂臺前端一排音響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怎麼搞的?蔣二喊:音響師!高密東北鄉首屆滾地龍拳國際擂臺賽現在開幕!首先請允許我介紹前來參加開幕式的嘉賓,擂臺下的兩隻貓不合時宜地撕咬在一起併發出尖叫。明天弄點耗子藥送它們上天堂,蔣二恨恨地低聲說。專程從北京趕來的,我們親愛的老鄉,小說《黃玉米》作者,著名作家莫言老師。在熱烈的掌聲中,人們把目光投過來,幾十部手機對準了我,我不得不站起來,對大家揮手致意。我聽到有人說:嗨,老成這個樣子了。”隨後,“莫言”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邀請上臺發言,雖然怒斥蔣二“混蛋”,但還是把戲演了下來,他跟蔣二說“下不為例,否則斷交”,蔣二則說:“哥,放心,我虧待不了你,出場費二十萬,我先替你入股了,將來你就等著分紅吧。我們晚熟的人,要用一年的時間幹出那些早熟者十年的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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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中“晚熟的人”,寫的就是蔣二這樣年輕時被當成傻子,社會條件變化後突然如魚得水的人。不過對莫言來說,“晚熟”還別有一番深意,在新書釋出會上莫言表示,從文學和藝術的角度來講,一個作家或者一個藝術家過早成熟了、定型了、不變化了,他的藝術創作之路也就走到了終點。在這個意義上來說作家不希望自己過早定型,就是希望自己能夠晚熟,使自己的藝術生命、自己的藝術創作力能夠保持得更長久一些。在《晚熟的人》中,雖然還鄉的視角沒變,但是我們依然從小說中看到了後諾獎時代的寫作變化:那是一種諾獎獲得者身份帶來的新的魔幻現實。

這種魔幻現實同樣體現在《紅唇綠嘴》中,在這篇小說中,一個外號“高參”的農村婦女,在微信微博發達的時代,成了一個操縱並利用“輿情”獲利的人,莫言用鮮活的語言把這個人物刻畫得淋漓盡致。而《詩人金希普》和《表弟寧賽葉》則把一個以文學為江湖的混子和一個眼高手低的文學愛好者形象生動而魔幻地刻畫了出來。

愛恨交織的歷史回望

此次《晚熟的人》收錄的12個短篇小說,其中的《左鐮》《鬥士》和《地主的眼神》三篇曾以“故鄉人事”為總題在《收穫》2017年第5期發表。這三個短篇的主題也相對集中,就是在“還鄉”視角中回望故鄉歷史和現實中的人物。

《左鐮》有著最令人驚心的簡潔和狠勁。小說中,每年夏天去“我們村”的是章丘鐵匠老韓和他的兩個徒弟,但鐵匠和打鐵只是線索,故事的真正核心,濃縮於“左鐮”之中。左鐮就是左手用的鐮刀。田千畝來找鐵匠打一把左鐮,“那個手持左鐮蹲在樹林子裡割草的少年名叫田奎,是田千畝唯一的兒子。”懸念步步緊逼:田奎為何沒了右手?田奎的右手為何竟然是被自己父親剁掉的?田奎領頭用河裡的泥巴砸光腚亂跑的傻子和傻子姐姐的後果真的這麼嚴重?小說沒有明說,但從“田奎的爺爺是地主”“差點當場被拉出去斃了”“幸虧有傻子的爺爺做保人”等等細節,我們大體可以猜測到歷史在一把左鐮上凝聚的刀光劍影。

莫言這部誕生於後諾獎時代的《晚熟的人》,寫了什麼,寫得如何

《鬥士》的故事也很簡單,寫的是從那個特殊年代延續至今的“鬥爭”,但其中的人物形象特別鮮明,尤其是“武功”,“母親說武功親口對她說過,某年某月某日,他用農藥浸泡過的饅頭毒死了方明德大兒子家豬圈裡那頭三百多斤重的大肥豬。某年某月某夜,他手持鐮刀,將黃耗子家那一畝長勢喜人的玉米,統統攔腰砍斷。……他這人,脾氣怪誕,你對著他打個噴嚏,很可能就把他得罪了。……他這樣胡作,總有一天會作死的。但事實證明,武功沒有作死,而且他還順利地獲得了‘五保’,他放了那麼多次火,幹過那麼多的壞事,竟然沒被人捉住過,這也真是一個奇蹟。”小說中“母親”說的話,加上另外一些活色生香的描寫,一個獨特的弱者形象被作者樹立了起來,而在看似碎片化的敘述中,這個弱者形象令人深思,“他的仇人們,死的死,走的走,病的病,似乎他是一個笑到最後的勝利者,一個睚眥必報的兇殘的弱者。”

《地主的眼神》,寫的是“老地主孫敬賢”:“我”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寫了一篇轟動全縣的作文——《地主的眼神》,裡面有這樣的句子:“這老地主看似低眉順眼,但只要偶爾一抬頭,就有兩道陰森森的光芒從他的黃眼珠子裡射出。”因為這篇作文,老地主受了很多苦,他割麥技術很高,卻依然被貧協主任為難,“我承認,我對這個具有高超割麥技藝的老地主沒有絲毫好感,但我對他無端捱打又充滿同情,我對專橫跋扈的貧協主任充滿反感,但又對他懲治老地主感到幾分快意。”小說中“我”的這種糾結,既有特定的時代特色,又有著樸素的愛憎,反映了樸素的農村人在政治撕扯下的一種狀態:似乎並沒有那麼暴烈,但依然讓人看到了裂痕。小說最打動人的也是淳樸村民在特殊時代應對政治時的本能善良,而地主的孫子這個種了200多畝地的新時代人物,在小說中並未展開,因而使得小說略顯單薄。

莫言這部誕生於後諾獎時代的《晚熟的人》,寫了什麼,寫得如何

《晚熟的人》目錄

動人心魄的民間血性

來自民間的“血性”或許是很多讀過莫言小說的人都會有的感受。雖然獲得諾獎無疑讓莫言的寫作壓力變大,曾經的汪洋恣肆、天馬行空必然有所收斂,但在這本新出的小說中,我們還是看到了令人震撼的民間血性。

這是整本書的最後一篇《火把與口哨》,“我”的三叔是個農村的煤礦工人,三嬸卻是縣城裡相貌壓全城的美女,“三叔”之所以能娶得美人歸,是因為三叔的“善意”,“話說1960年秋天,我三叔從煤礦請假回家為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三爺爺辦理喪事,在坊子火車站等車時,遇到了一個昏倒在地的老人,這個老人就是我三嬸的爹顧傳臚”。老人剛從濰北勞改農場刑滿釋放,是餓暈的。“三叔”掰了半塊黑麵饅頭救活了老人。當然,之所以能最終贏得“三嬸”芳心,還因為“三叔”能吹一口出神入化的口哨,在那個灰暗的歲月裡,飛揚的口哨成了苦難中一抹浪漫的亮色。然而命運依然慘烈襲來,先是1966年,“三嬸”父親的歷史問題又被揪出來,老兩口不堪批鬥遊街、抄家封門子辱,雙雙懸樑,一把火燒了經營多年的蠟燭店。然後“三叔”死於礦難,兩個孩子,姐姐為了證明自己沒撒謊喝敵敵畏死了,弟弟被狼叼走。壯烈的民間血性出現在小說最後,“三嬸”帶著“我”找到狼窩,“三嬸大罵著,尖利地吼叫著,揮起斧頭,對那公狼的腦袋用力劈下去。……三嬸收了斧頭,氣喘吁吁地將那支火把,猛然地觸到公狼頭上。公狼的毛在燃燒,公狼的臉被燒焦,一股燒燎狼毛的怪味,一下子刻在了我的記憶裡。”“殺狼復仇後,三嬸洗淨了手臉,梳順了頭髮,換上結婚時穿的那身衣服,靜靜地躺在炕上,閉著眼睛,叫也不應,問也不答。”就這樣死了。

《火把與口哨》在讓人感受到民間血性的同時,也讓人感受到了這血性背後的悲愴,狼吃人是無知,“三嬸”最想復仇的物件,並不是無知的狼,然而不把斧頭和火把對準狼,她又能對準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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