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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褥是什麼東西馬上就是四九寒天了，可今年的大寒並不寒。

由劉培國發表于武術
2021-07-14

簡介預製完成，在牆根砌兩條磚牆為腿，將水泥板用泥漿拼接其上，便是一個碩大的暖氣包

棉褥是什麼東西

馬上就是“四九”寒天了，可今年的大寒並不“寒”，氣象預報徘徊在-4到10℃之間，某一日的早晨便有感而發，打油一首：“今日大寒不見寒，誤將四九作秋晚。天荒地老猶嬉戲，莫怪頑童遍人間。”在此情境下回憶暖氣包之類的往事，氣氛不甚作美，只好穿越一次，去鉤沉幾十年前的記憶。

日子過得窘的時候，最易感受時令的變換。人是恆溫動物，體溫不會隨著物候的變化而變化。人要在世上存活，除了口欲的滿足，就是身體的保溫，燒磚蓋屋，種棉織布，都是保溫的需要，審美退至其次。年紀大的老人，有一大把的人生體會，應付寒暑交替的甘苦自然記憶深刻，即使似我這樣逾五奔六的半大老人，幾十年來的生命體驗，不少也是刻骨銘心的。這種述說似乎有些矯情，相比起來，博山古來有炭，窮一點富一點，爐子還能生得起，不少人家還有地爐，挨凍受冷只能是相對而言的個人感受了。

1978年，我17歲，搬在北嶺街一棟三層的筒子樓裡，樓下一條青石路，閃著青光，車轍印很深，深達一寸，是獨輪車經年累月碾出的痕跡，青石路通到東關圍子門，門前範水汩汩，碎浪翻卷，潺潺而下，注入孝水。住進樓房，已經是鷂子翻身了，在稅務街北村117號雲家大門一間10平方的南屋租住了17年，牆外是茅坑，泥土地面潮溼得漉漉出水，是那個年代裡所有人家共同的境遇。筒子樓，一家炒菜全樓嗆眼，與平屋相比已不知好了多少倍。先是不用肩荷擔杖挑水了，自來水上樓。也不用去旱廁呼吸那屎尿發酵的騷味了，有了水衝的廁所。唯一沒變的是冬季取暖做飯的爐子，仍是以煤為燃料。不變中的改變是煤炭和黃土都已經有了專門的送炭人、送土人，不再跟隨父親拉著地排車，去夏莊，去石碳塢，或者去兩平“吭哧吭哧”拉炭，去城郊掄撅挖土拉土。煙筒也由陶泥的變成鑌鐵的，熱效率蹭蹭陡升。

我家裡間，住著父親、母親，我和弟弟住在外間。爐子壘在外間，煙筒穿牆進入裡間，靠牆就壘了一個暖氣包，煤爐的熱量在暖氣包裡充分滯留以後才會最後進入煙道排出。

這個暖氣包，是我的創意產品，如今20幾歲的年輕人怕是不能企及。一個1米長、半米寬、40釐米高的大傢伙，質地是水泥板的，板厚均3釐米。首先弄來水泥、細沙，在走廊裡預製1米長、半米寬大板兩塊，1米長40釐米寬的板1塊，堵頭用板47釐米長37釐米寬兩塊。泥漿凝固，覆以破布舊衣，每日澆水養護，不日即成。預製完成，在牆根砌兩條磚牆為腿，將水泥板用泥漿拼接其上，便是一個碩大的暖氣包。

我家暖氣包裡頭的卯竅還有，出煙口在與進煙口相對應的另一端上方早已預設好，直徑10釐米，可以忽略。最得意的一處是在暖氣包進煙口附近設計了一個溫水器，藏進去一隻陶瓷水罐，灌口位置留出一個15釐米直徑的汲水口，露在暖氣包“桌面”的左上側，平時覆蓋一隻6吋瓷碟，可以取出溫水來用。

我把暖氣包做得如此碩大，是基於一個很實用的發現。我1977年離開學校入職企業以後，適逢國家改革開放，個人命運註定要隨之發生重要改變，我預感到這個宏大的歷史程序不能缺席，立即感到文化缺失的惶恐，決定急起直追，補上未能進入高等學府學習的遺憾。30年以後，有朋友告訴我，大學就是裡頭的人知道外頭的人忙什麼，而外頭的人永遠不知道里頭的人在忙啥。好在當時，我沒有隨遇而安。夜讀，成為我的日課。

一個一個夏夜，我搬一張矮桌，一隻交叉，在陽臺伏案苦讀，不知斗轉星移。陽臺對面樓房，是個“臥鋪車”，一根廊道露在外面，串起一套一套住房。樓上的近鄰，已經起來買油條、打粥了，魚貫從廊道上走過，發現我還在陽臺上看書，亮了一夜的燈盞還在亮著，投下疑惑、詫異的目光。而我的感覺是，才讀了這麼點，才寫了這麼些，一抬頭，天咋就亮了？夜也忒短了吧！

到了冬季，夜讀困難了許多，棉褲棉襖穿上，膝上再蓋上小的棉褥，長時間固定一個姿勢，膝蓋還是凍得生疼。偶然的機會，我發現暖氣包是個好東西，它一夜存續不止的熱量，何不利用起來？一個大膽的想法出現了，做一個大暖氣包，不就是一張有溫度的書案嗎？我真為自己的智慧點贊！這個暖氣包陪伴了我整整10年，每個夜晚，我在暖氣包緊跟前排上一把靠背椅，兩把平椅，就是一組“豪華”沙發，坐上去，後背有依靠，右肘有溫暖，腿上再蓋一點東西，一把暖壺，一杯釅茶，便是富足無比的夜晚。久而久之，暖氣包的上面、側正面與身體、衣服多有摩挲的地方，被打磨得挺亮挺亮，就像上了包漿，能照見人的影子。

這個暖氣包，始終陪伴、溫暖著我的冬季，使我夜以繼日地讀書與寫作，雖然一頭黑髮變成了禿頂，卻讓我在空前絕後的時代進退中不至淪為一個無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