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扎克《高老頭》：無原則的愛與無底線的索取，是人性的另一面

《高老頭》是巴爾扎克《人間喜劇》中的中篇小說。《高老頭》的主人公高里奧是法國大革命時期靠投機大發橫財的麵粉商人，然而不幸的是他摯愛的妻子英年早逝。

出於對妻子的摯愛和對女兒們的疼惜，他沒有選擇再婚，甚至拒絕了富有的莊主想要把女兒嫁給自己的要求。

高里奧將父愛母愛融於一身，堅持獨立撫養兩個孩子長大。高里奧為女兒們窮盡所有的奢華生活，包括無原則的愛和放縱。高里奧為了滿足女兒們的虛榮心，讓她們分別嫁給了貴族雷斯托先生和銀行家紐沁根先生。

同時，為了避免女兒們被欺負，高老頭賣掉鋪面，拿出畢生積蓄，給女兒們每人一百萬法郎的鉅額嫁妝，並在婚前要求籤署產業自主協議，另立信託基金。婚後，她們的財產卻依然被丈夫挪用、抵押、侵吞。

高里奧的大女兒阿娜斯塔齊，擁有完美比例的身材與美豔絕倫的臉龐，被稱為是巴黎身段最好看的美人之一，嫁給了世襲貴族雷斯托伯爵，從麵粉商的女兒一躍成為了伯爵夫人，實現了人生的華麗轉身。

可是這段婚姻，隨著阿娜斯塔齊的婚內出軌而埋下了隱患。婚後，阿娜斯塔齊跟貴族青年瑪克辛相愛，瑪克辛嗜賭成性，欠下了十萬法郎。為了替他還債，阿娜斯塔齊賣掉了丈夫家的傳家寶鑽石，榨乾了自己父親的最後一分錢。

可瑪克辛在償還賭債並無法在阿娜斯塔齊身上榨取剩餘價值的時候，拋棄了她。她的丈夫明知道她的婚外情，一直不動聲色，直到她走投無路，才逼迫她放棄陪嫁財產的繼承權。

最後，阿娜斯塔齊身敗名裂，在丈夫的淫威下戰戰兢兢生活，上流社會看不起她，兒子恨她，丈夫指責她當女兒不孝順，當妻子又不守婦道，當母親也不會教育兒女，她家裡的田地、房產、甚至她住的公館，先後落到了高利貸者手裡，差點被放高利貸者逼上絕路。

高老頭的小女兒但斐納，也有著一流的身段和美麗的容顏，她嫁給了銀行家紐沁根男爵。婚後，她的丈夫偷拿她的財產包養情婦、投資房地產、買空賣空，一度把她逼到了破產的地步。她的情夫拉斯蒂涅被她的丈夫操縱，娶了她的親生女兒。昔日的一對情侶變成岳母和女婿，可見她的下場有多慘。

高里奧對兩個女兒有求必應，只要女兒開口的要求，高里奧就能竭盡全力去滿足她們。七十歲時，他含淚將那套鍍金銀餐具熔掉。女兒們為了滿足貪婪的虛榮心，一再向父親討要金錢。高里奧為此賣掉了之前的房產，搬進了簡陋的、潮溼便宜的房子。

為使小女兒紐沁根夫人能與情人愉快地生活，將最後的一點本金也全部“無私”地給予，落得身無分文，他以為這樣可以換來女兒們的一次探望，哪怕一次。然而，這只是高里奧的一廂情願，他經常在街角偷偷地等女兒們的馬車出現。即使是當高老頭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兩個女兒依舊沒有來看望這個可憐又可悲的父親。

高里奧因女兒快樂而快樂，因女兒而丟掉做人的尊嚴。高里奧對自己的女兒充滿關愛之心，他拼命想滿足孩子的願望。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高里奧代表著父愛。

巴爾扎克用大量的筆墨表達了高里奧自己對孩子的愛，為了讓女兒可以挑選丈夫，並過上貴婦人的生活，他傾囊相助、傾力而為、傾盡所有。然而，女兒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不斷地搜刮著她們的老父親，高里奧看到了女兒的虛偽自私，但是依然有求必應。高老頭曾經說過：“我做了父親，才懂得上帝的無處不在。”

高里奧的父愛無疑是偉大的，每一個父親都疼愛自己的兒女，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對於這一問題的描述，巴爾扎克與其他資產階級的看法有一定的差異，他將高老頭塑造成為一個善良的人。

高老頭的父愛也是偏執而瘋狂的。儘管兩個女兒對他是無休止地索取，但是他卻把這種索取當成自己的精神享受。他說：“她們順便對我笑一笑，噢！那就像天上照下一道美麗的陽光，把世界都鍍了金”，“我愛我的女兒還勝過上帝愛人類”，“我啊，為了不讓她們落淚，我連聖父、聖子、聖靈都可以出賣！”

為了女兒的笑臉，高里奧居然可以出賣自己的信仰，這是一種近乎狂熱的父愛。高里奧為了能遠遠地看女兒一眼，竟然去收買女兒身邊的女僕，打聽她們的出門時間，在香榭麗舍大街上等待她們的馬車，看到馬車經過時他的心怦怦直跳，激動不已，他甚至羨慕那些拉車的馬，願意去做女兒膝上的小狗。

高里奧對女兒們的愛也是自私的，為了佔有自己的女兒，高老頭費盡心思。巴爾扎克也這樣描述到高老頭的愛：“躺在女兒腳下，親她的腳，老半天盯著她的眼睛，將腦袋在她衣衫上磨，像一個年輕溫柔的情人一樣。”

這種佔有慾是非常瘋狂的，他的所為僅僅是為了換取女兒的愛。但是，他的女兒對於這種愛卻漫不經心，從未真正地珍惜。這種父愛是非常偏執的，高老頭深愛自己的妻子，於是將這種愛轉移到自己女兒的身上。

當他見到小女兒但斐娜時，竟然躺在地下親吻她的腳，用腦袋在她的裙子上摩挲。在常人看來，這簡直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一位為了孩子傾其所有的父親，在孩子面前卻將自己的身段放低得如此卑微。

高里奧的大女兒的情人馬克西姆欠下了十萬法郎的債務，大女兒去央求父親幫忙還債，但高里奧自身已經窮困潦倒、身無分文了。他說：“我拿不出這筆錢，除非去偷，我一定去。”這句話像一個人臨終時一聲悽慘的叫喊，做父親的已經心力交瘁了。

高里奧盲目、扭曲、偏狂，他一直過著一種自欺欺人的生活，知道女兒們的無情無義卻不願承認這個事實，繼續千方百計低眉順眼用金錢迎合女兒。

高里奧的付出和回報是嚴重失衡的，他忘情、忘我地給兩個女兒施加父愛，但卻沒有意識到在那個金錢至上的社會，他並沒有教會兩個女兒要懂得回報，他最後的悲慘結局也在人們的意料之中，而這種結局的製造者恰恰是他自己。

在女兒的心中，金錢就是父愛，父愛就是金錢。巴爾扎克借高老頭的口向讀者說道：“把父親踩在腳下，國家不要忘了嗎？”這種社會原因是造成高老頭父愛悲劇的外在因素。

高里奧的父愛也有著一定的自虐傾向，為了滿足女兒的私慾，他寧願將所有都奉獻給自己的女兒。20多年的時間內，他給女兒付出了全部的慈愛和心血，在一夜之間，將自己的財產全部給了女兒，在榨乾自己後，他的女兒將他拋棄。但是他從始到終，都愛著自己的女兒，為了滿足自己的女兒，他自甘貧寒，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快樂。

高里奧曾對拉斯蒂涅說過，自己生活的重心都在女兒的身上，只要自己的女兒可以吃得好、玩得好，自己穿什麼衣服，睡什麼地方都沒有關係。女兒暖和了，自己也就暖和了，女兒笑了，自己也就不會心煩，只有女兒傷心了，自己才會傷心。高里奧將自己的幸福和快樂與女兒相連，這種父愛是非常病態的，是一種自虐的愛，這種父愛看似偉大，實則卻有悖常理。

高里奧對女兒百依百順、予取予求，父親似乎成為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代名詞。當他忘情地“給予”，感覺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的時候，正是暴風雨的前夕，最後在偏執溺愛的浪潮中，釀造自己的悲劇。

故事的最後，身無分文、風燭殘年的高里奧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高老頭”，他懷著深深的遺憾離開了人世，長埋地下的不僅是高老頭的軀體，還有他的父愛、善良以及溫情。高老頭的人生悲劇，都是由於金錢導致的。

高里奧是法國資產階級大革命時期的暴發戶，依靠投機倒把發家，在資產階級地位的上升之下，社會已經淪為了金錢社會，金錢關係滲透到了各個家庭之中，一切的感情都可以用錢來購買。所謂的道德已經成為金錢的工具，要想成為人上人，就必須有金錢，沒有金錢就只會成為社會的棄兒。

高里奧的女兒在這種生活中已經完全被金錢腐化，他們只愛金錢，沒有親情觀念，只有在自己缺錢的時候，才會想起年邁的父親。

但是作為一個父親，高里奧卻很愛自己的兩個女兒，且這種父愛的執著超過了他對金錢的迷戀。他把兩個女兒視為自己生命的全部，寧願付出自己的一切，將愛的熱情全部傾注在她們身上，他的父愛毫無原則、沒有底線，甚至可以說是金錢的堆砌。高里奧給予兩個女兒的父愛卻不值得我們歌頌讚揚，因為這是一種讓人覺得可憐的、沉重的且毫無原則的父愛。

高里奧是典型的暴發戶，眼界小，格局小，無法適應時代的運轉；高里奧沒有生活情趣，只會用金錢去表達自己的愛。女兒結婚後，每次遇到問題，他都用金錢幫她們解決，而不是培養她們解決問題的能力。

高里奧的父愛本質是以金錢為基礎，以自我為中心的資產階級的拜金主義，而其父愛的基石是封建宗法的道德觀念。高里奧在內心深處仍然對古老的倫理道德抱朴守真，這種人性的美好被同時代金錢本位的思維方式而褻瀆，一個父親的真情給予，誰能不感動？

父愛是人類的一種崇高情感，在高老頭身上確是極致的體現，也是對金錢至上的資產階級腐朽思想最大的諷刺。

高里奧對兩個女兒的溺愛和放縱最終也造成了自己的命運悲劇。高里奧對女兒們的愛，如同伏蓋太太形容他那樣：“一頭身體結實的牲口。”

高里奧把所有的精力和財力都以盲目和虔誠的態度安放在了兩個女兒的身上，女兒們當然自小就學會了索取，學會了以金錢去衡量一切。高里奧對女兒無償的給予、無原則的付出必然滑出父愛真正意義的軌道。

《高老頭》作為巴爾扎克的代表作品，有著非常重大的意義。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高里奧的悲劇命運既是由於他自己的個性引起的，也是時代發展的一個產物，他是由於封建宗法思想被金錢道德所侵蝕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