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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他生前決定捐獻器官,死後兒子卻不願簽字,只問能給多少錢
- 由 談客 發表于 武術
- 2023-01-23
怎樣鞠躬是正確的
孫強車禍死了,他生前簽過一份器官捐獻協議。
可他的兒子、妻子都不願意簽字。
本以為是妻兒不忍他遺體受損,直到他兒子問,“器官捐獻,能給我多少錢?”
我正式成為OPO(人體器官獲取組織)的協調員。
1
站在病房外,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病房裡的孫強前不久出了車禍,醫生經過專業的判定,斷定他已經腦死亡。
腦死亡與植物人不同。
腦死亡患者沒有自主呼吸,對外加刺激沒有反應,已沒有恢復的可能。
再繼續撐下去對家屬而言也是一種煎熬。
腦死亡患者是最好的器官捐獻供體,要是心臟死亡器官就會開始衰竭。
推開門,孫強家屬用手捂著臉,身體顫動著。
遭遇親人死亡,可以想象他們心裡有多痛苦,但是我不得不打擾他們。
我清了清嗓子,引起他們注意。
他們看向我,我大腦一下空白,面對失去親人的家屬應該怎麼開口?
這是我作為協調員的第一次工作。
“有事?”開口的是個年輕小夥。
“您好,我是器官捐獻協調員。你們願意捐獻他的器官嗎?”
這樣的開場白我在家裡練過很多遍,然而開口時,仍然覺得聲音聽起來那麼陌生。
“捐獻器官?”年輕小夥語氣不善,“這裡沒人要捐器官。”
孫強的登記表裡沒寫他有個兒子,面對他的質問,我一下有些發懵。
雖然早就知道協調的工作不好做,但沒想到剛開口就讓我為難。
孫強是器官捐獻志願者。不過,按流程還是要得到家屬的簽字同意。
因為他是志願者,我還以為沒那麼難,只需要走個流程。
“孫強登記了器官捐獻。這次是來徵求家屬同意,只要簽字了就可以……”
“我爸還沒死,你就要取走他的器官。你有沒人性啊?”孫強兒子聲嘶力竭地咆哮著。
他氣勢很兇,我不由得往後退一步,很怕他會不理智地上前打我。
好在蘇麗走上前擋在我和她兒子之間:“明明,別這樣。”
蘇麗眼圈發紅,淚痕還留在臉上。
“患者已經腦死亡,不可能再……”
“可是他還沒死啊,怎麼能放棄?”蘇麗執著道。
我大概能體會她的感受,但是處於我的立場又不得不繼續開口:“相信醫生已經和你們說了,腦死亡患者沒有醒來的可能。”
“你看,他還在呼吸。”蘇麗指著氧氣面罩讓我看。
這是不可能的,腦死亡患者不可能自主呼吸。
她只是沉浸在自我欺騙中,幻想著丈夫還能醒來。
“腦死亡患者不可能醒過來了,與其這樣,不如把器官捐獻出來,讓更多的人得到救治。
“這也是他填寫志願登記表時的意願。”
“滾!”孫明明大吼,“你沒有家人嗎?哪天你父母死了也讓人把他們器官都拿走。”
孫明明的聲音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
“我爸媽還活著……”我被他的氣勢鎮住了,想再爭取也有心無力。
我沒敢想我父母哪天死去我會怎麼做。
本應該是好事,但是對患者家屬而言卻是難以承受的痛。
我能理解他的感受,但還是有些沮喪。
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眼,孫明明仍然怒視著我。
沒辦法繼續溝通,我只能先離開。
“等等。”蘇麗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以為她回心轉意。“你們想通了?”
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心裡還是抱有期待。
“他叫孫強,不叫患者。”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在安靜的病房裡還是聽得很清楚,像一把刀扎進我心裡。
看資料的時候見過孫強的名字,不過並沒有放在心上。
對我而言他只是普通患者中的一員,而對他們來說,他是唯一的丈夫,唯一的父親。
2
“@羊小羊協調失敗啦?”
不知怎麼訊息就傳開了,群裡不斷有資訊安慰我。
看著群裡的資訊,我心情更糟了。
手機扔到一邊,不想看到任何資訊。
比起沒有用的安慰,我更希望有人能告訴我應該怎麼做。
畢業後我如願成了一名護士,在手術室裡看過許多生死,有些麻木了。
對我而言他們就是病人甲、病人乙,離開了就想不起他們的名字。
有些病人要是能等到器官捐獻,是可以不用死的。
我只是想我的工作能讓那些本來可以延長生命的人都能得到救治。
微信的資訊消停下去了,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持續不斷地響著,有種要是不接就一直響下去的架勢。
是劉姐打來的。
劉姐比我大三歲,也是協調員,比我工作時間久,又能幹,平時也挺照顧我的。
電話一接通,就聽到劉姐關心的聲音:“小楊,沒事吧?”
“我沒事,真的。”
我提高了聲音,既是想讓劉姐相信,也是為了說服自己。
但是反而讓我更難受了,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說話也斷斷續續。
不是因為不被人理解,而是為那些本來可以活下去的患者。
“想哭就哭出來吧。這份工作很難,遇到挫折是常有的事。”
劉姐的話並沒有讓我好受些。
她又接著說:“其實我也經常協調失敗。我們的傳統觀念是入土為安,死者為大,所以協調難度十分大。
“群裡他們不是一直都在抱怨,十個才能成一個。你也不要自責。而且患者還沒死,你還有機會爭取家屬的理解與支援。”
劉姐說她經常失敗我相信,但她仍然有許多成功的例子。
可我不想失敗,我想成功。
一次成功或許就能挽救幾個人的生命。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支撐不下去了。”
“堅持可能不會有結果,不過現在就放棄還早著呢。”
“我不知道怎麼說服他們。他們很傷心,還抱著一絲希望,讓他們答應捐獻太殘忍了。”
蘇麗的眼淚不由得在我腦海中浮現。
“對於死了親人的家屬來說我們很殘忍,但是對於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與家屬來說我們就是他們的希望。”
希望嗎?或許是。
最初就是因為這,我才決定當吃力不討好的協調員。希望這個詞重新喚起了我對這份工作最初的熱情。
“我該怎麼做?”
“你對患者和家屬瞭解嗎?”
瞭解嗎?我以為我是瞭解的。
我的確好好看了孫強填的資料,但沒有去實際瞭解過他。
他資料上家屬那欄沒有寫兒子,我就不知道他兒子的存在。
我腦子裡,揮之不去的是那句“他叫孫強,不叫患者。”
“沒有,我只是看了他填的資料。”
“有時資料外的資訊更重要。去了解一下患者的情況,以及家屬為什麼不願意。”
“那肯定是不忍心家人被取走器官。”
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想的吧,這還用問?
“每個家庭有各自的原因。只有知道了他們為什麼不願意,才能更好地協調。我看孫強夫妻都是多年的老黨員,又是社群工作者,應該覺悟蠻高的。”
劉姐的話讓我沒有想到。她說得很對,每個家庭都有各自的原因。
而我卻想著用一套說辭應對,沒說到人心裡,肯定會被拒絕。
劉姐和我講了不少她協調過的案例。既有成功,也有失敗。
失敗還是更多,成功也不是獎章。
失敗與成功背後是每一個患者和家屬。
劉姐也就比我大三歲,可她卻比我幹練得多。
得到了劉姐的指點,我又花了大半天時間,熬了個通宵,好好地把孫強的資料再仔細來回檢視好幾遍。
如劉姐所說,孫強是在社群工作。
如果沒有這次突如其來的車禍,他可能會一直在他的崗位上幹下去。
一個平凡的崗位,但是卻很有意義。
這些我之前都沒有仔細瞭解過。
不知道孫強填登記表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
要是能瞭解他當時的想法,或許就能得到他家人的理解。
3
再次來到病房門口,已經沒有第一次那麼緊張了。
一夜沒睡,也沒感覺到困,心裡只想著怎麼才能和孫強家屬溝通。
病房只有孫強一個患者,其餘兩張床都空著。
進入病房,沒看到孫強的妻子蘇麗。
他兒子孫明明倒是在。
孫明明斜坐在旁邊的病床上,兩隻手拿著手機在那玩遊戲。
手指快速地點選,眼睛一直沒離開螢幕。
要不是他吼我時表情那麼嚇人,此刻我可能都認不出他。
他父親腦死亡在病房裡靠著儀器在支撐,他卻在旁邊玩遊戲。
他前一天的憤怒顯得那麼不真實。
雖然對他不滿,但我還是上前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昨天的協調員。我叫楊梅。”
孫明明抬起頭,可能眼睛都還沒瞥到我就又低了下去。
沒一會兒,我耳朵裡傳來他的咒罵聲。
孫明明有些暴躁,在罵他的隊友。
應該是輸了遊戲。
“你又來幹什麼?”他收起手機和我對視。
從他的語氣中我知道他並不歡迎我,對我有很深的敵意。
“抱歉,昨天是我的工作失誤。沒考慮到你們作為家屬的心情。”
我給他鞠了一躬。
要是鞠躬能讓他簽字的話,我可以給他再鞠十個。
“有話就說。我還要打遊戲呢,沒時間陪你。”他抖著腳,一臉的不耐煩。
“能和我說說你父親嗎?我看了你父親的資料。他是社群工作者?”
我才剛開始說,就被他打斷了。“你說這麼多廢話,無非就是想要我爸的器官。”
我被他懟得啞口無言,很多想好的話都說不出。
他拒絕溝通,把我的話通通都堵死。
“我查過資料了,沒有家屬簽字是不能捐獻的。我不同意。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事。”
“所以我是來徵求你的同意。”
“呵,”孫明明冷哼,“我爸捐獻器官我不知道,還是從你這個賣器官的人這聽來的。”
“是協調員,不是賣器官。器官是不能買賣的。”
“簽字的話能給多少錢?”他帶著邪笑看著我。
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我愣得說不出話。
見我發愣,他又重複了一遍,神情中全然沒有之前的憤怒。
他一夜之間就有這麼大的轉變?
工作中難免有人會提出想要錢,但是他這樣當著他父親的面說,從情感上還是難以接受。
孫明明給我的感覺,好像他之前的憤怒是因為他母親也在。
對他而言好像躺在那裡的不是他的父親,而只是一件可以買賣的商品一樣。
我深吸了一口氣:“器官捐獻是自願無償的。”
他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沒錢?那我不願意。”
“不過我們可以提供一些人道救助補償。”
“那不還是錢嘛。說得那麼好聽。直接說,能給多少?”
對於這樣張口閉口都是錢的,我聽著不適。
器官捐獻是生命的延續,難道不比錢更有價值?
“不是給錢,而是醫療費減免什麼的。”
“不給錢就別說了。我不願意。醫療費和我又沒關係。”
我最後也沒能讓他簽字。
臨走時,他已經沒有興致和我聊了,又拿出手機繼續玩他的遊戲。
在孫明明這沒得到突破,或許還是要從蘇麗那試試看。
他沒告訴我他母親在哪。
正是吃飯的點,我可能要去食堂找找。
4
找到孫強妻子的時候,她正坐在石椅上。
她雙手支撐在椅子上,仰著頭看著天空,旁邊是她買的早餐。
她看著有些落寞。
我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決定上前安慰下她。
“我叫楊梅,是昨天的協調員。”我在她旁邊坐下。
她沒看我,微微往旁邊讓了讓。
“對於你丈夫的事我很抱歉。我昨天的工作沒做好,沒考慮你們家屬的心情。”
“其實我也有登記捐獻器官。”她悠悠地說一句。
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她很忌諱這事。“那為什麼?”
“我現在撤回登記可以嗎?”
“隨時都可以撤回的,”我情緒有些低落。“不過,我可以知道原因嗎?”
沒有協調成功,還倒失去一個潛在的物件。
都是因為我工作沒做到位,讓她對器官捐獻有了不好的印象,我沒法原諒自己。
等她的答案,像是高考後等待錄取通知書一樣漫長煎熬。
“當初是他拉著我登記的。”
她眯起眼睛,像是沉浸在她的回憶中,說著她和孫強的過往。
我屏住呼吸,不敢打斷她。
她和孫強之間的感情一定很好,想起來都是美好的事。
不過現在這些美好都成了泡影。
“他說國家廢除使用死刑犯的器官後,器官短缺很嚴重。我沒有他那麼高的覺悟,他想填表,我就跟他一起登記。”
蘇麗閉著眼,眼淚已經流下來。
也許是意識到我在旁邊,她把頭側向另一邊,手在臉上擦拭一番才轉回來。
我裝作沒看見她臉上依稀可見的淚痕。
“只是,我沒想到我們剛登記完沒多久,他就出車禍了。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
蘇麗激動起來,紅著臉。
“每年那麼多車禍,為什麼偏偏是他腦死亡?為什麼醫生不救他?”
她說到激動處,緊緊抓著我的手不放,“是不是因為登記了,醫生不想救他?”
有人或許會有這樣的顧慮,平時上網的時候也看到有人這麼說。
還有說得更離譜的,比如登記後莫名其妙就出了車禍。
我突然意識到,孫強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情況。
我耐著心和她解釋:“這是不可能的。器官捐獻登記資料都是保密的,治療的醫生也不知道。如果你有疑慮,我可以為你找法醫。”
“他為什麼命這麼不好?”蘇麗沒再說醫生不救她丈夫了,“為什麼好人沒有好報?”
因為她的哭聲,周圍有不少人停了下來,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
我想從現場逃離。
有一位穿著患者手術服的阿姨上前來安慰。
那個阿姨自來熟,在旁邊聽了好一會兒,已經把事情的大概都瞭解了。
她在另一邊坐下,開導起蘇麗。
“我也聽半天了。生死早就註定了,哪裡是我們能控制的。你看我,我也才剛五十,誰能想一個體檢就把我送進醫院。”
蘇麗對她報以禮貌的微笑,她又接著說:
“還是我家老頭子說得對,一把年紀了,就不要隨便體檢。本來沒病的,一體檢就一身的病。當然,有病還是要看的。只是人生總會有不如意的,哪裡能事事順心。”
阿姨的嗓門很大,她拉起蘇麗的手:“剛剛聽你說,你和你老公的感情真讓我羨慕。我和我家老頭就不行。”
阿姨面帶笑容地搖了搖頭,“我生了大病,也沒見他來醫院看看我。要手術了他才來,這會兒也不知道人跑哪去了。
“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相互支撐,像你和你老公這樣才對。”
蘇麗像找到了知心人,哭了出來:“他真的很好。”
“我知道你很傷心,不過就算是夫妻,不能一起走下去也是常有的。至少你們有過幸福的日子,有過美滿的家庭。你老公也一定希望你能繼續開心地生活下去。”
“謝謝。”蘇麗小聲地說。
阿姨的電話響起,她接完電話就和我們道別:“瞧我這記性。不說了,我要去手術了。”
“您做什麼手術?”我順口問一句。
“肝移植。”阿姨笑笑,“運氣好,輪到我了。”
“真是個熱情的阿姨。”我沒話找話地試著和蘇麗繼續說下去。
“他要能好起來,哪怕天天和我吵也沒關係。陪不陪伴我無所謂,我只要他醒來。”
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說。那阿姨手術後就能好起來,而孫強卻再也好不起來了。
“我不撤回登記了。”
“真的嗎?”我不敢相信,她怎麼突然改變了心意。
“如果將來我死後,希望我的器官也能讓人活下去。”
“那這個,”我從包裡拿出登記表,“你丈夫的器官捐獻你同意了嗎?”
本想著趁此機會把孫強的事一起解決了,沒想到剛剛還說要捐器官的她,一說到丈夫就繃不住了,哭得很傷心。
“抱歉,我知道這很殘忍。不過腦死亡已經沒有救治的可能,只是在勉強維持。”
我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道:“這樣維持著對他而言只有痛苦。”
“我簽了,他就死了。我只是想他多陪我一會兒。”
這樣的感受我不太能理解。
畢業後我就分手了,之後一直單身,不知道這種刻骨銘心感情是什麼。
分手的時候也就在家睡了一天,然後就跟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你還有兒子,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我想你丈夫應該也是這麼希望的。”
蘇麗的表情明顯地一僵。
提到孫明明,想到剛剛發生的事,還是決定把我的疑惑問出來。“你兒子和你丈夫的關係……”
我還沒說完,她似乎已經知道了我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