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之間的愛真的很難走

-建議配合BGM閱讀 圖文 / 王宇昆

◆ KUN ◆

彼時我被擠在人群中，天空跟在我身邊，我們穿過人群，不知道怎麼得了就變成了遊行隊伍中表演車子後面的表演人員。天空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兩把旗子，拿給我一把，然後我揮舞著就成了這個表演方陣中唯二的亞洲人。

天空說我們是亞洲驕傲代表隊，一邊說著一邊高舉去旗子。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夾道歡迎也是在這次驕傲遊行中，警衛們在道路的兩旁維持秩序，我們在馬路中央緩慢行走，感受著來自道路兩旁路人們的歡呼和致敬。

那時是歐洲大陸的夏天，我穿得短袖沒走多久就溼透了，臉上朋友幫我畫的塗鴉也有些模糊了。按往常我是不喜歡這類活動的，尤其是大熱天人擠人地壓馬路，實在是難捱。但這一天，我卻出奇地享受，身心像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我和天空在馬路中蹦蹦跳跳，路邊住房裡有人從窗戶裡冒出頭來衝我們吹口號，我們也用吶喊聲迴應他們。期間跟很多穿著大膽的人們合影，大家的臉上只有笑容，像是為了這一天準備已久的笑容。

後來我們逐漸走到隊伍的末尾，緩慢跟著大隊伍前行。我是在那時候注意到前面的老奶奶的，我用胳膊肘頂了一下天空，示意她看向我眼神示意的方向。老奶奶的頭髮已經花白，攙扶著她的應該是她的伴侶，兩個人也揮舞著旗子，臉上畫著可愛的獨角獸。在她們擁抱相吻的時候，我對身旁的天空說，光看背影就覺得她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天空被此情此景給感動到，沒辦法像剛才那樣嘰嘰喳喳，只是重複說著“真好啊，真好”。

天空問我羨慕嗎？我點點頭。我想任何人看到這一幕應該都會有相同的回答吧。

老奶奶看起來是上了歲數，步履緩慢，有時候還顫顫巍巍的，伴侶一直緊緊攙扶著她，寸步不離。

就在過馬路的時候，我忽然注意到老奶奶的髮帶散落了，我拉著天空跑過去撿起來歸還給她們。被背影感動過後的我們，在看到兩位老人的面容時，心裡竟然又觸發了一陣感動。老奶奶和伴侶一個勁地對我說著感謝，還誇耀了我們臉上和手臂上的設計很好看。她邀請我們一起加入她們的隊伍，然後給我們耐心地介紹前面的老人們都跟她來自同一個社會團體。兩個人的英語都帶著地道的愛爾蘭口音，讓人覺得非常可愛。

天空問她們在一起多久了，兩個人相視一笑，眼睛裡充滿了幸福。伴侶說她們兩個出生在同一年，是三十二歲那年認識彼此的，今年的她們已經六十八歲了。幾乎不用花時間計算，就能想象到她們相守了多麼漫長的歲月。我和天空不斷地發出感嘆詞，老奶奶和老伴看著我們臉上的表情也跟著笑起來。

我一直留意到她們緊握的雙手，寸秒都沒有分離過。她們臉上浮現的笑容是如此的令人動容，我不願意去想或許這一路走過來，她們遇到的阻攔。但是我願意去相信，她們是彼此命中註定的歸屬。

愛就是愛，在老奶奶和老伴的身上，我看到愛是一種會發光會傳染的東西。

◆ KUN ◆

那天結束活動後，我們被老奶奶邀請著去路邊的小酒吧去喝了一杯。那時候正值世界盃，整個酒吧都在狂歡。我們找了靠近角落的一個位置，看著臉上塗著自己支援的國家的旗子，也跟著呼喊。

老奶奶說她不想就這麼早回家，想把這一天過得再久一些。我們一邊吃著洋蔥圈一邊喝著啤酒，在這個燥熱的空間裡講自己的故事。

老奶奶說自己曾經結過婚，曾經以為會是幸福的家庭，卻因為丈夫嗜賭而把家裡弄成了廢墟。不僅如此，對方還時常家暴，在忍無可忍後，她選擇了離開這家。她從愛爾蘭的一個小城跑去了另一個小城，在一起重病之中認識了當時負責照顧自己的護士，那個護士對她百般呵護，幫助她一點點走出了過去婚姻的陰霾。後來，這個讓她重新感到溫暖與愛意的人也成了今天坐在她身邊的人。

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了兩年後，搬來了都柏林，然後建立了今天隊伍裡她指給我和天空看的團體。現在兩個人都已經雙雙退休，除了會做一些公益活動，再就是給家裡後院的花花草草修修剪剪，偶爾也會去周邊的國家度假。她說想把餘生都和自己最愛的人一起度過，哪怕是虛度和浪費，也變得珍貴。

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完她們的故事後，酒吧裡周遭的繁雜聲一下子都被靜音了一樣，我的耳朵裡只剩下安靜和她們幸福的模樣。我莫名地被這個瞬間而牽動，像是親眼見證了自己期望的場景成為現實。

我對老奶奶說，很高興可以在今天遇見你們。因為她們的故事，於我而言，不僅僅是詮釋了什麼是愛的真諦，更多的是給了我一種去期待去希望的力量。這個世界對於任何一種愛，都不應該存在著邊界。因為愛就是愛，不允許有任何雜質。

回家的路上，我問天空，問她覺得什麼才是真正的愛情。天空的答案，讓我一直記住到現在。她說真正的愛應當是勇敢的，無所顧忌的。真正的愛，不是去在乎任何人看我們的眼光，而只是在意彼此眼中的世界。就算因為愛，與全世界背道而馳，也在所不惜，不會畏懼。

“如果我們的愛真的很難走，我願意為了你而驍勇善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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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大學裡的一件事情，當時是同學之間盛傳的八卦。那時候我們才剛剛大三，一個女同學和一個比自己大十歲的男生在十一那天扯了證。這個事情幾乎是傳遍了整個年級，大家在看到女生曬出結婚證的時候，幾乎都是帶著驚訝的語氣，沒想到這個還一臉稚氣的姑娘，竟然已經嫁人了。

本來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情，不知道最後傳來傳去竟變成了謠言。有人說她這麼著急著結婚，就是因為貪圖那個大她十歲的男人的錢。有人說她是不顧家裡人的反對，偷偷從家裡偷出戶口本，去領證的。後來甚至還演變成了，女生是因為未婚先孕，所以才不得已要結婚。流言蜚語從無數張口中傳出來，沒有人知道誰說的是真相，也沒有人在乎真相。似乎消費這件事，議論這件事，才是大家真正的目的。

後來女生在大四那一年休學了，這之後就再也沒聽到過關於她的訊息。

直到後來在我回國後有一次刷朋友圈，才得知那個姑娘的近況。原來當年休學，是和那個男生一起去深圳創業了，兩個人打拼了兩年多，生意終於有了一點起色，然後才在今年不辦了婚禮。這個事情的真相一下子讓當年的流言蜚語全部都不攻自破。朋友圈婚禮現場的那個大學女同學，和丈夫深情地相擁在一起。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我不由得回想起了，當時自己第一次聽說她那麼年輕就領證時的心情。或許是有一些驚訝，但更多的是希望她能在周遭有些不理解的眼光中，堅持下來。令人感到高興的事，這個姑娘勇敢地帶著自己的愛情走到了現在。

張藝謀的電影《活著》裡，鞏俐扮演的家珍在無數次丈夫最落魄的時候選擇了回來，陪著對方一起走下去。隨時在電影的大情懷之中，這種小愛在時代面前被弱化，但卻是最令我觸動的。

丈夫因為嗜賭成性導致原本家財萬貫的他失去了所有，妻子帶著孩子回了孃家，老爹被氣死，他只好靠著會唱皮影戲的手藝在街頭賣藝，住在一個破房子中過日子。妻子後來選擇了回來，和丈夫富貴繼續過日子。日子雖艱苦，但好在丈夫知錯能改。但歷史的煙雲又讓他忽然消失去了打仗前線，妻子一個人擔起照顧老小的責任，任勞任怨。第一次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在想妻子家珍，到底對著丈夫有著如何的深情，才能讓她做到這般不離不棄。

真愛這個詞在那個年代被壓的喘不過氣，但也確實影片在細節之中最讓人動容的情感。“愛”形象化到臺詞上，是家珍對丈夫的那句“我不貪圖你什麼，我只是想和你好好過日子”。

到這裡，我想無論是何種表達形式的愛，在本質上都是一種對於愛這件事本身的執著和崇敬。愛是純淨的，不帶有任何偏見和限制的，愛只是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不在乎所有世俗從一開始給對方設定的屬性。

在歐洲的那一年裡，我去過很多國家，聽過很多陌生人關於愛的故事。有的人為了愛情，放棄了自己的事業。有的人，不顧家人的反對而遠走高飛。有的人，為了愛選擇了放手選擇了隱忍。

在這些故事的背後，我好像逐漸明白，對於愛這件事而言，不是電池的兩極，也沒有什麼出廠設定，愛就是愛，愛就是因為遇到了那個讓自己快樂的靈魂，而義無反顧地去追逐去珍惜。

◆ KUN ◆

後來，在我離開愛爾蘭之前，收到當時在驕傲遊行裡認識的老奶奶。我和天空參加了她和老闆一起做的一場公益活動。是在都柏林的攝影藝術畫廊，主題是“How old is old”。大致內容就是探討，對於愛而言，年齡是否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它又是否可以成為我們去追逐愛的過程中的阻礙。

記得當時在那個展覽的演講上，那位老奶奶問每一個在座的人，他們覺得到底多少歲才算老。大家給出的答案五花八門，有的人說三十歲，有的人說四十歲，有的人說六十歲，有的人說九十九歲，甚至還有在場的年輕人說，她覺得是十八歲。

演講的最後，老奶奶在聽完每個人的發言後，說她認為對於愛情而言，不存在老與不老。任何在任何年紀都有可能遇到自己愛的人，都有可能觸碰到讓自己感到開心的愛情和陪伴。而或許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對“老”這個界限有了預判，所以它才會成為影響我們的因素，影響我們去接納自己，接納他人，或者說去接納真實的愛。

也是在那次展覽上，我才知道原來老奶奶除了是個公益協會的發起人，還是一個在都柏林影響很大的少數派群體雜誌的主編。我如獲珍寶地去找她在那本她主編的雜誌上籤了一個名。她還特別可愛地在一旁給我留了一句話——“love is love”。

或許，在我現在的年紀，還無法準確地給愛做出一個非常完備的定義，但我想，愛的本質也是一個在成長的過程。當我在經歷了那麼多的故事後，我發現自己變得比以前更開闊，更自由的同時，我心中對於愛的理解也在發生著變化。

就像那句寫在雜誌扉頁的話一樣——愛就是愛，它應當是純粹的。愛，不應當在乎周遭人的看法和眼光，愛本身不具有任何界限和定義，愛以兩個靈魂的相遇開始，也只和這兩個靈魂有關。

WANGYUKUN

（本文摘選自王宇昆新書《世界不在乎你的委屈，只在乎你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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