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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哲專欄|林德宏:兒童哲學趣談(5):“狙擊槍不是槍”

  • 由 南京大學哲學系 發表于 足球
  • 2022-02-06
簡介當爺爺問他‘地方’同‘地圖’有什麼區別時,他如此說”(2014

什麼叫狙擊

南哲專欄|林德宏:兒童哲學趣談(5):“狙擊槍不是槍”

頂頂5歲時說:“棒糖就是糖”(2013。1。24)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他喜歡吃糖,給他吃棒棒糖,他就很高興,因為棒棒糖是糖。

可是三年以後,他同爺爺有這樣的對話“芃:‘爺爺,這是什麼?’爺:‘一把槍。’芃:‘錯,這是狙擊槍。’爺:‘難道狙擊槍不是槍嗎?’芃:‘狙擊槍只是槍的一種,它不是槍。’”(2016。7。19)在他看來,爺爺若說‘這是狙擊槍’,就對了;而爺爺說“這是槍”,就錯了。

從“棒棒糖就是糖”到“狙擊槍不是槍”,這表明林奕芃的思維能力的提高,從常識型思維上升為非常識型思維。

南哲專欄|林德宏:兒童哲學趣談(5):“狙擊槍不是槍”

戰國時期的公孫龍曾說“白馬非馬。”我們的小頂頂在21世紀說“狙擊槍不是槍”,想想都覺得有趣。

恩格斯說:“如果自然科學企圖尋找統一的作為物質的物質……那麼這樣就等於不要求看到櫻桃、梨、蘋果,而要求看到作為水果的水果。”莫非這時小頂頂理解的槍,不是手槍、機關槍、狙擊槍,而是“作為槍的槍”?

這篇趣談就說說小頂頂關於詞語和概念的一些想法。

頂頂在學講話的過程中,有時會創造自己的“語言”。他未滿週歲時會“自言自語”。“他拿著巧克力的盒子玩了半天,嘴裡反覆唸唸有詞,‘克鬥’‘加卡’。”(2010。1。6)他發這些音節可能有自己的意思,但爺爺聽不懂。

孩子形成初步概念的重要一步,就是對外形相近的物品進行簡單的歸類,用其中的一個物品的各稱,作為這一類物品的共同名稱。這個物品是孩子比較早認識或很感興趣的物品。這樣物品的名稱就減少了,孩子容易記住,符合思維經濟原則。

1歲多一點的頂頂,就有一個“類各稱”——陰溝。“他指著洗臉池說‘陰溝’。”(2009。6。15)“他把各種小洞、縫隙都說成‘陰溝’,包括書桌邊緣的裂縫,甚至他睡在床上兩條腿之間的空檔。”(2009。6。30)“他的‘陰溝’是個大概念,凡洞、細縫,一律叫‘陰溝’,包括腿彎起來,手指併攏,他都能找到‘陰溝’。”(2009。7。6)“他把一張較硬的紙摺疊一下,出現一道摺痕,他也說是陰溝。”(2009。7。19)他當時對陰溝充滿興趣和好奇。

頂頂的爸爸苗苗幼時,凡是細而長的東西都稱為“麵條”,“他把象棋、跳棋、塑膠數字、小積木以及其他小玩藝兒都叫作‘棋’。他把撲克牌、小年曆畫片、小紙片都叫作‘牌’。他把大球、小球以及球形的東西,都叫作球”(1975。12。18)“他把蘿蔔叫作‘磨’,結果這‘磨’成了一個很廣泛的概念,像茨菇、胡蘿蔔、蒜頭等等,他都叫成‘磨’。”(1976。2。20)“磨”可能源自蘑菇。頂頂“也把玉米的須,說成是‘線’。”(2011。11。25)

這個過程不長,很快頂頂就不再籠統地用“陰溝”的共名。他說:“這裡沒有孔。”(2010。6。22)“他拿著一根管子說:‘插在縫裡。’‘孔’、‘洞’、‘縫’他都會講。”(2010。6。24)這表明這時他已能理解和應用許多物品的名稱了。

概念是反映事物類的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孩子的這些具有相近形狀物體的“共名”,就是概念的雛型。

有的詞語頂頂會多種應用,初步理解了一詞多義。“‘開啟’是他的一個常用詞,開瓶蓋、撕紙袋、取下筆套、開抽屜、翻開書,他都叫‘開啟’。”(2010。10。2)“開啟”是相似動作的共名。

7歲時,頂頂已開始有“一般物品”的意識。“他問:‘鋼鐵和石頭哪個更硬?’爺爺:‘石頭有不同,有的石頭比鐵硬,有的石頭沒有鐵硬。’他又問:‘那一般的石頭呢?’”(2013。1。7)“一般的石頭”,這已是比較抽象的詞語。抽去各種具體石頭的具體屬性,就是“一般的石頭”。

“他看到報紙上的米老鼠照片說:‘這是人類裝的。’他用的是‘人類’一詞。”(2011。11。21)人類是十分抽象的概念,也可看作是千萬個形形色色人的共名。“人”可見“人類”不可見。從“人”到“人類”是抽象思維發展的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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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形成初步概念思維形式的另一個重要一步,就是“非具象性想象的出現。想象是想出不在眼前或根本未出現的事物的形象。孩子具有豐富的想象力,大多是隨意想象,自由度很高。把玩具想象成人或某種物,是兒童遊戲的一大亮點。

我兒時曾用壓歲錢買過一副竹子做的牌九,我把它當作玩具。由於是手工做的,所以以圓點的佈局不規則,在我的眼中如同人的不同表情,於是我把牌九想象成不同的人。

小頂頂也把麻將牌當作在桌面打仗遊戲的玩具。幾張牌可以拼成一個軍事裝置如坦克、炮臺。他也把麻將牌想象成軍人。他比我小時的想象力更加豐富。“今天小毛頂的思維展示出兩大亮點。其一,他同爺爺玩跳棋打仗,過去一直是一個棋子代表一個兵,可是今天他說:‘假馬假馬(注:南京話意為假想),一個棋子代表六個兵。’後來又說:‘一個棋子是十二個兵。’他的思維從‘具象性’(一個跳棋棋子的外形像一個,所以把它想象成一個兵)到具有一定的抽象性(一個跳棋子不可能像六個兵,甚至十二個兵)。他自己開始時就說‘假馬假馬’,即這只是想象,是虛構。這表明小毛頂的想象力進一步提高。”“頂頂還說‘六個跳棋棋子,代表十個步兵。’”(2014。12。11)六個跳棋子同三十個步兵毫無相像可言。

在多次的遊戲中,各種非具象型想象層出不窮。“一個跳棋棋子就是一輛坦克。”(2015。1。26)“他指著一枚有個小缺口的綠色跳棋棋子說:‘這是朱可夫。’‘一個棋子代表一個坦克旅。’‘套紙圈的跳棋是反坦克炮。’”(2015。5。11)“綠色棋子是重型坦克旅。”(2015。5。15)“三餅是君主輕型空降坦克”(2016。5。2)“七餅是潘興重型坦克,六餅是克倫威爾中型坦克,五餅是M4謝爾曼螢火蟲,是謝爾曼的改版,四餅是M4謝爾曼坦克。”(2016。5。30)

“他叫爺爺同他用麻將牌玩《海島奇兵》的電腦遊戲。‘紅中是迫擊炮,發財是機槍手,帶框的白皮是登陸艇,不帶框的白皮是戰艦。我一個東風代表五個兵。’”(2016。5。17)這個遊戲完全是在想象中完成的。

一張牌一顆棋子的外形,很難想象它們像某位軍事家或一個坦克旅。朱可夫的外貌有個性特徵,坦克旅根本就無形。不像,但用頂頂的話說,可以“代表”。從具象的“相像“到非具象的“代表”,是想象能力的提高,也是對想象的超越。非具象的想象是“原始”的抽象。在頂頂的心目中,這些玩具與其說是有形的物體,不如說是特殊的“符號”,它可以表徵他想象中的各種人與物。於是,“具象”逐步發育成“抽象”。

南哲專欄|林德宏:兒童哲學趣談(5):“狙擊槍不是槍”

頂頂學會的名稱多了,他就注意相近詞語之間的區別,從關注各稱、詞語的共性,同時開始關注詞語的個性,努力用詞準確。他說:“大多數人打垮以後還活著,打垮和活著沒有什麼區別。殺死同活有區別。殺死了,就不會再活了。假殺跟打垮只有一點點區別。”(2012。8。7)“爺爺說:‘怪獸被我們打昏了。’他說:‘不是打昏了,是打死了。打昏了還會醒,打死了就不會醒了。’”(2011。2。9)

“他說手臂上給蚊子叮了,爺爺問是什麼時候叮的。他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剛剛起床時叮的,另一種可能是昨天晚上睡覺時叮的。’爺爺說:‘有這兩個可能。’他說:‘不是兩個可能,是兩種可能。’”(2011。8。22)“兩種”比“兩個”更準確“兩種”之間一定有區別,“兩個”可能相同。

“爺爺說:‘你慢慢地長大了。’他說:‘不是慢慢地長大,而是漸漸地長大。’”(2011。12。12)“慢慢地”是速度,“漸漸地”是過程,過程的內含比速度豐富。

“他問:‘什麼叫憂傷?’爺爺:‘就是不高興的意思。’頂頂:‘悲傷才是不高興呢。’”(2012。2。8)“憂傷”有“憂慮”的含義,“悲傷”沒有這層意思。

“爺爺唱:‘天上掉下個林頂頂。’他唱:‘天上生下個林頂頂。’”(2012。2。19)也許他覺得“掉下”不安全,“生下”很正常。

“爺爺:‘我生病了,沒有精力。’頂頂:‘不是沒精力,是沒精神。’”(2012。2。26)“精力”指“能力”,“精神”指狀態。

“不是大路上,而是大路口。”(2012。11。26)“大路口“指的位置更精準。

“‘兵士不是名字,而是稱呼。’他分辨了名字和稱呼。”(2014。5。27)他知道有的稱呼不一定很準確。他說:“叫小偷不定就是小偷,老王真的是老國王嗎?”(2013。3。1)“爺爺:‘水星上有水嗎?’頂頂:‘這不一定,水星只是名字。’”(2013。11。10)

他會從字面上猜想詞語的意思,望文生義,甚至鬧出笑話。“汽車人(注:指一類變形金剛)也是人,為什麼汽車後面有個人字?”(2014。2。13)“輪船就是有輪的船。”(2014。2。8)

他已意識到一個詞會有幾種意義,有多種用法。“他把許多小而圓的東西稱為‘果果’,類似於他爸爸小時候說的‘棋’。可是今天他看到了香蕉,他就稱之為果果,這就是水果的意思了。關於‘抱’,小頂頂有兩個意思。其一,是叫別人抱他。其二,是他抱別人或玩具”(2009。5。27)這兒的“抱”已從具體的抱的動作中抽象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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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一歲左右的頂頂自己創造了一個詞,也叫“果果”。爺爺坐在書桌旁,他坐在爺爺的雙腿上,一聲不響地注意看爺爺在桌面上不斷地擺弄幾種小物品。當時他還不知道動手參與。他把這種遊戲觀察叫作“果果”。在一段時期,他多次向爺爺發出兩個音:果果,想要進行這種觀察遊戲。至於他為什麼發這種音節,爺爺不知道。

有的詞語他會用,雖不懂其含義,卻用得恰到好處。“爺爺外出帶傘遮陽,陽光忽強忽弱,爺爺一會兒撐傘,一會兒又收傘。他說:‘太陽在捉弄我們。’爺爺問:‘什麼是捉弄?’他答:‘不知道。’”(2013。8。23)“他說:‘果然是個木頭人。’爺爺問:‘什麼叫果然?’他說不知道,但他會用。”(2013。12。5)有時他也會問一些常用詞的含義,如“什麼是他?”(2010。7。15)“什麼叫明天?”(2011。5。21)

9歲時他已能對一些詞做出定義式的解釋。如“結果是事情結束後是什麼狀態。”(2017。8。29)

槍與狙擊槍的含義他都很清楚,那他為什麼會說“狙擊槍不是槍”呢?他當時給出了理由:“狙擊槍只是槍的一種,它不是槍。槍有許多種,你的答案不應當有許多種。”(2016。7。19)他認為對一個問題的答案不能多,多了就不明確。槍是多,狙擊槍是一。說槍太寬法,說狙擊槍才有針對性。

他談到過“地方”與“地圖”的關係。“地方是一個,地圖是很地方。‘妙!當爺爺問他‘地方’同‘地圖’有什麼區別時,他如此說”(2014。6。22)地圖上有許多地方,而我們要找的是一個地方。找地圖上的某個地方,是多中選一。在許多種槍中確定一種狙擊槍,就同在包含許多“地方”的地圖中確定某一個地方,都是多中選一,小頂頂嚮往的,就是這種多中選一的確性。當然,他那時還不可能想到概念可以有不同程度的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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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4日,他在同爺爺簡短討論以後,寫了一篇短文《什麼東西最圓》,談到中秋的月亮、車輪、圓規畫的圖形,都不是最圓。文章最後說:“還是圓最圓,真正的圓只是一個概念。”

概念的初步意識確立了,那時頂頂是十歲半。

林德宏

林德宏,江蘇南京人。1961年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哲學系,其後一直在南京大學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科學技術哲學和科學思想史的教學與研究。1978年擔任科技哲學碩士生指導教師,1986年任教授,1996年任博士生導師,2014年5月當選為南京大學人文社會科學榮譽資深教授。曾任南京大學教學委員會副主任、哲學系主任、省社科聯副主席,《中國思想家評傳叢書》副主編、終審小組成員。曾教授哲學系自然辯證法課、理科碩士生自然辯證法課以及面對全校的自然科學史課程。科學史教學獲普通高校國家級優秀教學成果獎。主要著作有:《科學思想史》《物質精神二象性》《東方的智慧》《科學認識思想史》《人與機器》《科技哲學十五講》《自然科學史概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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