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南方，為什麼比北方發達？

越南的國土形狀十分奇特，南北長達1600多公里，而中間最窄處僅50公里，這樣一個“兩頭大中間小”的扁擔狀國家，使得南北方形成了極大的差異。

如果以1954年越南分裂的北緯17度線為界，將越南分成南北兩部分，則北方的核心地帶是紅河三角洲，南方則是湄公河三角洲。兩個三角洲雖然自然條件類似，但湄公河三角洲的經濟更發達。

▲北緯17度附近的賢良橋為南北分界線

2019年，在越南2600多億美元的經濟總量中，南部佔了三分之二，北方僅佔三分之一。越南人口分佈上也是南多北少，全國9000多萬人口中，湄公河三角洲就有5000多萬，佔全國的一半以上，紅河三角洲只有2300多萬。可以說不論是經濟還是人口，越南南方明顯佔優。

▲越南經濟實力最強的5個省級單位，南方就佔了4個，均位於湄公河三角洲周邊

越南南北差異還體現在社會的各方面，對南北差異的調侃，成為了越南人民的日常樂趣。畢竟從河內到胡志明市的公路行車距離大約1800公里，在中國就大約相當於北京到福州的距離。

作為越南龍興之地的北方，條件不比南方差，為什麼在經濟上卻不如南方？

▲越南南北分界線—賢良橋

一、發端不同，難分伯仲

現代的越南擁有以三角洲為基礎的兩大經濟中心，但在18世紀之前，越南的中心只有一個，即北方的紅河三角洲。到了18世紀後期，越南才將湄公河三角洲納入版圖。

現代越南主體民族——京族的龍興之地就是紅河三角洲，從秦朝開始長期隸屬於中國中原王朝的統治。秦漢時在紅河三角洲設定交趾郡（治所河內），管轄現在的越南中北部地區。

▲秦漢時期的嶺南版圖

紅河三角洲優越的自然條件，吸引了大批的移民遷入，在中原王朝統治的近千年時間裡，越南北部使用漢字，穿漢服，學習儒教，奠定了越南未來的文化基礎。

▲中華文化完全融入了越南

當越南還屬於中原王朝統治時，中南半島上最強大的國家是柬埔寨。柬埔寨的統治中心在湄公河中游的薩里洞湖地區，而不是靠近海邊的湄公河三角洲。湄公河三角洲並沒有進行大規模開發。

▲柬埔寨的吳哥王朝是中南半島的霸主

10世紀，京族人趁中原王朝自顧不暇之際，以紅河三角洲為基地獨立建國。建國後的越南，因西部是實力強勁的柬埔寨，北部是更加強大的中原王朝，領土只能向南擴張。

▲越南開國之君位於河內的李太祖李公蘊像

越南的南擴也出現過波折，在16-17世紀形成南北分裂的局面。南方的阮氏政權為了大力開發南方，積極發展海外貿易，歡迎中國、日本等國的移民。

▲鄭阮分別代表北方和南方勢力，右圖為鄭氏家族首領鄭檢

到17世紀，由於中日閉關鎖國的影響，喪失貿易收益的南方政權繼續向南擴張，最終與柬埔寨的湄公河三角洲相接。作為新納入越南的地區，急需本國人開發土地，所以很多貧困的京族人南遷到了自然條件優越的湄公河三角洲生活。

越南國王透過聯姻等手段，從柬埔寨手中獲得了京族移民湄公河三角洲的權力。18世紀，越南趁柬埔寨衰落之際，佔領了湄公河三角洲。

這個時候正值中國明清戰亂之際，一部分中國人移民到此。華人湧入不僅給湄公河三角洲帶來大量勞動力，還帶來了先進的耕作技術。京族人、柬埔寨人和華人的共同開發，使湄公河三角洲成為了富庶地區。海上貿易也日漸繁榮，三角洲的重要城市嘉定府（胡志明市）在18世紀末成為當時越南南方最繁華的城市。

▲越南不斷向南擴張領土（1306年－1867年）

不論是紅河三角洲還是湄公河三角洲，在18世紀中期之前，限於生產力水平，南北在經濟發展上沒有太大的差異。

但依靠京族人、華人等多個民族共同開發的湄公河三角洲及周邊地區，相對於完全以京族人為主的紅河三角洲來說，文化上更包容、多元和開放。這種多樣性也使得後來越南南方人更容易接受新事物，對外來文化的接納性更強。

▲由華人開發的河仙鎮，位於現今越南的最南部

二、殖民統治，差異出現

越南佔領湄公河三角洲時，正值西方國家瘋狂對外擴張的時刻。隨著航海和造船技術的進步，海運已經成為了當時西方國家主要的運輸方式。處於馬六甲和中國之間的湄公河三角洲，被法國看中。

到18世紀末，越南的南擴基本完成，但沒過多久，法國人就登臨了這塊土地。1863年，法國透過武力迫使越南將湄公河三角洲東部的嘉定等地割讓出來。隨後法國用了20多年成立了以“南圻”為中心，包括寮國、柬埔寨等在內的印度支那聯邦。

▲佈雷維耶（殖民地總督）與法屬印度支那地圖

在法國分而治之的政策下，湄公河三角洲憑藉著優越的自然條件、便利的海上交通，成為了法國的直轄殖民地。越南的中北部則是由法國扶持傀儡政權控制。

為了鞏固殖民統治，法國的投資主要集中在以湄公河三角洲為主的直轄殖民地，興建水壩和灌溉工程，開通溝渠，挖鑿運河，大力發展水稻、茶葉、橡膠和咖啡的生產。湄公河三角洲憑藉著一年三熟的條件，成為了殖民地內最大的水稻產地。

法國還大力經營處在湄公河下游，靠海洋不足100公里的西貢港（原嘉定府）。西貢港成為法國在東南亞的統治中心、殖民政府駐地和法國在東南亞的海軍基地。

▲法屬時期的西貢市

到20世紀初，西貢港成為了一個有“東方巴黎”讚譽的國際商港。相對於對湄公河三角洲的“偏愛”，法國對越南北部則是透過扶持傀儡進行治理。作為越南龍興之地的紅河三角洲本身傳統勢力較強，再加上原來的皇帝仍然採取封建的統治方式，受到外來文化的衝擊較小。紅河三角洲的經濟基本延續之前的產業模式，沒有大的起色。

法國的殖民掠奪無疑是殘暴的，但對湄公河三角洲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在法國殖民後期，越南南方不僅經濟發展超過了北方，還在文化生活等方面與北方產生巨大差異。越南南部受法國文化的影響，越來越西化。這種差異隨著後來美國的介入日趨變大。

三、美國介入，差異變大

隨著殖民時期越南民族主義覺醒，胡志明在越南北部成立了越南獨立同盟，積極謀求越南的獨立。二戰中，日本取代法國入侵越南。1945年日本投降，胡志明領導的越盟控制整個越南，宣佈獨立。

▲胡志明

法國不甘心自己的殖民統治失敗，在二戰後捲土重來。原來被法國用心經營的南方再次落入法國手中。法國和越南獨立同盟在越南北方進行了多次戰爭。雖然法國擋不住越南的獨立，但戰爭卻嚴重破壞了北方的發展。

1954年，越南獨立同盟在奠邊府戰役中打敗法國，迫使法國承認越南獨立。同年，在日內瓦會議上越法兩國同意以北緯17度線為界，將越南分為南北兩部分，北越由胡志明為主的越盟領導，而南越則由法國之前扶持的傀儡皇帝掌權。

▲以北緯17度作為分界線

會議還決定最晚到1956年，南北雙方舉行統一大選決定兩部分是否統一。但在美國的干涉下，南越並沒有進行大選，越南進入了長達20多年的分裂時期。

北越為了實現國家統一，不斷對南越進行滲透，暗中資助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越共），逐漸佔領了南越農村。美國為了圍攻社會主義陣營，出兵出錢支援南越對抗北越。從1954年至1964年美國給予南越共達40億美元的援助，從1955年至1960年，美國承擔了南越政府52%預算開支。

▲越戰中執行轟炸任務的美國F-105戰鬥轟炸機

美國經濟援助一定程度促進了南越經濟的發展。南越的農業現代化水平要好於北越。如1975年，南越的機械可承擔70%的耕地量，使用化肥300萬噸；而北越的機械水平則很低，據統計北越使用的機械中損壞和閒置的佔44%。

南越的食品、飲料等輕工業得到一定發展。從1954年至1973年，南越的工業規模平均每年增長6。9%，發電量增加了十四倍，稻米產量增加了203%。與南越一派繁榮的戰爭經濟相比，北越的工農業在美軍地毯式轟炸下，處於崩潰的邊緣。

經過法國和美國的開發，越南南北方不論在經濟，還是在文化生活方面都出現了巨大的差異。在經濟上南方要遠遠好於北方；在文化上南方受到西方的影響較大，在宗教信仰、飲食等方面呈現出西化的特點。北方總體更保守，更傳統。

四、實現統一，差異仍在

美國發動的越南戰爭，最終由於國際形勢的變化而宣告失敗。到了70年代，美國在和蘇聯對抗中處於防守的狀態；長期戰爭的損耗使得美國國內出現大規模的反戰運動。

▲五角大樓前的反戰示威者高舉“滾出越南”標語

1973年，美國從南越撤軍。失去美國支援的南越無力抵抗北越的攻勢，1975年北越佔領了南越首都西貢。北越實現了南北方的統一。

▲西貢解放，越南統一的標誌

統一後的越南為了消除資本主義的影響，對南越實行了大改造，將西貢改名為胡志明市，拆毀西貢美軍雕像並安裝胡志明的雕像。對曾效力於南越的軍官實行勞動再教育。在經濟上，越南制定了“二五”計劃，對南越進行社會主義改造，消滅資本主義工商業，查封所有私營工商戶，逮捕商人並將財產沒收。

▲胡志明市人民委員會

越南的大改造使南方經濟遭到滅頂之災。但越南的改造並沒有取得預想的成果，在1976-1980年時期，越南年均國內生產總值增速僅為1。4%，1980年稻穀產量僅達1164。7萬噸，還不如1976年。

為了改變國家經濟的困境，越南決定學習中國，在80年代實行革新開放，大力發展市場經濟，在重視國家調控的基礎上，承認私有企業在國家經濟中的重要作用。

越南南方經過法國和美國一百多年的經營，原本就有基礎設施相對完善、產業完備、國際化程度高的優勢。加上越南南方人更容易接受新事物，而且他們基本上是原來貧苦移民的後代，更能夠吃苦耐勞。

因此，藉助革新開放政策的東風，南方的經濟很快發展起來，再次大幅度甩開北方。現在，南方的經濟總量已經佔到全國經濟總量的三分之二。

▲越南人口最多的十大城市，南方佔6席

越南是一個以農業和輕工業為主的國家，其中農業產值佔經濟總量的30%，而工業僅佔25%。湄公河三角洲的農產品產量佔據了越南全國農業產量的60%，並且越南80%的淡水養殖業分佈在南方，可以說南部地區是越南的經濟高地。

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在越南經濟中，胡志明市（原西貢）是一個無敵的存在，它貢獻了近30%的工業產值和五分之一的國內生產總值（GDP）。

▲越南第一大城市胡志明市的夜景

縱觀越南發展，從古代開始南北方就有過長期分裂的歷史。近代由於西方的介入，加大了南北方在經濟文化方面的差異。

越南的南北差異還體現在政治上。越南統一後，在政治上一直存在南北兩派，其中南方派更偏向於改革，稱之為“改革派”，而北方派更保守。這種差異，迫使越南中央需要兼顧南北兩派勢力，在國家的重要職務上，平衡南北雙方的比例。

在越南民間，對南北差異的討論也樂此不疲，“內鬥”時有發生。南方人覺得北方人死板和保守、安於現狀，而北方人覺得南方人像暴發戶、過於西化和開放。南北方的差異，給越南增添了不少的多樣性。

長期作者｜羊洋洋

揚州大學歷史系畢業｜歷史愛好者

長期作者｜羊洋洋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生｜環球情報員主編

羊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