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黑貓爬上了屋頂，一站就是一個世紀

傳說

黑貓凝視的地方是地獄的入口

你信嗎？

世上的黑貓千千萬萬

難道都是

地獄使者嗎？

我是不信的。

這隻頭頂紅色光環，身姿挺拔的黑貓，是不是很眼熟？

它是法籍瑞士裔新藝術派畫家斯坦倫為黑貓酒館所作的

「黑貓巡禮」

海報，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

貓爪下的酒館，

黑貓酒館（le Chat Noir）

前身是

黑貓夜總會（Cabaret du Chat Noir）

，1881年創建於羅什瓜爾大街，老闆是畫家魯道夫·薩利斯（Rodolphe Salis） 。

它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夜總會，或是娛樂場所，而是一個文化交流場所。一半是藝術沙龍，一半是音樂廳。

想象一下莫泊桑（法國作家）在這裡喝酒，德彪西（法國作曲家）在指揮著賓客們合唱，保爾·魏爾倫（法國詩人）點上兩杯苦艾酒追憶阿爾蒂爾·蘭波（法國詩人），年輕的埃裡克·薩蒂（法國作曲家）擔任“第二鋼琴手”在角落裡彈彌撒曲，還有斯坦倫和布留安（法國男歌手）也必不可少。

如果能穿越，我願意去見識見識這等壯觀的場面。

「黑貓酒館中的布留安」，圖盧茲 · 洛特雷克繪，1892年

法國劇作家莫里斯·多奈曾在作品中描述當時的場面：

“因為一切具有純粹的路易十三時代風格的東西而有著一股‘舊巴黎’的氣息……每天晚上，大家聚集在這裡，吟誦詩歌，演唱歌曲……大財閥、有錢的政客、紙醉金迷花天酒地的人都來光顧這些無憂無慮生活放縱的藝術家匯聚之地。”

「黑貓酒館」，Paul Merwart繪，可以看到內飾是拜占庭式的風格。

「黑貓」的由來

關於黑貓酒店名稱的由來沒有明確的說法。

有人說是為了向愛倫坡1843年創作的短篇小說《黑貓》致敬。

也有人說，薩利斯在家門口撿到了一隻被遺棄的黑貓，它用清澈的眼神無聲地凝視著他，於是薩利斯決定收留它。

但更明確地說，在告別中世紀迎來浪漫主義的法國，薩利斯用一隻挑釁一般站在招牌上的黑貓喚起人們的深情與放肆。

「黑貓」的流行

黑貓酒館起初是一家小酒館，租賃的是羅什瓜爾大街上一間只有兩個房間的小場地，如今僅留有一塊紀念碑。

第一家「黑貓酒館」舊址，羅什瓜爾大街84號

關於酒館的風靡，一個名為「怕水者」（Les Hydropathes）的文學俱樂部功不可沒。

「怕水者」俱樂部會刊，1879年

1870年普法戰爭之後，巴黎建立了許多文學俱樂部，「怕水者」是其中最著名的俱樂部之一。

「怕水者」，這個奇怪的名字來源於奧地利作曲家約瑟夫·岡格爾（Joseph Gungl）的作品「Die Hydropathen」。

「怕水者」的創始人是Emile Goudeau，創辦俱樂部的主要目的是交流文學和詩歌。他們每週五都會在左岸咖啡館相聚一堂高聲朗誦詩歌或散文。成員從最初的70多人擴張到300多人。

「怕水者」俱樂部會刊，1879年

1880年俱樂部因一些騷亂解散之後，前成員就聚集到了新開業的黑貓酒館。當時，黑貓酒館已經代替左岸咖啡館成為蒙馬特最具影響力的藝術沙龍。

阿道爾夫·衛耶特（Adolphe Willette）為黑貓酒館繪製了招牌，現藏於巴黎歷史博物館

1885年，黑貓酒館搬遷之後，羅什瓜爾大街84號的舊址被法國著名歌舞演員布留安收購，他在那裡演唱了大部分代表作品。

布留安收購的黑貓酒館照片

「黑貓」的第二個家

黑貓酒館很快就因擴大經營搬遷到了拉瓦爾街（今維克多-馬賽街）。「黑貓」的新家是畫家阿爾弗雷德·史蒂文斯（Alfred Stevens）的私人宅邸。

1888年的黑貓酒館

薩利斯在建築師莫里斯·伊莎貝（Maurice Isabey）的幫助下將其改造成了一家「時尚的鄉村客棧」。

阿爾伯特·羅比達（1848-1926）所繪的拉瓦爾街上的黑貓酒館

酒館入口處頂端的陶瓷黑貓是雕塑家亞歷山大·夏邦傑（Alexandre Charpentier，1856-1909）的傑作，奧賽博物館內留有他的作品。

夏邦傑為銀行家阿德里安·貝納德的別墅餐廳所設計的室內裝飾，木板裝飾雕刻細膩，現藏於奧賽博物館

標誌下方的燈籠出於歐仁·格拉塞（EugèneGrasset，1845-1917）之手。

格拉塞為黑貓酒館所做的雕塑，1885年，現藏於蒙馬特博物館

搬家之後「黑貓」的場地更為寬敞，薩利斯因此在建築二層開設了一個影子劇場，也就是我們中國人俗稱「皮影戲」的表演形式——將紙板雕刻的皮影投影到大螢幕上。

阿爾伯特·羅比達為黑貓酒館所繪的漫畫

影子劇場的表演方式

包括斯坦倫、阿道夫·威利特和阿爾伯特·羅比達在內的多位藝術家都參與了皮影創作。

卡蘭迪（Caran d’Ache）所繪皮影，1888年

影子劇場的幕後工作與中國傳統皮影戲類似

影子劇場使得黑貓酒館風靡巴黎

而斯坦倫最著名的黑貓海報也是在這段時間內繪製的。

斯坦倫代表作，「黑貓巡演」海報，1896年

薩利斯還出版了與酒館同名的黑貓雜誌，旨在刊登酒館新聞和諷刺文學，雨果和莫泊桑都在上面刊登過作品。

黑貓雜誌152號刊，1884年12月版

1897年，薩利斯去世，黑貓酒館便逐漸沒落。

1900年巴黎博覽會時，畢加索慕名而來卻與之擦肩而過。

畢加索《受傷的鳥和貓》，1938年繪

永不消逝的「黑貓」

雖然在薩利斯去世之後，蒙馬特高地的風光不再，但黑貓酒館卻並沒有因此徹底消失，其繼任者、模仿者層出不窮。斯坦倫的「黑貓」海報也逐漸成為巴黎的象徵，出現在全世界各種復古浪漫的場合。

法朗士·麥瑟萊勒（Frans Masereel，1889–1972）繪黑貓酒館，木版畫，1960

1899年，亨利·弗西（Henri Fursy）在黑貓酒館拉瓦爾街的舊址開辦了波伊特·弗西（Boite a Fursy）夜總會，聲稱繼承了薩利斯的衣缽。

Boite a Fursy夜總會，1899

位於拉瓦爾街黑貓舊址的Boite a Fursy夜總會

1907年，傑汗·查戈特（Jehan Chargot）開了一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咖啡館，旨在復興並延續黑貓酒館的成就。這家新開的「黑貓」位於克里希大道68號，一直流行到20世紀20年代。

克里希大道68號，1929年攝

克里希大道68號的明信片，1930年左右

如今，克里希大道68號是一家小酒館，掛著斯坦倫標誌性的黑貓海報。

如今的克里希大道68號

巴黎之外，這種別開生面的藝術家沙龍也在全世界各地流行起來。

巴塞羅那的「四隻貓」

1897年，藝術家拉蒙·卡薩斯和佩雷·羅梅烏在巴塞羅那創辦了四隻貓咖啡館，其靈感正是來源於黑貓酒館。

與它的「黑貓」前輩不同的是，四隻貓至今仍是現代藝術愛好者的打卡聖地。畢加索早年常年混跡於此，在此舉辦了第一個個人作品展，併為酒館製作了宣傳海報。

畢加索為「四隻貓」所繪海報

當代的「四隻貓」

聖彼得堡的「流浪狗」

1911年，鮑里斯·普洛寧在聖彼得堡普希金的朋友伊凡·阿·雅科夫列夫的房子裡開設了一家酒館，自稱是“被正統貴族社會拒之門外的‘流浪狗’”，酒館因此得名。

跟黑貓酒館一樣，「流浪狗」是當時聖彼得堡少數幾個夜生活場所之一，每晚都有藝術家沙龍和藝術展覽、講座或是音樂晚會。當地的作曲家、畫家和學者都是常客。德國浪漫派作曲家理查德施特勞斯也曾光顧其中。

雖然僅存在了短短三年，卻是俄羅斯“白銀時代”的象徵。

「流浪狗」酒館的喜劇劇場

黑貓，巴黎的象徵

在經歷了黑暗的中世紀之後，法國人在黑貓酒館的香頌歌聲中迷上了這隻站在屋頂的小黑貓。經過一個多世紀的漫長髮酵，它成為浪漫巴黎的象徵。在博物館裡，在拉瓦爾街的招牌上，在明信片、紀念品商店的貨架上，在旅遊者的遊客導覽圖冊裡，都有它的身影。

黑貓從令人聞風喪膽的女巫助手搖身一變，變成幸運、幸福和浪漫的象徵。無數插畫家前赴後繼地為它畫像，經典的紅黑黃色系可以出現在任何一個有情調的地方。

Ant Errickson繪製版本

現代佛羅里達版本

Gielijn Escher繪製版本

Gatochy繪製版本，1890s

現代插畫家們更是大開腦洞，為黑貓增加了不少小夥伴。

比如，辛普森貓

三色貓

白骨精貓

飛龍貓

水冰月的露娜貓

怕小貓們太孤獨，還有哥斯拉來作伴

迪士尼也來湊熱鬧

蝙蝠俠……好吧你也算貓科一員？

吉卜力之魂也逃不過去。

甚至還有可疑的coser出沒……

就這樣，黑貓的家族成員越來越壯大。

無論何時何地，只要看見了這隻貓，彷彿就會想起一百多年前那個美好的巴黎時代，薩利斯在家門口遇到一隻漂亮黑貓的那天。

“在黃昏令人傷感的時段，空曠的大廳裡，在一株背景離鄉的棕櫚樹最高的葉子上，黑貓正在睡覺。一隻真正的黑貓，此地受人尊敬的神秘神靈。巨大的壁爐裡燒得正旺的焦炭噼啪作響……”

歲月如此靜好

所以

即便前方是地獄

也不妨去闖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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