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種匠人“流浪”16年育出高產大豆

曹巨金展示新品大豆。

近日，曹巨金培育的高產大豆品種“金臣2號”透過黑龍江省種子管理部門的審定。去年我省種子管理部門已對該品種進行測產，畝產高達542斤。接到大豆品種透過審定的訊息後，70歲的曹巨金高興得像個孩子，培育多年的高產品種終於可以大面積推廣了。

一般而言，東北大豆平均畝產只有240斤左右。事實上，靠雜交育種，曹巨金甚至在個別積溫帶育出的大豆畝產量“摸高”至700斤。16年來，針對大豆不同用途需求，他培育出的3000多個大豆品系包含了多個特色品種：用來榨油和提煉蛋白的雙高品種；生豆芽的芽豆、磨豆漿的豆漿豆；黑色、紅色、棕色甚至綠色的大豆……

與豐碩成果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他在資質上的單薄：初中畢業、沒有職稱、沒有經過任何育種專業培訓。不過，他有的是熱情和執著：為了一粒粒新豆種，16年來在多地輾轉試驗，生活近乎“流浪”，一度8年與家人沒有聯絡……這是一個育種匠人獨自前行的故事。

偏僻“大豆茅廬”引來農業巨頭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大豆消費國，中國每年80%以上大豆依賴進口。“國產大豆畝產量不高，導致種植效果不好，是很多農民不願種大豆的重要原因之一。”曹巨金說，透過育種提升國產大豆的單產，調動農民積極性，可有效提高國產大豆自給率。

近期透過黑龍江省種子管理部門的審定高產大豆品種“金臣2號”， 是他培育的3000多個大豆品系中，第一個透過審定的品種。普通大豆單株一般結10至20個豆莢，“金臣2號”則能結130至150個豆莢，幾乎是前者10倍。

蛋白質和油脂含量是大豆實用品質的試金石。經測量，曹巨金培育的高產大豆，蛋白質和油脂含量最高分別達到45。2%和23。6%。油脂含量與進口大豆不分上下，蛋白質含量較我省大豆40%的均值高出一大截。

曹巨金的育種基地和他的盛和源大豆研究所，位於呼蘭區康金鎮。這裡彙集曹巨金多年來的育種成果，共計3000多種不同性狀的大豆樣本，滿足各個積溫帶的氣候特徵和多種商業加工用途。這其中包括曹巨金去年在甘肅張掖培育的大豆種子，300畝試驗田畝產達到了驚人的740斤。

正因如此，盛和源大豆研究所，這個在百度地圖都搜不到的地方，幾乎成為業內爭相探訪的“大豆茅廬”。

就在近日，劉佔文驅車600多公里，專程從內蒙古興安盟科右中旗趕來。他是內蒙古一家種植養殖合作聯社相關負責人，與盛和源大豆研究所合作的合作社簽署7萬畝新品種大豆試繁合作協議。依據相關規定，培育期的種子可透過合作社間合作進行試種試繁。目前，曹巨金培育的適應不同積溫帶的60-70個大豆品種，在全國多地的合作社試種試繁。

主動找上門的，還有諸多國內農業巨頭。北京首農、穀神集團、九三集團、禹王等及其所屬企業，都曾先後慕名前來尋求合作。一家巨頭企業相關負責人進門第一句話就是：“你這有多少種子，我就要多少。”

賠光20萬元，吃百家飯輾轉育種

1950年，曹巨金出生在河北張家口陽原縣一個小山村。他是老三屆，初中畢業就中斷了學業。20多歲時，他在縣供銷社負責收購農產品，但老家種的雜糧雜豆想出口卻總因品質不達標而被拒。後來，他從外地引進一些優質種子送給老鄉們試種，竟輕易地賣到了日韓等地。生平第一次，他認識到了優質種子的力量。

2003年，糧食貿易不景氣，曹巨金乾脆放棄了老本行，懷揣全部家底20萬元踏上了育種創業之路。最初，他來到內蒙古一個名叫圖佐右旗的地方，因為地租便宜，一口氣租下了50畝地做試驗田。眼看著豆苗一天天長起來，但一場罕見的冰雹，讓他十幾萬元的投入打了水漂。

從此，曹巨金再沒能力大面積租地。儘管只能輾轉零星租地，他還是沒有放棄育種。

“只要有朋友幫找到租金便宜的散地，我就過去，一般都是兩三畝，自己種。交通基本上靠走和借來的腳踏車，晚上借住朋友家，有時在老鄉家將就，吃的是百家飯——朋友家、老鄉家換著地方蹭飯。”就這樣，呼和浩特、鄂爾多斯、烏蘭察布、綏化、齊齊哈爾、哈爾濱……曹巨金的育種足跡幾乎走遍了內蒙古和黑龍江等大豆主產區。

2013年春節，朋友去外地過年，沒地方住的曹巨金一個人溜達到齊齊哈爾火車站。“花了15元在站前旅店過了除夕，半夜老闆免費給我端來了一盤餃子，當時我眼淚就流下來了。”這是他連續第8個年頭一個人在他鄉過春節。

“尤其是早些年，我每到一個地方，當地老鄉都認為我精神不正常。那個年代，搞育種的都是在實驗室吃皇糧的專家，我一個連飯都快吃不起的糟老頭，自掏腰包租地育種，育的還是最不賺錢的大豆種子，他們理解不了。”曹巨金說。

8年時間，切斷與家人一切聯絡

作物雜交育種，是古人就採用的育種方式，技術上並不太複雜。讓具有目標性狀的不同種子“結婚”，讓它們具備的優點遺傳到後代身上。無數代種子雜交，一次次篩選，最終實現將優良特徵集中到一粒種子中。

這需要育種人精力的持續注入，更需長年累月的時間投入。

十幾年來，曹巨金乾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為大豆“保媒”——創造條件，讓不同品種的大豆開花互相授粉。他每天凌晨4點左右就要下地，然後基本全天都在地裡待著：拿著一米多長的手杖邊走邊扒拉豆秧，察看植株生產狀況……龍江田地壟長，他走幾個來回，大半天就過去了。他給記者看手頭的一枚木手杖，磨得油光可鑑，此前好幾個手杖已壞掉了。

大豆從出苗到結果，每棵什麼時候結莢，一棵植株能結多少個莢、能產多少顆豆子，他都瞭如指掌。朋友經常拿這句話笑他，“自己孩子長啥樣他不知道，豆子成長過程他一清二楚。”

他有一項本領：不管是什麼大豆品種，一看植株高度和豆莢多少，就能估算出畝產量。

在曹巨金實驗室的窗臺上摞著8臺破舊的小型收音機。“這都是我這些年一個人在地裡育種聽壞的。”曹巨金經常一個人在地裡一待就是一天，收音機是他唯一的工作夥伴。

8年時間，曹巨金切斷了與家人的一切聯絡。“那時剛育種時，錢全賠進去了。不跟家人聯絡，主要是怕家人知道我的境況後逼我回家，就沒辦法繼續育種了。”曹巨金不甘心半途而廢。那段時間，媳婦和三個兒子一度以為他已不在人世，戶口差點被登出。

曹巨金開心地捧著收穫的黃豆。

借種野生大豆

育出3000個品系

曾經有一個國字頭大豆育種機構，看到曹巨金育出的大豆，主動提出合作。他說自己是野路子，怕不合拍，拒絕了。但仍被對方機構聘為特別顧問。

只有初中文化且沒修過農學，曹巨金憑什麼甩別人幾條街？他有別人很難複製的育種秘籍——下笨功夫，跋山涉水，佔有足夠多的優良性狀母本。

在內蒙古和黑龍江的十幾年中，他經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到荒郊野外尋野生良種，孤身一人一走一整天，遇上野豬等野獸不足為奇。有一次，在黑龍江綏稜四海淀水庫的壩壟裡，他發現了一生難尋的至寶。“一般的大豆一棵產豆也就幾錢，那棵野生大豆竟打出了1兩7錢的豆子，是普通大豆的10多倍。”曹巨金說，他用這棵大豆雜交出的新品種，在呼蘭試種4壟（1/10畝）的產量達110斤，按照這個比率，換算成一畝地，產量可能超過1100斤。如今他培育的高產大豆基本都繼承了這棵野生大豆的高產基因。

除了自己在黑龍江和內蒙古尋找優質野生大豆，他還託朋友從海南、俄羅斯“尋寶”。他用這些野生大豆與自己年輕收糧時蒐集積累的百餘種良種大豆進行雜交。

在曹巨金的實驗室中，陳列著一種棕色大豆，這是他用普通大豆與來自山西的野生棕色大豆進行雜交培育而成的，其蛋白質含量達44%，比我省大豆平均40%的蛋白質含量高了一大截。這裡還陳列著一棵主幹扁平的大豆植株，與一般大豆植株主幹是圓柱形的不同，這個與俄羅斯邊境野生大豆雜交而來的品種，比一般大豆具有更強的抗倒伏能力。

一個大豆新品種從開始選育到透過審定走向市場一般需要10至14年時間。而“金臣2號”過審距離他懷揣20萬元流浪他鄉的日子正好過去了16年。在70歲的人生節點，曹巨金育出的諸多大豆品種也進入審定收穫季。

在業內，大多數育出的大豆品系，會因不具備市場價值等因素，無法透過審定。很多育種專家窮其一生，也只能育出一兩個透過審定的新品。但老曹認為，即使按行業比率，他培育的3000多個大豆品系中，將有更多能像“金臣2號”一樣透過審定的新品種，它們最終將走向市場變成大地上的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