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沒希望……含著“土勺子”出生的韓國年輕人對現實越來越失望

中國人有“含著金湯勺出生”的說法，而在韓國，也有“勺子階級論”一說。據路透社27日報道，由於社會不公導致階層難以逾越，自稱“土勺”的韓國年輕人正對現實越來越失望，進而對宣稱要改善社會公正的文在寅造成執政危機。

“土勺”的失望

25歲的黃炫東（音譯）在首爾一所大學念傳媒三年級，他現住在一間6。6平米的小屋裡。屋裡只有一間臥室和廚房，衣服只能堆在床上，為此他需要每月支付35萬韓元（約合2095元）的房租。

在韓國，這些逼仄的房間被稱為“goshi-won”，最初意為“考試院”，為不太富裕的學生在考學或考公務員時提供臨時複習場所。如今，這些“鴿子屋”正成為像黃炫東這樣的年輕人的永久家園。

黃炫東自稱為“土勺”一族，即出生於低收入家庭、難以改變生活處境的年輕人。

“勺子階級論”在韓國已流行多年。這一理論將年輕人依據家庭背景分為“金勺”、“銀勺”、“銅勺”和“土勺”四個不同階層。

韓國媒體曾對不同“勺子”的具體標準進行報道：“金勺”指家庭財產高於20億韓元（約合人民幣1195萬元）或年收入高於2億韓元；“銀勺”指家庭財產高於10億韓元或年收入高於1億韓元；“銅勺”指家庭財產高於5億韓元或年收入5500萬韓元；家庭財產低於5000萬韓元或年收入低於2000萬韓元的則被稱為“土勺”。一些生活條件，如夏天不開空調、用舊式熒光管電視機或30英寸以下的平板電視機、父母不接受定期體檢等，也被列為“土勺”青年。

“如果我很努力找到一份好工作，我就能買得起房嗎？”坐在狹小、雜亂的屋子裡，黃炫東很無奈。“我真的有可能縮小已經那麼大的（階層）差距嗎？”

黃炫東表示，近期韓國法務部長曹國的貪腐醜聞讓像他這樣的“土勺”青年意識到，即便憑藉自身的努力可能也難以實現生活環境和社會階層的改變。

據韓媒報道，曹國及其在大學擔任教授的夫人被指控利用職權，在2015年幫助他們的女兒進入醫學院。這導致曹國在上任35天后閃電辭職。由於曹國被稱為文在寅“親信中的親信”，他的辭職給文在寅執政帶來一定負面影響。諷刺的是，曹國就出生“金勺”，還是一名提倡社會公正的“江南左派（自由派）” 。

在韓國，類似曹國這樣的政界貪腐醜聞已發生太多次，越來越多的底層年輕人開始相信，只有那些含著“金勺”出生的人才能走得更遠，他們可以在父母的幫助下獲得更多社會財富和地位。

文在寅的危機

近年來，“勺子階級論”已經波及韓國政壇，並影響到了總統文在寅的支援率。

文在寅2017年上臺時曾承諾，將給韓國帶來社會和經濟公正。但在其任期過半時，他在這方面、尤其是韓國年輕人日益加重的不平等問題上卻鮮有作為。

官方資料顯示，文在寅執政期間，韓國收入差距進一步拉大，頂層群體收入現在是底層群體收入的5。5倍，文在寅就職時兩者差距是4。9倍。

韓國就業入口網站“saramin”9月一項調查顯示，在3200多名受訪者中，四分之三受訪者認為，父母的背景是孩子成功的關鍵。

“我不能抱怨我們站在不同的起跑線上，”26歲的金在勳（音譯）說，他也住在一間鴿籠般的小房間裡，“如果當我用功時他們也在學習，那我可以接受。但讓我憤怒的是，有人在得到不正當的幫助。”

在忙於學業的同時，金在勳還在學校附近的一家酒吧兼職當服務員，為了支付每月40萬韓元（約合2390元）的房租，還有日常生活費。多數情況下，他的午餐是自己準備的一小份“杯飯”，簡單的白飯配雞蛋、半個洋蔥，還有一點澆頭。

像金在勳這樣的年輕、低收入選民不在少數，他們正在“放棄”文在寅。

據韓國蓋洛普民調顯示，文在寅在韓國19-29歲選民中的支援率從2017年6月的90%下滑至今年10月的44%；該年齡段低收入群體的同期支援率下滑了44%。

“文在寅總統曾談到要帶來機會平等、公平競爭的環境以及社會公正。但現實卻和他的承諾相差甚遠，我感到被欺騙。” 曾投票給文在寅的黃炫東說。

在上週舉行的電視會議上，文在寅承認未能兌現諾言，表示他在年輕人中支援率下滑，說明自己讓他們失望了。

引發社會共振

近年來，“勺子階級論”在韓國社會引發巨大共鳴。

近來大熱的韓國影片《寄生蟲》就探討了兩個不同階級家庭之間的故事，一舉獲得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以及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提名。

韓國電視臺還計劃播出數字卡通片《金湯勺》（“golden spoon”），講述一個窮人家男孩透過使用一把魔法金湯勺，與他的富豪朋友交換家庭的故事。

此外，金湯勺還成了韓國人送給一歲嬰兒的熱門生辰禮，寓意希望孩子有一個富裕人生。

這一理論也引發其他社會現象。許多秉持“勺子階級論”的年輕人屬於韓國的“三棄一代”，即放棄戀愛、放棄結婚、放棄生育。經濟拮据是韓國年輕人放棄婚戀的主要原因，許多人承擔不起婚禮和買婚房的開銷，而養孩子還需要準備鉅額的教育費。與之相對地，韓國還出現了“達觀一代”，即對掙錢毫無興趣，也不求上進，安於現狀的年輕人。

一些人對此表示擔憂。代表求職者和臨時工利益的韓國公民組織“youth taeil”領導人金永敏（音譯）指出，隨著“金勺”和“土勺”在韓國大眾文化中的流行，愈加反映出底層貧民的絕望和苦澀。“標榜自己為改革者的文在寅政府和執政黨未能真正聆聽低收入階層的苦難。”

首爾大學心理學教授郭錦珠表示，這種理論並非是年輕人們的玩笑和自嘲，而是真實地反映了韓國殘酷的社會現實和嚴重的社會分化。

在韓國，20-39歲的年輕人面臨著就業難、結婚難、低收入等種種問題，這樣的境遇讓他們相信，無論個人多麼努力積累財富，永遠無法超越那些繼承父母大量遺產的“金湯勺”們。

韓國東國大學教授金洛年發表的論文《韓國的財富與繼承，1970-2013》支援了“勺子階級論”。論文稱，近30年來，韓國人整體資產中繼承資產所佔比重呈增長趨勢。1980年時，繼承資產在整體資產中所佔比重僅為27%，1990年後上升至29%，進入2000年以後，已大幅升至42%。

論文還指出，由於經濟低增長和人口老齡化等影響，預計未來在韓國人的整體財產中，繼承所佔的比重將更重。

欄目主編：楊立群

本文作者：楊瑛

文字編輯：楊立群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圖片編輯：徐佳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