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梅｜母親的嘮叨

母親的嘮叨

◎張建梅

“有時間一定常來坐坐哈！”每每我和物件要走的時候，母親總要熱切地望著我物件，懇切地叮囑。

物件也總是開心地迴應：“好的，好的！”然後母親趕忙起身推開門，送我倆走。有很多時候她也以“正好，我也要出去透透氣”為名搶先叫電梯，然後和物件說著很貼心的話把我們送到大門口。其實，小區里長長、彎彎的甬道母親在晚上是很少獨自走的。

在我的記憶裡，母親並不是一個很講究、很熱情的人，年輕的時候她每天忙著幹農活、掐辮子、編簍子、打草餵雞餵豬，她也很少到鄰居家坐，鄰居們有什麼樂子也很少叫她。記得她常常笑說姥姥：每次有人來，你姥姥總是誇張地說“你來了，我可真想你了”，然而手裡的活並不停下來，等人家走了，她又總說上一句“快走吧，耽誤我幹活了”。母親何嘗不是這樣，她生命中唯一不能離開的就是幹活，如今七十多歲了，也不曾閒下來，給人加工編簍子、編包，家裡的兩畝地不捨得扔，就像她說的那樣：只要我和你爸爸能幹，我們就種，不怕掙錢少，活動筋骨呢。為減少我們的擔心，她也總是再加上一句：現在機械化，想多幹活也沒有了。

可是，她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熱情呢？

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她專門給我們服務，總是把大家喜歡吃的菜端到我們面前讓我們先吃。如果看到大家停下筷子，她要麼懷疑父親的廚藝“倒是人老了，飯菜沒有以前做的可口了”；要麼她誇張地給大家介紹某個菜如何如何合口味。當然，她也未必真嘗過這個菜。

記得有一次，她看到剩的菜多，就夾起一筷子菜，熱情地跟大家介紹說：這個菜營養價值高，做得太爛沒嚼頭，做得太生不入味，今天這個菜做得又脆又嫩，說著把菜送進嘴裡，“咯吱”一聲咬下去，然後驕傲地說：“聽見了吧，這個火候是最有營養。”每每這個時候，父親也總是先舉筷，大家一看也趕緊響應：“來，來，我們也嚐嚐。”於是，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見了盤底。這時，母親開心了，向著我物件說：“你平時上班最忙，有空的時候就要多吃點，平日趕時間，今天週末不能吃得草草了事了。”

母親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嘮叨。曾經有一次我跟她說：“自家人何必這樣客氣。”她一臉的嚴肅：“對人就得客客氣氣的，你也一樣，在家裡、在單位都得待人客氣。”

難道我一直不懂母親？是她骨子裡的高貴被曾經的貧窮和勞累遮擋了起來，還是我對她關心實在不夠。

回想起她常常掛在嘴邊的那些事情，我有些汗顏為人子女了。不管是街坊鄰居之間的事情還是家裡的瑣事，她總是說：其實，人啊，過得都不容易。然後舉出她那些個心心念唸的鄰里朋友，細數她們各自的不容易；也常常為誰人被欺負了鳴不平：咱們不能那樣待人，待人總得真誠，這是最起碼的，幹嘛欺負一個老實人，太不應該了，有些事情自己多擔待點事情就過去了。年輕的時候她沒有時間去說這些“破事”，老來老去卻還能記憶如初，可見當時她是留了心的。

剛開始的時候，我頂煩她的嘮叨，因為她所說的人、所說的事我都不知曉，還有農村的生產生活我並不關心，更重要的是她一件事情總是嘮叨個沒完。後來，我發現讓母親不再重複嘮叨一件事情的辦法，那就是讓她覺得我已經從中獲益。然而，她又總是不斷有新事情要嘮叨，我想我應該學會傾聽。

有一次，在她說完一件事後，我馬上跟上分析，當然光分析是不夠的，還得分析得好，說到她心坎裡。如果她認為說得不好，她也總一本正經地慢下來悉心開解：你小的時候我忙著幹活掙錢，都沒來得及好好教你，你現在待人不夠好哩，說話太沖總是不好！善良是我們的傳家寶，到什麼時候也不能丟，害人侵人咱不會，凡事都要為個好，這點你要多向你姐姐學習，那次我去她婆家，她婆婆拉著我的手把你姐姐誇了又誇，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後來，我向姐姐求證。姐姐一聽笑了：我可沒那能耐，母親是教育你呢！我就是能幹活，過年過節擦玻璃、買菜做飯、打掃衛生我全包了。最後，姐姐又贅上一句：我婆婆現在有話不跟她兒子說，跟我說，好像我比她兒子更懂她似的。我知道後面這句話是她驕傲的資本。

看來，姐姐的確更多地襲承了母親的勤勞和善良。有一次，我焦頭爛額地跑回家，一進家門就發起了牢騷，母親見狀，沒了好氣：你小時候最懂事，從14歲離開家上學，學習一直很不錯，看來就缺少生活教育，什麼事情光想自己，多想想別人就不會跟自己較勁，我說再多你也沒聽進去。

我的母親，一位地地道道的農民，一輩子跟黃土地打交道：打土，整地，犁鏤，拔麥子，殺苞米，她樣樣幹在別人前頭。父親曾說：當時村裡記工分的時候，你媽媽每次都是一檔。母親聽後，頗為驕傲：那個時候我最能幹了，現在也是。

生命的高貴來自哪裡，跟生命的歷程一定有關，但我確信關係一定不大，有些東西是長進骨子裡、融入血脈裡的。母親老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忙碌，空閒的時候我常常去她的小屋說話，她也總是客氣地把家裡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出來，一樣一樣往我手裡塞，望著我吃下去，開心地笑。

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向她學習，今生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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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建梅，萊州市第一中學教師，喜歡讀書，常常樂而忘憂；愛好文字，往往書而不倦。願常伴文字左右，沐浴佳作詩文，暢享生活抒懷。煙臺市散文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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