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區2個月拆除230扇樓道鐵門，背後有多少艱難曲折以及“焦慮失眠”……

上海有個老小區，保安力量不強，不少居民在公共部位違章安裝了鐵門，以此增加“安全感”，尤其是一些獨居老人，晚上聽不到那一聲鐵門鎖牢的聲音，就焦慮得睡不著覺。

同樣睡不著覺的，還有這個居民區的居委幹部。一想到高層裡消防通道被阻斷的隱患，也十分焦慮。

有時候“法理”與“情理”會有衝突，普陀區真如鎮街道選擇了拆除230扇違章私裝的鐵門。如今一年半過去，沒有發生一起投訴、一起信訪，也沒有一起入室盜竊案。時間驗證了“生命通道疏通行動”的可行性，今年主題教育期間，街道開展深入調研，著手將這一做法複製推廣。

鐵門阻斷了樓道里的“生命通道”。欒吟之攝

消防通道安了鐵門，有的還成了“房外房”

大渡河路1927弄真北五居，房子建於上世紀90年代，共31個樓組1274戶。小區一共有4棟高層，住著636戶居民，樓宇內部呈“回”字結構，電梯上來四周都是住戶，不少居民在走道里私裝了鐵門。幾年來，4棟高層消防通道嚴重堵塞的問題，成為居民區書記於崇亮心頭最大的憂患。

“阿拉也不想自己掏錢裝鐵門的，可有啥辦法啊？”當初，裝了鐵門的居民們說起這件事，也有一肚子怨氣。樓棟建成初期，每棟高層有4名保安人員看守，後來由於各種因素撤走了保安。沒了保安，加上樓棟門口不設門禁、樓層電梯也沒有梯控，外面人也可以隨意上下。

大家出於防盜目的，紛紛在消防通道裝上了鐵門，為自己的安全加一道鎖。久而久之，鐵門的背後就成了私人領地，漸漸滋生出各種堆物，甚至還有部分人用磚頭把通道砌滿封死，安裝了防盜門，把傢俱、洗衣機、浴缸全部搬進公共通道，形成了房外房。

鐵門背後的混亂景象。欒吟之攝

街道把四棟高層的違章鐵門徹底排摸一遍，竟梳理出230扇違章鐵門、涉及270戶。也就是說，超過40%居民的做法，都違反了《上海市住宅物業消防管理辦法》。

法不責眾嗎？顯然不是，消除火災隱患、保障人身安全，這必然是第一原則。2017年下半年，真如鎮街道借無違建居村建立契機，正式啟動拆鐵門行動。第一步，是向居民們講清利害關係，居委會幹部、社群民警、物業公司發揮了屬地化熟人優勢，利用黑板報、廣播、橫幅和影片，不斷宣傳消防安全知識；聯合樓組長挨家挨戶發放整治告知書。

長久以來，鐵門衍生出了“房外房”。欒吟之攝

小區裡有位居民，在這件事上格外有發言權。這名居民曾參與過火災事故的善後工作，深知火災隱患的可怕，於崇亮想讓他給小區居民們開一場講座“普法”，他起初不願意再觸及那些往事，但考慮到身邊左鄰右舍的生命安全，他還是選擇站出來，規勸大家拆掉鐵門。

“徹夜未眠，內心久久無法平靜。”有的居民聽了講述後這樣描述。此後的幾天，居委幹部上門時，越來越多居民表示“阿拉願意拆鐵門”，還有的家庭說：“裝是我們自己裝的，拆也我們自己來。”

人防技防一起跟進，提前為小區安全加碼

街道在排摸居民意向和需求時發現，大家的關注焦點問題都集中到了一個問題上：“拆了鐵門不安全怎麼辦？”還有不少人提出，“要拆鐵門可以，那就恢復每棟高層4名保安人員的配置。”

真北五居有大渡河路和芝川路兩個出入口，其中，大門允許車輛、行人進出；小門平常只能行人進出，只在早晨5時至9時、15時至19時允許非機動車進出。小區現有保安人員9名，承擔小區門衛、巡邏、治安和探頭監控管理等一系列保安任務，還要負責芝川路小門開啟、關閉，除此之外還要負責小區車輛進出，特別在上下班時間段，車輛進出頻繁，一時半會應接不暇。保安人力不足，造成時常有小商小販從芝川路小門溜進，在樓道里散發小卡、甚至敲居民家的門推銷商品，這不僅影響整個環境，還讓居民深感不安。

那麼，恢復過去的保安人員配備到底可行嗎？居委會算了一筆賬：根據目前市場聘用人員情況，每增加1名保安人員每年工資大約3萬元，恢復高層保安16人的話，就是每年48萬，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要把這筆費用在居民頭上攤分也是非常困難的，所以說這方案行不通。

但辦法總是有的，街道牽頭居委會、業委會、物業公司一起商量了新對策，在芝川路增設門崗，形成封閉式小區，同時在4棟高層增加監控探頭，設定監控室。“人機結合”的管理方式，僅需增加4名保安人員，每年支出約12萬元，算下來，每戶居民每月僅需增加80元左右保安費用，而增加的保安費用可以從小區停車費中予以支付。監控探頭等裝置的一次性投入，則由物業公司承擔。這個辦法合情合理，得到居民們的普遍支援，建議很快就變成了現實。

“周全拆門”，有所為有所不為

有了建設性的突破，拆鐵門變得容易多了。街道採取“一週一棟、一天拆完”的進度，每週集中安排一天時間，從上至下層層推進，確保把擾民因素降到最低。為了不對居民正常生活和休息造成影響，每週的“拆鐵門日”主要選在白天居民上班時。

“我們全程講究人性化，但遇到原則問題，工作人員堅持統一標準，絕不徇私。”於崇亮說，在拆除過程中，由派出所、城管中隊、街道平安辦組成聯合執法組給予保障，確保執法過程嚴謹、規範，應拆盡拆不留餘地；黨支部、居委會做好引導、勸解工作，柔性調處居民矛盾；物業做好電力保障，拆除、搬運、清掃一步到位，不留衛生死角、確保樓道清潔。

周全拆門也不是說起來那麼容易。一次拆違時，恰逢有戶業主家老人過世正在辦喪事，工作人員馬上暫緩拆除，二話不說就帶著工具撤離了，單獨為他家改換時間，業主一家很感動，拉著居委幹部的手反覆道謝。

還有一對八旬老夫婦非常配合拆鐵門，是樓內最早自行拆除的一戶。老人拆門後找到工作人員：“門是拆了，門框是否能保留下來？”對於老人的這一要求，各方商量後決定“不讓步”，工作人員答覆，雖然門框不會侵佔消防通道，但本次整治的原則就是“標準統一、一視同仁”，必須百分百還原消防通道，還居民一個安全舒適的公共空間。一番耐心的解釋讓老人欣然接受，很快拆除了門框。這個判斷果然不錯，“一視同仁”的操作方式讓大家都看在眼裡，不少先前持不同意見的居民也表示理解和支援。

強大的共治力量下，街道經過2個月的集中整治，於2018年3月把堵塞四棟高層消防通道的230處違章鐵門全部拆除成功。

“儘管過程一度艱辛，但階段性成果是美好的。”時隔一年多，街道有關負責人才敢說出這句話。 在試點一年多頗有效果的基礎上，街道在今年的主題教育過程中進一步走訪調研、排摸91個小區的鐵門數量，準備陸續推廣這種做法，重新打通一條條生命通道。而街道接下來的做法，除了解決小區安全技防人防問題之外，還會統籌考慮增設公共儲物空間，一攬子解決樓道堆物等各種問題。

欄目主編：欒吟之

本文作者：欒吟之

文字編輯：欒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