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京都街頭，上演了一場歷史劇盛宴——時代祭

從公元794年到1868年之間，一千多年的漫長歲月，京都（原名平安京）一直是日本的皇都。據說，這個皇都的最大特色，就是自古以來的傳統禮儀，未曾有一絲一毫的刪改。每年，京都都要舉辦葵祭、祗園祭、時代祭。

相傳，桓武天皇在公元794年10月22日，從長岡京遷都到平安京，這天稱為“京都誕生日”。於是，每年時代祭舉行日期就選擇在10月22日，祈求古都安康繁榮。

時代祭巡遊

平成元年（1989年），我用小攝像機在京都街頭拍攝時代祭，這是一出活動的歷史劇，也是盛大的化裝遊行，一共動員了2000多人參加化裝遊行。打頭陣的是山國少年隊，自古英雄出少年，山國少年隊在抵禦幕府舊臣叛亂中立下了輝煌戰績。行進的隊伍中有維新志士佇列、德川城使、豐公參朝、織田公、楠公上洛行列、城南流鏑馬式、延歷文武官、神幸列、弓箭組等等，還有江戶、中世、平安各時代的婦人行列，浩浩蕩蕩從京都御所出發，盛裝巡遊，最終到達平安神宮。

山國少年隊

豐公參朝列

城南流鏑馬

時至令和初年（2019年），我再次觀看京都時代祭。因為10月22日在東京皇居宮殿舉辦“即位禮正殿之儀”，今年的京都時代祭就改為10月26日舉行。

正午12點，巡遊開始，京都美女拉開橫幅“邁向1300年嶄新古都”，京都府知事、京都市市長等官員坐在馬車上向市民招手。巡遊行列和過去一樣，仍以明治維新佇列開端，山國少年隊吹笛、打鼓、扛槍，搖擺步伐打頭陣。隨後依次為江戶、安土、桃山、室町、吉野、鎌倉、藤原、延歷等8個時代，還是2000多人的隊伍規模，一萬兩千多件服飾、鎧甲、武器、祭具，經過縝密歷史考證，保留京都傳統技藝，顯示出豪華絢爛的時代繪卷集錦，猶如活動的歷史博物館。

京都府知事和京都市市長

室町洛中風俗列

看時代祭，最大的看點是對史認人。日本歷史上有過戰國時代，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被稱為戰國三英傑，悉數在巡遊行列中騎馬戎裝登場。織田信長一度勢力最大，“天下布武”幾近統一日本，但在1582年，他的手下部將明智光秀髮出“敵在本能寺”指令，突然率兵圍攻織田信長暫住的京都本能寺，放了一把火，一代梟雄織田信長在烈焰中自盡。而後，豐臣秀吉趕回來，又消滅了明智光秀。而後，德川家康收拾江山，開創幕府政權。這場生死搏殺，錯綜複雜，明智光秀為什麼要去攻打織田信長？“本能寺之變”， 成了日本歷史上最大的謎團。

織田信長

明智光秀（龜岡城）

本能寺

各個朝代武將有不同的裝備，戰將在頭盔上變化較多，有的像掛著兩個大牛角，有的像吊著兩片瓦片，樣子有點古怪。鎌倉時代城南流鏑馬，是當時流行騎馬射箭的方式，這支隊伍有人騎馬挎弓箭，有人步行帶靶標。隊伍中唯一的女將巴御前，膚白髮長，容貌出眾，有日本最美女將之稱。她的武功更是厲害，“善用強弓，無論馬上或徒步，無不百發百中，神鬼皆愁，算得上以一當千的英雄”（平家物語）。

瀧川一益

足禮將軍

女將巴御前

三十多年前，我從京都東山今熊野東瓦町回國，房東池田送了一套6卷本《源氏物語》，我記住了作者名字紫式部。她是平安時代女作家，中古三十六歌仙之一，本姓藤原，字不詳，式部是她在宮廷服務期間的稱呼。有一天，她在琵琶湖畔的石山寺，看到從金勝山升起中秋明月映照湖面的綺麗景色，萌發創作靈感，動筆寫作《源氏物語》。成書於11世紀初，人物刻劃細膩，文字典雅，情節曲折，被認為是世界最早的長篇小說。書中女主人公紫姬為世人傳誦，遂稱她為紫式部。我在她生活過的京都宇治橋頭，琵琶湖邊的石山寺，看到了她的兩座坐姿銅質塑像，模樣稍微不同。在時代祭，我又目睹了真人扮演的紫式部，優雅地坐在推車上緩緩而來。同一輛車上，前面還坐著另一位女作家清少納言，她寫的隨筆《枕草子》，洋溢四季變化的微妙之美，被譽為“日本散文鼻祖”。其實，這兩位女作家入宮廷時間有先後，並沒有相遇，文風也不同，甚至觀點可能還有矛盾。時代祭卻把她倆安排在同一輛車上，年長的清少納言在前，年輕的紫式部在後，同舟共濟，推動文學發展，也有一種相融和諧的韻味。

女作家清少納言和紫式部

時代祭精彩紛呈，歷史名人逐一亮相。和宮，出生於京都，仁孝天皇的遺腹皇女，孝明天皇的皇妹，也是明治天皇的姑姑。1861年，和宮16歲時，嫁給江戸幕府第14代將軍徳川家茂正室，皇女降嫁武家去關東，這是唯一的一例。和宮身著十二單近世女御裝束，雍容華貴，坐車巡遊，有兩個宮廷女嬬隨從。

皇女和宮

日本古代評選過三大美女，第一位就是在時代祭亮相的靜御前，她14歲時在神泉苑為祈雨而舞，婀娜舞姿感動上天，大雨傾盆而下，溼潤久旱土地，從此她以絕世美貌名聞遐邇。另兩位美女是織田市和細川玉子。織田市的長兄就是織田信長。細川玉子，又名明智玉子，其父親為明智光秀，因為奉命嫁入細川家而改名。這兩家捲入了“本能寺之變”，人生坎坷，紅顏薄命。

日本古代三大美女之一靜御前

百濟王明信

出雲阿國，巫女打扮，曾經在京都北野天滿宮表演傾舞，漸漸流行，成了歌舞伎的創始人。京都四條南座劇院西邊鴨川橋頭，豎立“阿國歌舞伎發祥地”紀念碑，因為過去京都四條設有歌舞伎戲棚，南座就是由戲棚發展而成的劇院。

出雲阿國，歌舞伎創始人

和氣廣蟲，是日本歷史上著名的女慈善家，戰亂時她收留了許多孤兒，慈悲為懷。巡遊行列中，有4個稚嫩的小孩跟著和氣廣蟲走，有時候，稚孩也會淘氣地拖在後面，要走完漫長巡遊路不容易。

慈善家和氣廣蟲

我喜歡研究民間藝術，對京都的民俗風情進行過多年考察。令和初年時代祭，依舊出現頭頂柴火的大原女，賣鮮花的白川女，賣魚和蔬菜的桂女，組成了京都亮麗的世俗風景線。但我發現，三十多年後的時代祭少了“現代版時代祭”。我開啟平成元年的錄影回看，以前有明治、大正、昭和時代的衣裳和民俗祭典。郵便（郵政）樂團在行進中演奏樂曲，京都人服飾東西合璧，出現了大禮服和工作服。當時日本女子的最好職業是電話交接員和空姐，她們的服飾摩登時尚。那年的時代祭，市井文化濃郁，還有賣豆的、賣酒的小販沿街吆喝。

大原女

白川女

桂女

時代祭巡遊快結束時，出現一個小插曲。快到終點平安神宮時，有一匹戰馬卻不耐煩了，不停地用鐵蹄踢牽馬的人，好像馬有什麼感應。果然，當天半夜起，京都南部連續發生3次3級左右的地震，大地抖動，震中位置就是古代戰將的要塞據點，龜岡城、伏見桃山、長岡京，或許戰國梟雄想醒一醒，動一動，也來參加時代祭。然而，京都人對震動習以為常，安康才是期盼。人們將以原汁原味保留傳統歷史文化的姿態邁向建都1300年。

邁向1300年嶄新的古都

（本文編輯：許雲倩。本文照片由作者拍攝）

欄目主編：顧泳

本文作者：馮喬

文字編輯：顧泳

題圖來源：馮喬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