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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婚禮,就放過我吧

  • 由 得及 發表于 垂釣
  • 2022-03-19
簡介”“馬蒼蠅”由此而生,她抹著眼淚說:“我給你告老師去

噩的筆順是什麼意思

你的婚禮,就放過我吧

文/魏宏志

1。

“我跟你說,你小子不要給臉不要臉,毛還沒長硬呢,就敢跟我牛。老子他媽的有幾百萬現金的總經理,看你有點工作能力,給你個臺階下。你跟誰學的,給臉不要臉,你這個無知愚蠢腦子進水的畢業生,趕緊跟我滾,從今以後我他媽不想再見到你,你在我心裡就是一個混蛋!”

收拾好東西,交了門卡,離開了工作兩個月的公司。老闆罵我的這段時間裡,我一句話也沒有講,只是認準了“辭職”二字。下樓,等來了公交車,刷卡,擠在滿滿都是人的夾隙裡,我嘆了一口氣,舒緩了一下自己的沉默。

手機突然響起,滑開,竟是小學同桌發來的微信。點了進去,她問我“現在怎麼樣。”

公交突然急剎車,後面的阿姨整個壓在了我身上,我用力撐起她,她卻回敬了我一個白眼,像極了剛才在辦公室裡總經理對我表演的那個畫面。我又滑開手機,回了她一句:“我挺好的,你呢?”

路上的車漸漸擁堵了起來,也堵住了我的手機訊號。資訊好久才發出去,但公交依舊停在原地上排著氣。車上的人都在刷著手機,或是抬頭焦急,或是低頭不語,在燈火點亮的馬路上,大家的動作很和諧地呈現著統一。

手機再次響起,她說:“我還是那樣,但我猜你現在一定混得有模有樣。咱們那個小鎮的孩子,只有你跑了那麼遠,我一直都很羨慕你那麼有理想。”

“別誇我了,我也只是個打工的,到現在連女朋友都沒有呢。你應該戀愛了吧?”

手機出現了新的提示,老闆把我移出了公司的微信群。幾個同事發來資訊:有的讓我回去道歉,有的讓我保重。我很客套地貼上著“感謝”、“加油”、“常聯絡”、“放心,我是不會被打倒的”……但我心裡有個聲音在說,即使這城市很大,我也會苦惱下一個落腳;即使這城市很小,前同事再碰面,也可能只剩一個微笑。人與人的關係,有可能只是社交軟體上的一個好友,手機丟了,密碼忘了,人就走散了。

很久,才收到同桌的另一條資訊:“我要結婚了,下週六,想問你有沒有時間回來參加。”

公交車突然停下,喇叭裡傳出女聲:“棠下村,到了,請乘客從後門落車,開門請當心。”

你的婚禮,就放過我吧

2。

一年級一班的教室裡,語文老師正教著大家寫漢字。午休之前的最後一堂課,除了可以聽見鉛筆落在田字格上的沙啞,還能聽到肚子咕咕叫的突兀。老師巡視著正在寫字的學生們,氣氛如首長檢閱士兵般緊張。每當她的鞋跟響過誰的身旁,我都能聽見,有一顆心臟正在喉嚨上“砰砰”地往外張望。

我用餘光掃了一下,老師正站在我左前方的那一組,我暫時還很安全。我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寫完最後兩行字,就不用怕她教訓我寫字的下筆順序不對了。開學這幾天,語文老師說得最多的話有兩句,一句是:“來,把課文齊聲朗讀一遍。”另一句就是:“寫字要一筆一劃,要有筆順,就像做人,要一步一步。”這話像極了多年以後我的高中物理老師所說的:“畫圖一定要用尺,不要做無尺之徒。”只不過我經常記不住筆順,只能儘量躲開她審視的目光。幸運的是,每當她站在我身旁,我都恰好在寫最簡單的那個字,於是我常常目送她走過的背影,感恩著上帝的仁慈。

“你這個字這麼寫能對嗎?單人旁是個人,要先寫一撇,再寫一豎。你把它們倆順序調過來寫,難道你做人也是腦袋朝下,倒著走路的?”

教室裡忽然湧起了“哈哈”聲,我看到左邊第三排的一個女生被老師抓住。從老師的訓斥聲中我得知她叫馬瑩瑩,也得知她眼淚很方便,上一眼還藍天白雲,這一刻已經水漫金山。

我就莫名其妙地記住了這個女孩。兩天後老師把我們倆個安排在一張桌,此事件讓我在感謝上帝仁慈後更覺得老天好似在監視我。我不知道那時的她怎麼想,但那時的我,很是喜歡這到來的一切。

我們的第一次對話,從我向她借橡皮開始;

我們的第一次尷尬,從我向她借露底的膠水開始;

我們的第一次紅臉,從她不借我塗改液開始;

她問我:“為什麼你自己不買一套呢?”

我回答:“因為我的同桌都有啊!”

於是她說:“我給你告老師去!”

我在鄰居家看了一個電影,叫《猛鬼差館》,於是第二天上學時,我給她翻唱了影片裡的那首插曲:“蒼蠅蒼蠅你是害人精,飛來飛去要我們的命,我不拍死你,你就要我命。”

“馬蒼蠅”由此而生,她抹著眼淚說:“我給你告老師去!”

老師留了一大篇作業,她不停地抱怨我寫得太快,讓我等等她。當她去廁所時,我好心地給她寫了三行,於是她又抱著作業本哭著告訴老師去。

自然,我沒少被老師體罰,只要“告訴老師”的話音一響,我就條件反射般不再作響。不過該來的總會來,我的同桌,是我童年的喜悅,也是我童年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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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很害怕數學課,即使每次考試第一名,別人也不知道,我的數學題都是背下來的。我根本不懂那些應用題加減乘除的規矩,也不喜歡尋找那些規律題暗藏什麼玄機。老師很搞不懂為什麼我成績那麼好,卻在奧數考試的時候一道題都做不上;老師也搞不懂,我的平時作文總是滿分,但為何越是重要的考試,我就越容易跑題。

其實我很怕別人的期待,越是給我加油,越會拼命漏油。這種迴圈延續到多年後的高考失利,但不安的種子卻是在小學裡播下。三年級全校演講,作為班裡朗讀課文最有感情的人,老師給了我一個一千字的稿子,讓我肩負起整個班級的榮譽。直到真正演講的那一天,我也不明白那個稿子在講什麼。全校師生都站在臺下,我自報了班級和姓名之後,再無下文接壤。領導在臺下讓我別緊張,同學在臺下給我畫著叉號和嘲笑,我不知道我是怎樣走下了臺,但我覺得人生再無明天。

縱使我後來演講得越來越有感情,縱使我後來總有意外的獎項和提名,我也沒有完全抹掉三年級的陰影。但回到這一刻,那天我低落時,我的同桌給了我一根香腸,金鑼牌的,很貴的那種,我從來沒有吃過。

她讓我別難過,還唱起了“蒼蠅之歌”。很明顯,在三年級裡,她的情商高過了很多人。只不過,千萬不要指望情商高的孩子就注滿了大人的思想,幼稚的聲音才是最符合當年情景的畫外音。三年級的某天,在火車站裡的沙灘上玩耍時,她突然對我說:“我們長大就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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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六年級,畢業時節。

我站在校門口柳絮紛飛的陰涼裡,我感覺不到大家有什麼變化。從前一直認為高年級的學生們很帥,真的輪到自己升級時,卻總覺得自己依舊是自己:沒身高,沒鬍鬚,沒膽量,沒有成熟的氣息。

同桌坐了六年,換著教室,換著對話的語言;

同桌做了六年,她短髮依舊,卻不再小氣如當年。

有許多故事,都值得紀念;但許多紀念,都離不開關懷感動的讚美圈。

或者我們發生了許多刻骨銘心,寫下幾千幾萬字都不夠重塑;或者不用這樣做,一種心裡的認可,何必用故事來證明,來解說?

畢業的時候她問我有沒有什麼話對她說,我像個小大人一樣,瀟灑地說了一句祝她學業有成。她給了我一本帶鎖頭的筆記本,讓我不要往上面寫字。待長大之後再告訴我密碼,那會顯得很有意義。

“長大之後”是什麼時候,沒有明確答案。但我卻像知道那一天是幾月幾號一樣,又瀟灑地答應著:“好的。”

畢業那天回家,我被班裡的幾個男生圍住揍了一頓,理由是我小學一直第一名,一直有女生跟我玩,一直有老師喜歡,一直長得這樣小,好欺負。

其實,打我,不需要什麼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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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生活節奏很快,我也說不清為什麼,我就突然大學畢業了。我回想,在十六年的讀書生涯裡,或者是先入為主,所以她的形象在我心裡一直深刻。會寫字的人,都多愁善感,也都有點神經質。寫文紀念她,證明著我的長情,也嘲笑著我陷在故事裡比較深。

我已經歷了兩家公司,開始磕磕絆絆地尋覓著我小學裡就嚮往的人生。肚子隨著錢包扁,自尊經常不值錢,穿著襯衫,打著領帶,做著這個城市裡最底層的奮鬥青年。

小學畢業到初中開學的時間內,與她沒有見過面。

初中的偶遇只剩下了打招呼,問問她成績和排名,她總是說:“對你構不成威脅。”

高中我進了縣重點,她進了縣一中。在封閉管理的學校裡,我經歷著親人離去、貧窮、自卑等各種灰暗的時刻。與她三年未見,我不知道那時的她停泊在我腦海裡的哪片大洲。

高中畢業,小學班長神奇地把班裡四十多個人聚到了一起,我坐在她對面。當年那個短髮的女孩已經刷起了睫毛膏,塗上了紅嘴唇;黑色的蕾絲罩住白色的面板,紫色的挎包搭配著紅色的高跟。

不再是白雪公主形象的她,好……好驚豔。

她笑著站起來敬酒,敬給那些她小學裡最討厭的混子,敬給那些小學裡她常相伴的閨蜜,敬給那些不痛不癢沒說過話的人,還有我這個不知如何定位的人。我笑著朝她要當年那本筆記本的密碼,她說,她已不記得當年有過這麼浪漫的行為。

我又笑了笑,和她碰杯,一飲而下。

我不會說,我媽媽當時想找個本子記賬,於是撬開了那個筆記本。那裡面是她寫給我的幾篇抒情散文,還有一句惹火的話:我們長大就結婚。

我媽媽狠狠地揍了我,警告我上學不能處物件。對於一個晚熟的男孩,當年的我,很害怕異性的表達,於是我們初中的感覺才會退化到只剩下談論成績的那一篇。等到高中畢業她敬我酒時,我才知道我把年少的浪漫擱置成了長大的心酸。

其實,不夠現實的東西,就不能說是浪漫,充其量是多愁善感,或者定義為自艾自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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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大學,我離開了東北,來到了廣州。我學習著我不感冒的專業,憧憬著未來的覆雨翻雲。

時間突然多了起來,事物也突然多了起來,人的變化更是多了又多。手裡突然有了智慧手機,有了WiFi,有了微信,微信上也有了她。

我釋出我喜歡龔琳娜的神曲,她點贊。

我釋出我去遊玩的快樂,她釋出她大眼無辜的自拍。

我釋出我對未來的失落,她釋出她拿著Pranda在KTV唱歌。

她釋出她在情人節收到了玫瑰,我評論:“結婚了通知一聲,好歹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我不再發布什麼,只用它來聊天,工作,當著各大公眾號的殭屍粉,又被老闆踢出了群。

她發來了一條資訊:“我要結婚了,下週六,想問你有沒有時間回來參加。”

沙灘上的新娘,你用天真的眼神邀請我長大娶你,我的回答是:“好啊,那我們就快點長大!”只是孩子的話,忘了就忘了。即使我現在在寫著我們的過往,我也不會再做那種和你手拉手跑過草地,或是站在沙灘上朝著駛過的火車大喊大叫的美夢。你也不會知道,這二十多個年華里,我的心,也曾為你牽掛過幾個春秋。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我只想把它保留,不再深究。

下車往出租房走的路上,我買了一碗涼皮和五個麵筋,十塊錢用光。我拎著東西,滑開手機,慢慢地寫道:“恭喜你啊,同桌,結婚快樂!不好意思,我工作太忙,這次回不去,過年再補給你禮金哦,哈哈!”

那天的廣州,轉涼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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