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荒誕與生命的讚歌——北美新片《瑞士軍刀男》

每年年初的聖丹斯電影節都會冒出幾部另類的作品，2014年有法鯊出演的《弗蘭克》，2015年有《我和厄爾以及將死的女孩》，今年除了《愛情與友誼》和《追捕野蠻人》，更是冒出了這部備受注目的《瑞士軍刀男》。該片的創作團隊，兩位業界知名的MV導演，從一個小故事出發，萌生了擴充套件為長篇電影的想法，於是他們的第一部長篇作品《瑞士軍刀男》出現了。當影片的三位演員：丹尼爾·雷德克里夫（哈利波特系列男主角），保羅·達諾（15年金球獎最佳男配角提名），瑪麗·伊麗莎白·文斯蒂德（年初驚悚片《科洛弗道10號》女主角），得知這兩位大咖要合拍電影時，幾乎是沒有看劇本就打算接下該片，而在看了劇本之後，更是決定要投身這部新奇之作：一個男人和一具屍體的故事。

如果你關注過該片的預告片和官方網站，你會發現影片的第一大看點，就是演員：丹尼爾·雷德克里夫，在影片的一開始就已經“死了”。但是他依然以一個半死人的狀態，出演完了全片。還自帶無底線特殊技能：噴水、放屁、點火等等。影片中有些橋段，簡直汙的令人無法直視。雖然丹尼爾·雷德克里夫在採訪中說，保羅·達諾在電影裡虐待的那具屍體，都不是真的他。不過對於哈利波特粉來說，這部電影的衝擊力實在是不小，就是那種不敢看，又無法忍住不看的惡趣味集合。

影片在極端荒誕的橋段串聯下，從一個極其絕望的開端引入，演員：保羅·達諾飾演的角色：Hank，在太平洋上一個荒無人煙的孤島，正準備上吊自殺時卻看到了被海浪衝到岸邊的Manny（丹尼爾·雷德克里夫飾），於是他急忙跑去檢視這位同病相憐的遇難者。就此引發了一系列，兩人在荒島以及叢林裡的奇遇和冒險。

荒誕不羈的令人髮指

即便西方人對於年輕人的搞怪和低俗已經見多不怪了，不過這一對年輕導演搭檔筆下的故事和人物，依然令人稱奇。或者說，一般人沒有勇氣，把這樣的作品真的拍出來，在大熒幕上呈現。因為這些都是大男孩兒腦子裡的想象：一個半死不活的植物人，被當作各種各樣的道具使用。在影片開始的前10分鐘裡，絕望的Hank發現自己眼前的這具屍體，竟然可以不停的排放氣體，衝擊力大到可以在水裡如快艇一般前行的時候，他果斷鬆開了自己的上吊繩，近乎本能的，也是瘋狂的乾脆騎了上去，兩個人一起跨越了海洋，離開了孤島，就此開啟了影片一路走偏，飛躍新世界的大門。

（電影剛開始10分鐘就高潮了）

影片中那些，介於黃色、暴力、曖昧、噁心之間橋段，比如數次露出的光腚，那些花花公子雜誌與被玩壞了的“指南針”，還有那些從Manny口裡吐出來的“飲用水”。影片從一開始，就打破了成人社會里的條條框框。那些你長大了，不會再有的舉動，那些不會再提起的玩笑，在公共場合裡極力隱藏缺點，這在部影片裡，都被當作Manny的個人長處，甚至是特異功能。正是因為他沒有遮攔的放屁，可以吐水的功能，還有打響指擦出的火花，才讓Hank在茂密的叢林裡存活了下來，兩個人一起解決了溫飽問題。在這之後，他們開始引入故事的主題，兩個人一起探討什麼是人、什麼是人生、愛與性的關係，以及那些我們在生活中，想去做，卻還沒實現的事情。

形式與內容的緊密結合

不得不說，兩位MV導演的第一部長篇，充滿了他們擅長的，音樂錄影帶試的鏡頭：慢放和快進，那些利用野營地裡的垃圾和自然材料搭建的生活場景，想象力令人瞠目結舌。Hank和Manny兩個人一起，在叢林裡度過了漫長卻不枯燥的一段旅程。Manny不斷的提問，Hank從一點一點解釋，到最後的拒絕回答，就像一位家長面對孩子的提問一樣，你會發現，很多簡單的問題，很難用言語形容，或者乾脆，就連成年人也沒有答案。

What is human？

What is life？

What is love？

What is sex？

我們用盡一生，去經歷、體會這些問題的答案，它們很難歸結為一句話或者一個答案。越是沒有標準答案，就越吸引每個人去思考，並且力求尋找自己的答案，而不是交出和別人一樣的答卷。於是，你會發現，影片的故事繞了一個大圈、費盡周折，就是為了讓兩個年輕人，遠離社會，重新審視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聯絡。以至於，給到每一位觀眾——有著相同人生旅程的人，在這90分鐘裡得以喘息、休息、反思，再一次拾起那些童年純真的記憶、那些被人嘲笑的尷尬、那些對於初戀的幻想、對於被愛的渴望，以及最後，喚起每個人對人生的希望。即便我們在社會里，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成功光環，顏值加分，富有老爸，但是我們依然擁有感知所有美好的機會。

影片中Hank和Manny從一本花花公子雜誌談到女人、談到母親、談到什麼是不合時宜的對話，為什麼見到女神會說不出話。一個在生活中缺乏自信的大男孩兒Hank，開始給這位半身不遂的同伴Manny，講述社會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發生的事情，還有那些美妙的邂逅。當Hank披上破舊沙發布，帶上紅色毛線的假髮，走上木頭搭建的“公車”時，從Manny的視角里，觀眾們也一起重溫了這個浪漫的時刻，MV般的氣氛營造，毫無違和感。影片開始自由的穿梭在現實與幻想之間。就像每一個曾經坐在公車上的我們，這一刻眼前還是現實，下一秒戴上耳機，進入自己的世界，開始望著窗外幻想做夢。

透過Hank向Manny的介紹，我們再一次嘲笑了現實社會，比如公車上的人都是相互冷漠的，我們從不和對方談話，每個人都要假裝在忙自己的事，我們看報紙、聽音樂、玩手機，總之，就是絕不會盯著對方看，也不會和鄰座的人說話。我們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的風景掠過，一如我們空虛寂寞、時光飛逝的人生。突然，我們遇見了生命中的“她”，生活開始有了意義，只為了每天可以在公車上與她“偶遇”。於是影片指向了，愛是我們與這個社會唯一的聯絡。那裡有我們的愛人和愛我們的人，家人、朋友、戀人，是讓我們的生活和世界豐富多彩的源頭。

讓你笑讓你哭的悲情讚歌

影片的中段開始走向了煽情路線，一切荒謬形式得以被拋開，一切無厘頭都變得可以接受，影片在搞笑和溫情的相互交替之間，Hank不斷把那些記憶中的美好，第一次約會、燭光晚餐、集體舞會等等，灌注到Manny的意識裡。使得影片成為了一部，前面讓你笑哭，後面讓你淚奔的故事片。這也是男演員保羅·達諾，第一次從導演那裡得到的影片描述。

從社會到荒野的切斷、從感知到麻木的區別、從束縛到放肆的過程，影片早在兩人乘風破浪的那一刻，就衝破了那些看不見卻真實存在的界限。哪些話可以說，哪些事情不需要隱藏，哪些情感需要表達，這些情緒，一點一點，透過影片中大量呢喃的歌曲，被一絲一絲從我們麻木的內心裡抽出。如果這部影片沒有現在的音樂和歌曲，那些呻吟般的演唱，加上重鼓點的節奏，整部影片的調性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音樂是部影片表達影感的方式。

導演說這部影片是先有的歌曲，在拍攝過程中，兩位男演員就是邊拍邊唱，當拍攝完成又重新錄製了完整的原聲配樂。來自Andy Hull和他名為Manchester Orchestra的樂隊成員， 一首《River Rocket》“I saw your sadness and made it mine own……Everything everywhere matters to everything……”。很多歌曲的開頭都是哼唱，沒有明確的歌詞，但是感受卻直入人心，當你開始聆聽，音樂將放慢你的思緒，把你從快節奏的現實生活裡帶出來，一起進入密林之中，享受生命律動的瞬間。

（他們在野外的“家”甚至有個窗戶）

影片的伸縮性，來自於那些快進的生活場景重現，那些放慢的美好回憶，以及用每一件生活中的小事物，去對映的人生大道理。不說教，而是讓年輕人自己找到生活的樂趣和意義。我們總說青春飛逝，而這部電影在很多時刻，是在用力定格我們的青春時光，重新審視我們生活的重心。讓我們重拾那些兒時的勇氣，拋開羞澀，即便在社會中，沒人關愛，常常失敗，也要正視自己，珍惜身邊的朋友，不放棄對於美好事物的追求，對於女神也是一樣。全片沒有濫用情懷，僅僅用一種近乎野蠻粗燥的質感，呈現最為俗套的公交車愛情，卻讓每一位觀眾淪陷。

當保羅·達諾披上女裝，下一秒變女神的演技，讓我們再一次看到《陽光小美女》裡潛力無限的他，與丹尼爾·雷德克里夫的對手戲，只會讓人為丹尼爾捏一把冷汗，還好他的角色也格外奇葩，“死屍一具”，導致你不佩服他的演繹都不行，甚至還有外媒說，如果同奧斯卡上小李在《還魂者》中的自虐程度來比，丹尼爾離奧斯卡，應該也不遠了。（開玩笑）

影片到了後程，開啟了極速前進的節奏。高速公路近在眼前，回不回家成為了一個迫在眉睫的選擇，而突如其來的灰熊，更是給了兩人沒有選擇的選擇。當生死關頭，Hank想要放棄人生時，是Manny再一次燃起了他生的希望，併成功解救了他。這裡，從Hank向Manny的灌入，再到Manny向Hank鼓勵，兩個人相互扶持完成了內心的成長曆程。

當他們戲劇性的回到了人類的社群，發現所在的後院，就是女神的家時，Hank再一次落荒而逃，在他心裡，有個比起野外的孤獨感更加可怕的東西，那就是真實世界裡的挫敗感。而Manny拖著他去面對女神，在這之後更是回到了最初的屍體狀態。影片開始轉向了離別的悲情，Hank意識到了，誰是真心待他，陪伴他的人，而其他人：父親、女神，以及全世界人對他的看法都不再重要。在荒唐的警察和新聞媒體的報道下，他帶著Manny逃回了叢林，最後在海邊和他耳語告別。

尾聲一度令人懷疑，之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場夢，一場Hank獨自的幻想，Manny是否清醒過？有過感知？這些都是不確定的，甚至是不真實的，令人難以置信。不過Hank對此深信不疑，他知道，是Manny拯救了他，Manny是一個奇蹟，他不應該被人類社會歸類為屍體帶走，而應該自由的迴歸大海。當Hank笑了，他的父親也笑了，電影結束了，觀眾了也笑了。影片就這樣結束了90分鐘的冒險奇幻旅程，反思全片，依然爛俗、依然過度，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它令觀眾得以買賬的關鍵，在於影片在放肆歡笑之餘，還充滿了深情的淚水，為我們深度剖析了人生，它不再是被填滿的一張又一張表格，成人世界的條條框框。而Manny這一把瑞士多功能軍刀，刺進了每個觀者冰冷的內心，讓我們感受血脈僨張與眼淚的溫度。

看完《瑞士軍刀男》，我突然想到了魯迅曾在1923年寫過的一篇雜文，叫做《娜拉走後怎樣》，這篇文章是針對易卜生的戲劇《玩偶之家》女主角的最終選擇而做的進一步闡釋，在本文中，魯迅最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娜拉不是墮落，就是回來。

本片看似是一部屎尿屁型別的美式搞笑片，但是核心的深度卻觸及到了現代社會中的“存在”意識，這也是當代電影區別古典電影的標誌。不少復古的人都很質疑當代電影的價值，畢竟在好萊塢古典敘事和歐洲藝術電影面前，貌似當下的電影製作變得乏善可陳，除了資本堆積複製了一大批“超漫”大片之外，很少有電影能在技巧和立意上高於那些經典佳作，但是我們卻忽略了當代電影對於當下“人”的關注，尤其是存在主義和後現代主義盛行的當下，很多佳作都是“小而美”的突破，並不是“大而全”的妄念。

《瑞士軍刀男》的故事可以說是對於近些年來“孤獨式”主題電影的再次探討，而且由於本片的形式新穎，製作優良，將“孤獨”這個理念變著法地切入進觀影者內心，這才是它的成功之處。

不管是《荒野生存》中對於“物質”的懷疑和精神自由的嚮往；還是《她》和《機械姬》中對於在智慧機械下，傳統人的情愛變質；亦或者是《旅行終點》裡借用當代作家的內心空虛來延宕作為人的“個體孤獨”，都是在大方向裡給人“傷懷”般的觸感。而《瑞士軍刀男》的獨特之處在於，這次它開始從個人自身和心理學層面對“孤獨”和“失敗”抽絲剝繭，自行治癒。

片中的漢克作為主導者，有著弗洛伊德精神解析中“超我”的身份，而“瑞士軍刀男”——曼寧則是“本我”的代名詞。整部電影的發展脈絡就是“超我”對“本我”的引導和“本我”對“超我”的啟迪。

片中雷德克里夫飾演的曼寧一直表現著原始的慾望，不管是在和漢克談論手淫的實際情況，還是當看到雜誌性感女郎照片時生殖器的勃起，亦或者和漢克假扮的“莎拉”交流時，也直接希望透過性交滿足自己的慾望。而保羅·達諾飾演的漢克則一直充當曼寧的“倫理學老師”，左右著曼寧的行為和言談，這種主導和被動的行為關係無疑是對弗洛伊德心理學的又一次背書。

我們能夠看到的是，在這場心靈救贖之旅中，漢克分別解決了三個問題，一個是對於母親的愧疚，一個是對於父親的冷漠，最後一個則是對於女神“莎拉”的釋然，而這樣的三點都是在曼寧的幫助下完成的。

漢克作為“超我”，也就是現代社會中理性的人類，並不能對自己最在乎的三個人釋放自我，由於社會的規則，如同漢克一樣，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規矩”枷鎖的牢籠裡，享受當代安穩的“牢獄之災”，儘管不願，但是也能“安分守己”，不願做“出格”的事情，片中為了表現這個思維陷阱，用“公開放屁”作為整個陷阱的誘餌，曼寧企圖衝破這一點，所以在片尾和漢克討論“公開放屁”時，他已經延伸到“隱藏”和“衝破隱藏”的層面。

我往往將一部電影的評價放置在兩個層面加以考慮，一個是內容，一個是形式，內容的深邃需要觀影者更多的“心眼”和洞悉，畢竟從這部電影中只看出“和死屍相愛而且還是基佬伴侶也是日常”的人並不在少數，雷德克里夫這位“哈利波特”扮演死屍的水平應該是這部電影作為前期宣傳最大的看點。

但是形式上的“美”往往是人們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這點無需爭辯，就像你可以說看不懂《長江圖》，但是你要是說《長江圖》畫面醜陋，那隻能證明你的審美觀比別人差了不只是一截。

《瑞士軍刀男》便是如此，畫面上的清新亮麗在於電影運用了大量的升格鏡頭，讓電影的某些喜劇場面因為浪漫式的慢動作而增色許多，更是讓電影的畫面充滿了魔幻色彩；而在配樂上，本片邀請了曼徹斯特管絃樂隊的兩位創作者進行了完全的聲樂表演，無伴奏的人聲合唱讓這部電影透過復調式的配樂契合了片中兩位男主——漢克和曼寧的人格合一。

讓我們來想想本文開頭的那個關於娜拉的結論：“要麼墮落，要麼回去”，相信很多人這時應該理解我的意思了，當漢克再次回到讓他倍感孤單和煎熬的社會中，他面臨的是諸多的質疑和嘲諷，不僅有他父親的，更有女神莎拉的，但是他最終選擇了釋然，選擇了公開放屁，也正是因為漢克的選擇，曼寧才再次復活，在世人眼中駕駛者他那“屁力小舟”。片中解決了漢克的矛盾嗎？也許沒有，但是最後的那個場景又或許讓眾多的現實“孤獨症患者”尋覓到一絲福音。

如果說《挪威的森林》對是一種對人類孤獨的把玩，那麼《瑞士軍刀男》則是一次對人類孤獨的諷刺。

受困於荒島的男人漢克，偶遇了一具名為曼尼的屍體，看來一無是處的死屍，出人意料的用處多多，他透過放屁獲得動能，將漢克帶離了荒島，透過噴水，讓漢克獲得了寶貴的淡水，透過口腔發射，幫助漢克捕獵、攀爬……功能之多，堪比瑞士軍刀，這些充滿惡趣意味的功能，使得漢克活了下來。

擺脫生存危機的漢克，很快就必須重新面對一直困擾自己的煩惱——孤獨，在他生活的那個世界裡，人來人往，但自己卻因從未被真正理解，而不得不在喧囂中，獨自煎熬，成為世俗幸福的旁觀者。如今，與死屍曼尼獨處於荒野之中，漢克卻意外的排解了孤獨，因為他發現，曼尼是一個很好的傾訴物件。

漢克之所以喜歡向曼尼傾訴，那是因為曼尼是一具死屍，死人的嘴是世界上最嚴密的保險箱，他永遠不用擔心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些小秘密，會因為傾訴而曝露於眾。多麼矛盾的心理，既渴望被瞭解，又不願意袒露自己。當曼尼僅僅是對著男扮女裝的漢克提及他的小秘密，漢克都會驚慌失措時，即可知，他害怕袒露甚於害怕孤獨，這也致使他不敢向心愛的姑娘表白。

其實，漢克所謂的小秘密，不過是自慰、放屁等人類生理的正常現象，它們之所以被漢克認為不可告人，是因為這些無一例外都被人類文明打上了禁忌的標籤，而作為“化外之人”的曼尼覺得不可思議，事實上，他一直都在用實際行動挑戰著漢克的“文明神經”，他不停的放屁，還隨時勃起……

隨著兩人的交往，漢克看似謹慎背後的拘束和曼尼看似粗俗背後的灑脫，變得越來越鮮明，我們不禁困惑，到底什麼是文明？漢克所代表的文明，表現出來的只是一種對本能的否定、迴避、掩藏，然而這恰恰是人性最真實的一面。所謂文明，實際是在扼殺真我，於是漢克的真我，都被擠壓在潛意識裡，不能釋放，他的言行，則要經過自我意識的審查，而他的自我意識已經接受了人類文明的洗禮，具備否認真我的功能。就如漢克所說，“有時候人們很難表現出他們真正的感覺。”

於是，曼尼的行為反倒更貼近真實，漢克則顯得虛偽起來，然而曼尼已經死了。死去的真我，活著的虛禮，這就是人類文明現狀的寫照。

在否認真我的文明中，每個人實際上都自困於一座小小的孤島之上，孤島上的一畝三分田，因用來安放不被認同的真我，成為外人無法踏足的禁地。漢克說，“有些事適合一個人的時候做，或者不做。”這些事即是那些展現真我的行為，我們必須獨自處理，亦或消解於無形中，無論如何都要抹煞這些行為存在的事實。為什麼既渴望被瞭解，又不願意袒露自己？因為真正的自我，不被文明認同，亦不被接受文明的自己認同。

然而，文明的締造者，就是人類本身，是人類自己謀殺了真我。所以，孤獨作為人類文明的必然產物，根本就是人自找的。這是影片對人類孤獨的徹底諷刺。

要擺脫孤獨，就要從認同真我做起，也許我們依舊無法登上別人的孤島，但起碼可以離開禁錮自我的那座孤島，也許我們依舊無法被文明認同，但我們至少還擁有我們自己。因此，當漢克在眾人面前，第一次坦然放屁之後，便不再感到孤獨，儘管眾人投來的是厭嫌、質疑的眼光，因為漢克還有曼尼的友誼，即對真我的擁抱，而曼尼也完成了從生存工具到傾聽者，從潛意識執行者到心理引路人的使命，駕屁而去，奔向無垠的大海，即真我的徹底釋放。

漢克的這次回家之旅，實質是一次找回真我，迴歸真我的心理歷程。

影片的心理學含義是顯而易見的，但它的屎尿屁三俗風格更為突出。觀影過後的一大段時間裡，我無法理解為什麼導演採用這樣的手段，來表現這麼有逼格的主題，但隨後，我釋然了，我想這本身就是主題的一部分吧！就像漢克自殺時，憧憬著很多關於死亡的美，但隨即被曼尼的屁打斷，這是由於內臟腐爛，溶於血液和氣管內的部分氣體逸出以及氧化反應造成的，是屍體的正常反應……生活就是這樣，不管你如何美化它，終會被現實的惡俗打敗，且無可奈何，因為那就是生活原本的面貌，影片無意於製造美夢，而只想迴歸生活的“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