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平往事：那年流行鏈子槍

七十年代的農村，食物雖然已經能夠吃飽肚子，物質依然非常匱乏，除了醬醋食鹽，在供銷社買什麼東西好像都要票證。沒有玩具，沒有零食，連看場電影都是很稀罕的事情。在現在的年輕人看來，這樣的日子簡直無法忍受，然而對於我們這些過來人而言，那時的童年才是真正的童年，大人不會給孩子強加各種所謂的夢想，甚至連家庭作業老師也不給佈置，生活簡單而快樂。

然而玩耍是孩子們的天性。對於玩具，孩子們更是有著天然的興趣，有條件要搞，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搞，有些聰明的傢伙便地取材，自行開發出許多“土玩藝兒”。比如我們把粗一點的木棍截成一段，下面削成尖的，頂端敲進去一顆腳踏車軸承鋼珠，就是陀螺；把一小截兒細點的棍子，截作五公分長短，兩頭削尖，做成“翹兒”，玩的時候用木片做成板子敲擊“翹兒”的尖頭，使其彈到空中，再用板子橫拍出去，打得遠的，即為勝出；把舊木桶的鐵箍拆下來，用粗鐵絲捏成的鉤子推著走，叫”推鐵環“；把Y型的樹叉鋸下來，綁上廢車胎做成的皮條，就是“彈弓”……至於到了春天糊風箏、扎鳥籠之類，就比較高大上了，離了大人的指導，很難成功。

那時候的城鄉差別，還是蠻大的，縣城裡時尚的東西，往往很久才流行到鄉下。到上初中的時候，有一種鏈子槍玩具，從城裡傳到了鄉下，傳入了我們學校。一開始是一個綽號叫”面瓜“的同學先拿出來炫耀的。面瓜個子小，不愛說話，因為性格內向懦弱，經常受欺負。但他腦子好使，心靈手巧，那槍便是他模仿城裡親戚自己做出來的，這讓他的形象和地位一下子得到了徹底扭轉。為了得到這種先進武器，有些“大哥大”級的同學也不得不紆尊降貴，求他傳授技術，或者是請他加工製作。不久，這種工藝簡單，外形拉風的“洋槍”便風靡校園。我也曾經得到過面瓜的“親炙”，大致記得一把標準的鏈條槍，要用十截鏈條組合在一起，鏈條上面那道孔洞，就是槍膛，下面的則以一條粗鐵絲穿入，彎彎曲曲的捏成槍把。製作過程貌似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但我卻一次也沒有親手做成過，最後還是面瓜送了我一把。

從那時，也就跟面瓜成了很好的朋友。現在想想，腦子聰明，也不一定全是好事兒。鏈子槍的成功，讓他嚐到了受人尊重的甜頭，於是他把研究課題又提升了一個檔次，開始用一種小指粗細的無縫鋼管，製造真正的火藥槍，當然他又成功了。但是由於材料稀缺，工藝相對複雜，又有一定的危險性，沒有得到推廣。他的那把，算是獨門兵器，經常被他帶在身上，驕傲地到處顯擺。因為火藥難得，有時候裝一次火藥，好久都捨不得開火，這就埋下了事故隱患。

有一天放學後，我們兩個走到一片茂密的樹林邊，面瓜忽然內急，跑進林子大便，我就在林子外面等候，聽林子上面鳥兒叫。沒多久，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接著就傳來了面瓜的慘叫聲。我急忙衝進去一看，只見面瓜仰面躺在草叢中，雙手捂臉，指縫裡鮮血直流。

原來他大便時，看到樹上有幾隻麻雀，就掏出火槍射擊，一扣扳機，卻沒聽到預期中的響聲。在檢查故障的時候，槍突然響了。後來聽大人們說，火藥這東西，最經不得潮氣，一返潮就容易引燃延遲。當時槍口正對著面瓜的右臉，一槍管鋼沙，全部進入皮肉之中。醫生說，如果槍口再偏一點，他的右眼恐怕就完了。從此，他右臉一片青黑，再也退不去了。

多年之後，我們老同學聚會，許多兒時的玩伴，都已經變得陌生，只有面瓜，我一眼就認了出來，就是因為他那獨特的半邊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