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幽州臺歌》：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棄武從文，苦學四年出山

陳子昂（659-702），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省射洪縣）人。父親陳元敬曾中明經科進士，卻辭官不做，回到家鄉經營企業，風生水起，非常有錢。富二代陳子昂生下來就與眾不同，身材短小，相貌醜陋，還體弱多病，動不動就吃藥扎針。

陳子昂故里

為了讓孩子強壯起來，陳元敬請人教陳子昂學劍術。陳子昂一學十幾年，劍術精進，成了射洪數一數二的劍客。17歲時，憑他那小身板，竟然把人打傷了。這件事給了陳子昂很強烈的刺激，讓他反思了很久，決定棄武從文。他來到射洪縣城北23公里處的金華山上，建造了一處讀書檯，將自己關起來，一門心思研究經史子集，頭懸樑，錐刺股，苦學四年。

陳子昂讀書檯

唐高宗調露元年（679），20歲的陳子昂走出金華山，北上長安，進入當時的最高學府國子監學習。陳子昂自己覺得肚子裡墨水挺多，但放在一堆舉子裡面，成色還是太淺了。第一次考試，毫無意外地名落孫山。第二年，陳子昂再進國子監學習，再試，還是落榜。可貴的是陳子昂不怕打擊，繼續學習鑽研。

古代最高學府國子監

買琴砸琴，製造轟動效應

唐代進士考試，有一條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潛規則”，舉子須將自己最得意的詩文加以編輯，寫成卷軸，謂之“行卷”，在考試前呈給有聲望的權貴，由他們向主考官推薦。禮部“筆試”後，考卷不糊名，主考官可以拿“行卷”跟考卷對照，綜合平衡，決定是否錄取。

陳子昂塑像

弘道二年（684），陳子昂第三次來長安應試，手持“行卷”在大街上轉悠，思慮著該把“行卷”投給誰。走著走著，突然看見一位老者正在賣古琴，索價千緡，千緡就是千兩銀子，摺合現在人民幣40萬元。看熱鬧的人很多，都說不值。

陳子昂靈機一動，從行囊裡掏出大把銀錢，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琴買了下來。圍觀的人大呼小叫，勸陳子昂別上當，陳子昂微微一笑很傾城，說：“我擅長彈奏此琴。”眾人當時就想聽聽，陳子昂說：“請明天來宣陽裡，我彈給大家聽。”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京城裡的閒人都跑去宣陽裡看陳子昂的“演唱會”。等了好久，小個子陳子昂終於出現在舞臺中央，但他沒有彈奏，也沒有演唱，而是將那把琴高高舉起，又狠狠砸到地上！正當觀眾驚呼之際，陳子昂將自己的“行卷”發給大家，然後將自己隆重推出：我乃川人陳子昂，彈琴不會，詩有百首。今兒個請大家吃飯，飯後請仔細閱讀我的詩文，覺得好呢，就給揚揚名。

陳子昂摔琴雕塑

買琴、砸琴、贈文、請吃，這一擲千金的土豪式招待會兼新聞釋出會，效果相當好，“一日之內，聲華舉郡”。陳子昂迅速成為京城裡的名人，順利透過禮部考試，中了進士。

仿效魏徵，做合格諫官

朝廷給了陳子昂一個叫麟臺正字的小官，負責給辦公室秘書幹校對，從九品下，工資也僅僅能解決溫飽問題。

但陳子昂不在意。他有進取心，有文學才華，也有政治天賦。唐高宗李治死後，歸葬哪裡成了大臣們爭論的焦點，陳子昂寫了一篇奏疏，力主葬在洛陽，旁徵博引，說得頭頭是道，還對武則天大力吹捧了一番。武則天被拍得十分歡喜，雖然沒有采納陳子昂的意見，卻給他升了官，右拾遺，正八品，一下子跳了七級。

陳子昂形象

右拾遺的主要職責是給皇帝提意見或者建議。25歲的年輕人，渾身都是熱血，想仿效魏徵，做一名優秀的諫官。武則天信用酷吏，濫殺無辜。陳子昂不畏迫害，直言敢諫，慷慨陳詞。武則天不是李世民，做不到從諫如流，但又覺得這個毛頭小子，敢在她面前指手畫腳，有點可愛有點煩，所以經常駁回他的上疏，卻沒有把他往死裡整。

陳子昂見武則天

但那幫酷吏們並不覺得陳子昂“可愛”，都欲置之死地而後快，以“逆黨”之名將他兩次下獄。雖然武則天很快將他撈了出來，但經過兩次折騰，陳子昂心情很不好，有些心灰意冷。

隨軍北征，登上古幽州臺

通天元年（696），契丹部落起兵反叛，武則天命武攸宜率軍平叛，陳子昂作為參軍，一同前往北部邊境。

武攸宜是武則天的族侄，靠裙帶關係當上建安王，心胸狹隘，聽不進陳子昂的任何建議，還嚴加訓斥，最後連參軍都不讓做了，降為軍曹。陳子昂鬱悶，氣憤，卻毫無辦法，只求戰事早日結束。

陳子昂形象

一個黃昏，陳子昂出軍營散心，登上了附近的幽州臺。

幽州臺是當年燕國國君燕昭王為招納天下賢士而建。燕昭王求賢若渴，卻鮮有人投奔。發愁之際，謀士郭隗給他講了一個故事，說有個國君願意出千金買千里馬，然而三年過去了，始終沒有買到。又過了三個月，有人用五百金買回一堆千里馬的骨頭。國君很生氣：“我要的是千里馬，你怎麼花這麼多錢買一堆骨頭？”

燕昭王千金買骨

那人說：“我這樣做，是為了讓天下人知道，大王您是真心實意地想出高價買馬。馬骨都捨得花五百金購買，何況活馬呢？”果然沒幾天，就有人送來了三匹千里馬。

郭隗對燕昭王說：“如果您真的要招攬人才，就從我郭隗開始吧。像我這種才疏學淺的人都能被您重用，那些比我本事大的人，必然會千里迢迢，聞風趕來的。”

燕昭王招賢納士

燕昭王採納了郭隗的建議，拜郭隗為師，為他建造了宮殿，這就是幽州臺。沒過多久，軍事家樂毅來了，陰陽家鄒衍來了，遊說家劇辛也來了，“士爭湊燕”。落後的燕國一下子人才濟濟，由一個滿目瘡痍的弱國，迅速變成一個富裕興旺的強國。

抒發悲涼，寫下千古名詩

陳子昂畫像

陳子昂站在幽州臺上，放眼望去，暮色蒼茫，不禁悲從心來。武攸宜仗著自己有個皇帝姑媽，牛氣沖天，根本不把他陳子昂放在眼裡，處處給他下套子，使絆子，哪裡有一點見賢思齊的影子？哪裡有一點容人的風度？想著想著，吟成一首《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登幽州臺歌》詩意圖

在這首詩裡，陳子昂憑古吊今，抒發壓抑已久的悲憤之情，蒼勁奔放，酣暢淋漓，又餘音繚繞。像燕昭王那樣的前代先賢已不復可見，後來的賢明之主也沒有見到，自己真是生不逢時啊！我登臺遠眺，只見茫茫宇宙，天荒地老，更感到孤單寂寞，悲從中來，愴然淚流。這種懷才不遇的情感獲得了廣泛的共鳴。

解職歸家，反遭栽贓陷害

神功元年（697），叛亂平息，陳子昂回京，仍然鬱郁不得志。次年，陳元敬病重，陳子昂索性辭官回川，伺候老父親。

陳子昂形象

大足元年（701），射洪縣令段簡受武三思指使，向陳子昂索要鉅額家產，後又羅織一堆罪名，對他施以酷刑。陳子昂先天體弱，經過這麼一折騰，就只剩半口氣了，段簡又把他投進了監獄。在監獄裡，陳子昂給自己算了一卦，顯示命不久矣，心情更加憤懣，仰天悲號：“天命不佑，吾殆死矣！”沒過幾天，就死在獄中，年僅42歲。

陳子昂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