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泌陽縣作協主席周豫琳:當年板橋水庫垮壩,數以萬計人喪生……

  • 由 獨立評論人李萬卿 發表于 垂釣
  • 2021-12-29
簡介少年時代,我經常和父親等人一同去板橋大壩上玩耍,在板橋水庫裡坐船哩

板橋水庫事件死多少人

泌陽縣作協主席周豫琳:板橋水庫垮壩,造成數以萬計人喪生……

作者/ 周豫琳

泌陽縣作協主席周豫琳:當年板橋水庫垮壩,數以萬計人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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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8月,超強颱風“蓮娜”導致特大暴雨,引發淮河上游洪水氾濫,河南省駐馬店地區數十座水庫漫頂垮壩,其中有兩座大型水庫。

石漫灘、田崗水庫垮壩,澧河決口,流域內洪峰齊壓駐馬店全區,老王坡蓄洪區相繼決口。

8月8日凌晨1時,板橋水庫漫溢垮壩,六億多立方洪水,五丈多高的洪峰咆哮而下;同期,竹溝中型水庫垮壩,薄山水庫漫溢;與此同時,58座小型水庫在短短數小時間相繼垮壩潰決。

當時,河南省有29個縣市、1100萬人受災,傷亡慘重,1700萬畝農田被淹,其中1100萬畝農田受到毀滅性的災害,倒塌房屋596萬間,沖走耕畜30。23萬頭,豬72萬頭,縱貫中國南北的京廣線被沖毀102公里,中斷行車18天,影響運輸48天,直接經濟損失近百億元。

史稱“75。8”大洪水。

時光如水,揮手間,“75。8”已經過去43個年頭了。現在,回想起那場罕見的大洪水,依然刻骨銘心。

1975年8月,我已是一個近13週歲、上小學四年級的少年了,雖已懂事,還有點懵懂。

當時,我家住在泌陽縣板橋公社油坊莊大隊小新莊,也就是現在的下碑寺街東邊一公里處,現屬下碑寺鄉呂莊村委。小新莊東南距板橋水庫壩堤北端不足4公里地。少年時代,我經常和父親等人一同去板橋大壩上玩耍,在板橋水庫裡坐船哩。

1)瓢潑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我依稀記得,那年七八月間,好長時間沒下過透墒雨了,天又熱又悶,秋莊嫁都快枯乾了,地裡玉米葉、高梁杆、紅薯秧少部分都黃了,縣裡、公社、大隊都在動員抗旱。

我父親是大隊會計,在8月5日下午和莊上的幾個勞力拉上架子車去板橋集上買抗旱的裝置。我的印象中,後半晌時,驟降暴雨,他們一直避雨到天黑,晚上八九點歸來時,雨還下著。父親進屋後對我母親說:“可下雨了,板橋街上雨可深哩。”

7日一整天,雨下得最大,暴雨連下3天3夜。

當時,雷聲始終在頭頂滾來滾去,臉盆拿到外面接水,一伸出去馬上就是滿滿一盆,不少鳥雀都被雨水活活砸死了,莊上的土坯房有的已被水泡塌。那天,我正和大妹蘭站在門口望著瓢潑大雨發愣,聽見雨水裡“撲通”一沉悶的聲響,放眼望去,原來是西南邊幾十米外付愛亭家的東屋山倒塌了。我們當時很恐懼,因為我家的四間土坯牆小草房(爺奶住兩間),雖然還在支撐著,但屋頂已嚴重漏雨,地上已積下齊腳深的水來,所有的盆盆罐罐都派上用場了。父親日夜與大隊幹部去各莊查災救災不在家,母親領著我們兄妹幾個日夜幾乎不停地往外刮水。一個個身上的破衣服髒兮兮溼漉漉的,疲憊不堪的幾天幾夜呵,現在忘了當時是咋吃咋睡的,幾乎日日夜夜都在和老天爺做著搏鬥。

我家所在的大隊,位於板橋水庫大壩北岸丘陵地帶,地勢高,河道排水便利,我們不怕上游有水庫什麼的。我和鄰近小朋友付勤省、陳紀雲等冒雨去村西邊的無名河邊去看洪水,看到河水比平時寬了幾倍,濁浪高達數米,不少大樹、麥秸垛等東西都卷在洪水裡,滾滾南去,直達水庫,兩岸河堤都被洪水沖垮了數米。河上那座水泥橋也被衝得幾乎垮倒,路面窄了一半,有拖拉機過橋竟翻倒十幾米深的橋下了。

2)在垮壩下游洪水裡撈衣物

特大暴雨幾乎沒停,下了三天三夜。

後來,聽母親說:到8日凌晨,大壩方向一聲巨響後,暴雨陡然停了下來,天空很快藍藍的掛滿了星星。

8日早飯後,我們全家站在雨後的門外邊,終於可以長出一口氣了。雖然,我家的茅草房沒有在這場大暴雨中完全“趴”下,但後牆和東屋山都已垮倒,屋裡臨時支了好多根棍棍棒棒。父親和母親商量說,房子已不敢住了,這兩天全家先搬到北一里外張代莊,這個莊和我們是一個生產隊,莊上有三間牛屋,我們只有先和幾頭黃牛住一起了。

此時,有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太從我家門口路過,瘦弱的身子揹著一條大鰱魚。那條鰱魚足有十七八斤重,把老人壓得上身如一張弓。

父親上前幾步和老太打招呼:“大娘,歇下吧,你這條大魚從那弄的呀?”

老太太站在地上喘著氣說:“板橋街上可多啦!出大事啦,水庫大壩開口啦!不得了,大水一馬平川,下邊沖走好多人哩!”

父親一聽,瞪大雙眼,張開嘴,說不出話來。可能是驚詫,也可能是惶恐、麻木。好大一會兒,他才轉來神來,對母親說:“不好!咱母(我奶奶)還在崔樓表叔家,也不知道出事沒有,我得趕急去瞅瞅!”

父親說罷,就向東南板橋街的方向大步走去。我一溜小跑,也攆了上去,我當時主要是想去弄條大魚來,全家好好吃兩頓。

一路上,見到不少來來往往的人,臉上說不出是啥表情。還見到一群人,用門板抬著一具老年屍體,聽說是在庫區抓魚而陷進淤泥裡窒息而死了。我和父親走了近一個小時,在板橋新街上,看到有不少人一群一群的站在一起,大都在談大壩開口、下游災情的事。我們來到距大壩豁口近一公里的下游,站在寬寬的河北岸,看到水庫大壩上現出一個足有二三百米長大豁口,庫存的水幾乎洩盡,壩堤下游河道衝得又寬又深,洪濁的水面此時似乎很平淨。

父親朝河南一公里外的崔樓村端詳了一會兒,看到大水沒有衝過去,也就放心了,但他還想過去看看情況。他把破舊的褲管挽上去,想試試河水有多深,剛下水往前移了幾步,站在水裡笑著對我說:踩了個老鱉。他說著彎腰伸手往水裡摸,竟然從水裡拉出一套八成新的架子車的下盤來,也就是兩個車輪胎。

我看了看河兩岸,有幾個人在到處轉悠;頭頂不時有直升機在盤旋,好象上面的領導來檢視災情。

父親又下水裡,用雙腳打探還有什麼寶貝,不到一個小時,又摸出十多件大小不一的男女外衣、毛衣、內衣、褲子、鞋子等,還有臉盆等用品。我也下水試著摸出來有繩子,化肥袋子等物件。

近中午,看到河北岸有不少人也正在水裡打澇東西。我們把曬乾的衣物分成兩個大包裝好,身上還穿了幾件內衣、外衣什麼的,兩人揹著沉重的大包,還掂著不少東西,興奮地往家趕。當時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意外之財呀。

我們艱難地走到板橋新街口時,路邊有幾個人坐在一張辦公桌邊,胳膊上戴有紅袖章,看到我們過來,上前盤問:你們是哪裡人?袋子裡裝的什麼?從哪兒弄的?我們也沒防備,心想從水裡撈的東西又沒犯法,就實話實說了。不想那幾人說:這是災民的東西,得沒收!我和父親當時傻眼了,好說歹說也不行,只有悻悻而歸,賴好我倆身上穿的幾件還沒有收去。

下午,我和父親,還有村裡的胡娃、其春幾個叔輩,又興致盎然地去大壩下面發“水財”,一至撈到天黑,雖然也撈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沒有上午的“戰果”輝煌。有了中午的教訓,我們也就趁夜色從板橋街東邊一里多繞著回家,這下安全了。

3)在板橋老街舊址挖了兩天麥子

大壩沖垮的第二天,父母和我們兄妹全家四口,和村裡許多人一起,帶上幾把鐵掀、幾條編織袋子,步行去板橋老街的舊址,去挖那深埋在淤泥下一米多深的麥子。

千軍萬馬般的洪水,把板橋老街方圓幾里地的上百家住房、單位等設施掃蕩得一馬平川;往東看,只留下茫茫的泥沙堆和深深的溝壑,彷彿走進了大西北的戈壁灘。在原公社糧庫舊址,來自四面八方的災民,足有近千人,在這裡熱火朝天地深挖著那積存在這裡,已在沙水裡漚泡了兩天兩夜的麥子。

剛開始,我們從泥沙裡挖出的麥子泡得白大白大,還散發著清新的麥香,想辦法把麥子從泥沙裡隔離出來,然後攤到一邊曬著。炎炎烈日下,我們都又熱又渴、又累又餓,但為了多挖幾把麥子,都不叫聲苦。剛十一歲的大妹,不停地蹲在沙土坑裡,用手撿那散落的麥子,滿臉的汗水都顧不得擦一擦。我們平時一年也難吃上幾頓好面饃呀!渴了喝口水,餓了啃幾口黑窩窩頭。幸運了,還能搶到一些從飛機上扔下的救人的食品,如大烙餅、飲料之類的,過回年。為搶烙餅,有幾個人都被空中墜落下來的食品砸傷了,還有一個年輕人當場沒氣的。

下午實在太累了,我們就一群一群地坐在一起喘口氣,歇一陣子。認得的人喝不認得的人坐在一起,聊聊天,但他們的話題還是大壩開口、下游受災的故事。有幾個從下游沙河店街來的幾位災民,都陰沉著臉,輪番講述著兩天來板橋水庫大壩開口前後的駭人故事。

我那時間年齡小,插不話,只聽大人們講,現在回憶起來,故事大致如此:

板橋水庫是在淮河治理初期的1951年修成的,修水庫都是老百姓一塊石頭一塊石頭挑起來的,當時國家經濟水平有限,主要投資就是輸水洞和機電裝置。因為是親手所造,當地老百姓對板橋水庫有一定感情,相信它能夠抵抗千年一遇的洪水。上個月一直抗旱,這下可來雨了,大家夥兒都高興壞了,誰會想到雨越下越大,把大壩都沖垮了!

沙河店緊挨板橋鎮,在通訊中斷以前聽到了水庫危險的風言風語,當地幹部立刻組織村民分南北兩路撤離,所以沙河店的損失降到了最小。最嚴重的滅頂之災發生在與沙河店隔河相望的遂平縣文城公社魏灣村,魏灣村四周被沙河環繞,一旦出現大暴雨,它就成了四面環河的“孤島”,無處可逃。

魏灣村原村支書王石頭給人說:“7日下午大隊幹部就組織群眾撤離,哪高就跑哪,誰家房子是瓦房就上誰家房。”8日凌晨水庫垮壩後,“水漲到樹梢高,沒處跑,坐墳堆和麥秸垛上的都被衝跑了”。(後來本人才從資料上得知:1975年魏灣村共有村民2000人左右,大水沖走了1100人,25戶人家從此絕戶。)洪水衝到遂平縣境內的京廣鐵路,將鐵路擰成麻花,由於鐵路地勢高,許多在上游被衝下來的百姓在過鐵路時被洪水打翻,鐵路成了“鬼門關”。老天爺似乎在跟水庫下游災民較勁,大壩垮了以後,雷聲漸漸停息,快天亮時半邊已是晴天。

據下游的兩個災民回憶說:大水過後,天亮後,我們只見一片汪洋,悄無聲息,都嚇傻了,高處站滿了人,樹上房上麥秸垛上都是。人們站在“島上”或水中向飛機招手求援助。

兩天來,我們邊在沙土下淘挖已浸泡變質的麥子,邊和附近的災民聊天,得到了以上那麼多下游災民的資訊。當時我還想:虧得我們住在上游,否則這會兒不知被大水衝到哪裡去了。

我們挖出來的二百多斤麥子,經父母親淘淨、曬乾、磨面,蒸出來發青的饅頭吃著雖粘牙,但還有甜甜的麥香味,比吃紅薯面黑窩窩頭兒強多啦!儘管吃後還腸胃不適,但當時能吃上這東西,跟過年也差不多了。

尾 聲

長大後,我對“75。8”往事記憶猶新。

參加工作後,我關注蒐集、整理了一些關於板橋水庫大壩潰壩的資料,並逐漸得知不少當時的情景和內幕。

《瞭望東方週刊》(2012年8月載文《親歷者的“75。8”記憶》,作者系本刊記者張靜),載有以下數字資料:

受當年3號颱風影響,1975年8月5日至8日駐馬店地區普降暴雨,暴雨中心就在板橋水庫和石漫灘水庫附近的林莊,3天降雨量達1605。3毫米,6小時降雨量更達到830。1毫米,創世界紀錄。板橋水庫最大入庫流量為13000立方米每秒,短短3天時間就有近7億立方米的水流進板橋水庫。7日夜,板橋水庫水位迅速上漲並漫過防浪堤,8日凌晨1時30分大壩被沖垮,7億立方米的水如千軍萬馬掃蕩下游地區,河南省受災耕地面積1780萬畝。沖垮大、中型水庫各一座,小型水庫24座,大小河道決口842處。

時任駐馬店地革委生產指揮部副指揮長兼防汛抗旱指揮部副指揮長的孔繁斌親歷了那場劫難,多年來他一直致力於收集“75。8”的相關材料,經過多年研究對比,他在接受《瞭望東方週刊》採訪時總結出了板橋水庫垮壩事件在世界水庫垮壩史上的罕見程度:6個小時降雨量世界第一,垮壩水庫規模(當時)世界第一,在同一時間水庫垮壩數量世界第一,造成生命財產損失也是破紀錄的。75。8”災難的原因當時被歸結為不可抗拒的暴雨洪水。

8月8日到28日,駐馬店抗洪搶險指揮部開始空投大批搶險救災物資和食品。空投的烙饃被當地村民形象地稱為“天饃”,各縣建立了接收空投物資領導小組,專門負責設立空投地點、標記,接收空投食物。“所以那時基本沒有餓死的。”孔繁斌說。水災過後,各省市醫療隊很快趕到,政府發放救濟款、糧食和百姓生活物品。地區成立了生產救災辦公室,組織生產自救。到1975年底,共搭建庵棚110萬間,為了安全過冬,有的村民還對庵棚進行了加固,換成水泥牆、氈頂,有的還修成了簡易房。

慶幸的是,1986年底,板橋水庫復建工程開工,1993年竣工。復建後的板橋水庫最大庫容6。75億立方米,壩頂加高到120米,總洩量能達到15000立方米每秒,大壩全長3720米。

如今的板橋水庫結實地將汝河攔腰截斷,汝河平靜的水面似乎在水庫的征服下變得溫順了許多。

“75。8”事件已成歷史。我想,無論何時,人類不會停下改造自然的步伐,但如何科學地、合理地改造自然,依然是全人類一個重要的課題。

作者簡介:周豫琳,原名周玉林,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出生於泌陽縣下碑寺張代莊,中學時代開始文學創作,1990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河南分會,至今已公開發表各類文學作品近千篇(首)、文史資料數十篇,攝影作品200餘幅;獲市、省、國家級各類文藝獎勵近100項;作品入選《河南新文學大系1917—1995》、《中國當代最佳詩選》《中國散文大系》等30餘種讀本,人物生平載入10餘種辭書。曾出版過文學專著《豫琳的詩》《周豫琳詩選》《周豫琳新作選》《周豫琳自選詩》。主編出版《中國盤古聖地文集》《範縝》《王店大裝》畫文集等多部文史資料。系中國民協、中國詩歌學會、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駐馬店市作家協會、市攝影家協會、市天中文化研究會理事、市政協特聘文史研究員;泌陽縣七至十屆政協委員,全市五批、全縣五至十批專業技術拔尖人才。曾任泌陽縣文藝創作室主任,現為泌陽縣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主任兼泌陽縣作家協會主席,文學專業副研究員(高階職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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