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愛的凡塵煙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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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我去遠親家裡探望，路上突然聞到一股無比熟悉的味道，我被嗆得一陣咳嗽，直到被嗆出來眼淚。

但這味道是舒適的，我此時才記起來，原來我也是在這樣的煙火味里長起來的。

小時候我很安靜，不喜歡加入同齡小孩子熱鬧的遊戲，反而總是在不熱的天氣裡一等到太陽西斜就坐在巷口，和一群老太太們坐在一起吹晚風。

耳邊要麼是老爺爺們下象棋打牌的聲響，要麼是老太太們講著誰家的小誰的故事。偶爾我也會出現在她們的討論裡，為她們新加入的老朋友介紹我是誰家裡的孫女。

這群老太太們談論起別家的家長裡短是毫不客氣的，我坐在她們旁邊，聽她們講我家的事情，都不知道哪段可信。

所以我還是比較樂於聽她們嘮叨別人家的瑣事。反正聽聽便罷，下次她們可能就忘記自己講過了什麼，我就再聽一遍。

然後過不了多久，人就變少了，因為老太太們都回家做飯去了，她們熱情地同我道別。而我也不急著跑回奶奶家去，我可以繼續坐在巷口的石階前，等著煙囪裡的味道全數散發出來。

這時候不只是味道包裹著我，眼前也全是灰黃色的，偶爾我也會嗆到，於是咳嗽幾聲固執的繼續站在濃煙會觸及的地方，我那時就是喜歡這個味道與氛圍的。

直到奶奶第三次探出門喊我的乳名，我知道我該回家了，於是我深吸一口氣，轉頭跑回去。

後來那幾條不大的巷子被改造成了高樓，如今我去奶奶家的時候，樓下還是坐著好幾個老太太，其中許多是我熟悉的模樣，十幾年過去了，她們甚至有時候還會上前與我說話，不過我從來分辨不出眼前是哪家的老奶奶，就只好儘可能咧著嘴角笑，反倒表現得彆扭而尷尬了。

或許時間真的無情地過了太久，於是後來我忘了小時候有過這樣那樣的喜歡，就像是喜歡偷偷把大門口半透明的小石子寶貝似的帶回家，喜歡拽著塑膠袋當風箏，喜歡把被子裹在身上做鎧甲，我也忘了曾有嫋嫋的炊煙陪伴我的童年。

以至於如今突然讓我重溫，愣神之後我甚至是十分欣喜與激動的。好像我曾經擁有過的，後來卻不知不覺丟掉了的喜歡，突然又都聚攏起來，我可以被再次填滿，而當下，就可以用我熟悉而又陌生的方式，深吸一口炊煙瀰漫的過往。

後來偶然在那片樓下等人，我突然又被扯進她們的話題，我果然尷尬而無措地轉過頭去朝她們咧嘴笑。

可以想見，一群慈眉善目的老人就在你面前，正以你為開端談論起你家祖孫三代連你都不一定聽過的往事，還時不時回頭想要從你這裡得到她們口中故事的證實，如果你不做出迴應，她們也毫不在乎地繼續講下去。這時候其實你是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或許小時候的我能靜靜地聽著，等待她們的下一個話題，但如今便覺得時間驟然變慢了。你不能認為她們無禮，她們明明每個都真誠地，慈祥地朝你看過來，那只是她們每個午後的生活方式。她們其實想要邀請你參與她們的生活。

這時候我突然發現，其實變了的只是我，從不是她們，我只是幼時有幸在那溫軟的煙火味裡打了個滾，於是流連至今，而她們在煙火味裡活了一輩子，她們本身就帶著那種令人心安又柔軟的氣息，我所懷念的，也許並不只是煙火的味道，也有夾雜在那味道中間，她們絮絮叨叨的聲音。或許有時候我被她們突然的熱情驚得無所適從，但是就好像那種我最喜歡的味道，想要聞個夠，何嘗不會一不小心嗆到咳嗽不止呢？

消散的氣息或許會在越來越多的人的回憶裡，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輾轉著回家。本來就是得了失聚了散，我便學著少花些心思些過分糾纏。只不過此刻意興闌珊，恰好我決定一直等在風裡。有沒有哪一天陡然入夢，我的屋簷上種滿了炊煙，就能欣喜地扣響輕掩的門扉，再與風月撞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