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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是魯迅最快樂的一年

  • 由 押沙龍1976 發表于 垂釣
  • 2022-10-22
簡介這一天,很可能就是魯迅和許廣平真正戀愛的開始

狹隘的隘讀什麼

01

在我們的印象中,魯迅總是那樣皺著眉頭,多思多慮,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子。確實,魯迅這輩子總體來說是過得有點壓抑的。讀任何一本魯迅傳記,都會感受到書中彌散著一股悲涼憤懣的氣息。

1925年是魯迅最快樂的一年

就像魯迅自己說的,他是從黑暗中走來的一代,所以註定要“揹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這樣的念頭想想就沉重不堪,揹負如此想法,心靈必定難得輕鬆。

但是就像我們每個人一樣,魯迅也有過快樂的日子。

我翻閱魯迅年譜的時候,覺得魯迅有過最快樂的一年,那就是1925年。在那一年,魯迅迎來了生命力最後一次強烈的噴發。在創作上、生活上、精神狀態上,魯迅都處於巔峰狀態,感受到了青春期般的搏動。

我相信,如果讓魯迅自己評價的話,他也會認為1925年是自己最快樂的一年。

然後,事情就急轉直下。

02

這一年,魯迅確定了和許廣平的戀愛關係。

他們在兩年前第一次見面,但是真正的戀愛是在1925年開始的。那一年的3月份,許廣平給魯迅寫了第一封信,洋洋灑灑好幾頁。從此,兩人開始不斷書信往還。

也就是在這一年,魯迅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個端午節。

他邀請了四個學生到家裡做客。魯迅心情很好,學生又起鬨勸酒,魯迅喝的飄飄然,惡作劇地打了俞芬一下,還按了許廣平的頭。事後,魯迅對許廣平寫信說:“那天毫沒有醉,並且並不胡塗,擊‘房東’之拳,案小鬼之頭,全都記得”。在信的末尾,他邀請許廣平中秋節一起逛白塔寺描繪。

這一天,很可能就是魯迅和許廣平真正戀愛的開始。

這一年的十月,許廣平發表了一篇文章《同行者》,公開表達了對魯迅的愛意:“我不畏懼人間的冷漠,壓迫,一心一意地向著愛的方向賓士”。

在觀念上,魯迅是勇敢的。但是在私生活上,魯迅是畏怯的。年齡的差距,朱安的問題,輿論的壓力,都讓他猶豫。他許廣平說:“我已經是這個年紀,又有這麼多內心的傷痛,還能夠容納這樣的愛情,還配得上爭取這樣的愛情嗎?”

許廣平回答說:“神未必這樣想。”

魯迅認可了許廣平的說法。

就這樣,在魯迅四十四歲的時候,愛情第一次出現了。黑暗的虛空中綻放出了光之花朵。

03

1925年也是魯迅創作力爆發的一年。

《彷徨》裡大部分小說都寫於這一年,其中包括名篇《傷逝》和《孤獨者》。此後,魯迅也寫過《故事新編》那樣的傑作,但是再沒寫過現代體裁的短篇小說了。他向朋友解釋說:“我是真的寫不出小說來了。舊時代的東西過去了,新時代的東西抓不著,不知道怎麼寫。”

魯迅在這一年,還寫下了《野草》中最好的幾篇:《過客》、《死火》、《失掉的好地獄》、《墓碣文》、《聰明人、傻子和奴才》。此後,魯迅還寫過很多好文章,但是他再也沒有寫出過《死火》、《失掉的好地獄》、《墓碣文》那樣沉鬱濃烈的散文詩了。

1925年,就像是魯迅創作上最後的華彩之年,創作的激情噴湧而出,就像劃破夜幕的盛大流星雨。

04

1925年,也是魯迅煥發青春活力的一年。

這一年,北師大爆發了學生和校方的衝突,魯迅毫不猶豫地和學生站在一起。回過頭來看,人們對這次事件也許會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在當時,魯迅堅定認為自己是站在弱者一方,對抗強者的壓迫。

魯迅參加了支援學生的活動,也寫了很多片論戰文章,把楊蔭榆和陳西瀅批判得狗血淋頭。年輕學生的熱情似乎也感染了他,魯迅整個人都似乎年輕了許多。同事錢稻蓀回憶說:“魯迅身體並不很健康,常生病,瘦瘦的。我看他頂起勁是在女師大事件中,當時他精神非常興奮。”

由於魯迅對此事太過積極,章士釗免去了他教育部僉事的職務。魯迅毫不氣餒,一紙訴狀把章士釗告上了法庭,半年以後,魯迅大獲全勝,教育部恢復了他的職位。

這一年,魯迅出版了自己的雜文集《熱風》。《熱風》和魯迅後期雜文完全不同,它雖然也在嘲諷,也在論戰,但是文字背後有一股難以抑制的樂觀,讀起來有一種身心舒暢的感覺。就連他筆下批判的那些對手,也都看上去更像小丑,而不像惡棍。

那個時候的魯迅,有一種青春的力量。

而且他也堅定的相信年輕人。

他相信進化論,深信年輕人會比自己這一代更智慧、更向上,而且更純潔。魯迅在北師大事件中堅定地支援學生,就和他這種心態有關。

在1925年的魯迅看來,年輕人是多麼好啊!他們洋溢的青春活力讓人羨慕,他們純潔的心靈讓人感動。

舊的時代也許會和自己一樣沉淪入黑暗,但新青年將和太陽一樣升起,在光的洪流裡吟唱。

05

1925年過後是1926年,然後是1927年……

魯迅先是在1926年見到“三一八慘案”,然後是直魯聯軍攻入北平。他寫下了《紀念劉和珍君》,在北京過了一段四處避難的日子,最後,他離開北京,流離於廈門和廣州,最後定居於上海。

在1927年,他還見到了蔣介石的清黨。跟這次屠殺比起來,當年的三一八已經算不得什麼了。魯迅說自己“被鮮血嚇得目瞪口呆”。在此之前,他從沒想到過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在中山大學組織營救學生,卻沒有成功,大家都不願意支援他。

除了屠殺的慘烈之外,人性中的黑暗面也讓他大受衝擊。他看到青年捕殺別的青年,不由地說:“我的思路因此轟毀,後來便時常用了懷疑的眼光去看青年,不再無條件的敬畏了。”

此後,魯迅漸漸成了一個更頑強的鬥士,但是當年那種樂觀的朝氣(當然也可以說

是幼稚的朝氣)漸漸消失了。他變得更懷疑,更多慮。從後來的論戰文章看,他也變得也

更暴躁易怒。

新魯迅和舊魯迅就這樣分道揚鑣。

在1925年,對魯迅來說,黑暗的齒牙還未露出閃光,眼前能看到的,只有愛情和活力,還有對未來天真的信念。

他還不知道自己將成為人間的鬥士,他只知道自己是作家、學者和愛人。

回想起來,1925年真是魯迅最快樂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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