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真實的犯罪記錄片，揭露了社會與人性的陰暗

天使塵埃藥物怎麼可以買到

1999年4月13日，美國路易安那州，夜深人靜，當各家的燈火相繼熄滅後，一聲震天槍響突兀地出現在原本寂靜的街區。

槍口的火光轉瞬即逝，一個小夥子倒在自己的紅色卡車裡，子彈穿顱而過，卡車斜斜地停在路邊。

也許是不想惹上麻煩，事發後並沒有好事者圍觀，槍聲之後，寂靜如常，直到警車呼嘯而來。

凌晨兩點，中年男人丹的家門被敲開，警察宣佈他的兒子死於相鄰的街區。

丹一臉茫然：“他正在樓上睡覺呢。”

直到開啟臥室門沒有看見兒子的身影，他頓覺五雷轟頂。

在悲劇來臨前，你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可以有多大的能量。從這一刻開始，丹的人生，天翻地覆。

Netflix今年的新作《藥劑師》，講述了一箇中產階級藥劑師丹·施耐德的傳奇故事。這是一部真實的犯罪紀錄片，卻比懸疑片還要精彩。

01

賭上性命的調查

案發的那天晚上，兒子丹尼跟父母簡單地打了個招呼，說要去同學家為第二天學校的考試做準備，複習完就回家。

父母親誰也沒有多想，年輕人和朋友相約一起學習再正常不過了。然而，丹尼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得知兒子的死訊，丹震驚不已；而當警察告訴他兒子是在買毒品被人殺害時，丹的震驚變成了迷茫：

向來善良乖巧的兒子，怎麼會跟毒品扯上關係

一直以來，他們一家都是鄰居眼裡的模範家庭，生活優渥，家庭和諧。丹在一家社群藥房裡做藥劑師，收入不錯，在滿足家人日常需求的同時，還能時不時來一場跨越整個美國的家庭旅遊。

丹不知道兒子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沾染上了毒品，仔細回憶才想起來，兒子在高中時學業並不太順利，這也許是徵兆，又或許不是。事已至此，丹自己也不得而知。

他無數次地後悔，如果能再對丹尼好一點，讓他再信任自己一點，願意把吸毒的事情說出來，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丹沉浸在深深的自責與悲痛之中，甚至帶著全家人一起商量過集體自殺，陪伴死去的丹尼。

然而，警方似乎並不願意在這件案子上耗費心力，殺害丹尼的兇手仍然逍遙法外。丹認定找到殺害兒子的兇手是自己的責任，這時若是選擇自殺來逃避，誰又能幫可憐的兒子找回正義？

事實上，警察不作為不是沒有理由：事故發生在美國路易安那州的一塊黑人聚集的街區——下九區，這裡被稱作是“地獄”——毒品交易猖獗，兇案隨處可見，當地的居民已經習慣了突然響起的槍聲。

甚至，在這片區域，警察因為貪汙或謀殺而被判刑都不是什麼新鮮事。更別提，讓警察做好本職工作了。

怪不得殺害丹尼的兇手，逍遙法外。

警方將本次案件草草定性，認定他是因為買毒品不付錢而被殺害。

這怎麼可能？自己的孩子又不傻，怎麼會買毒品卻不付錢？

然而，警察對他的質問不以為意，一邊諷刺著他兒子罪有應得，一邊威脅他：若是敢把這件事捅到他們的上級，保證他兒子的案件從此銷燬。

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開始了一場孤軍奮戰的調查。

要想找到兇手就一定不能少了證人，為此，丹開始進行大規模的宣傳活動。

他叫來了電視臺進行報道，各家媒體紛紛前來採訪丹，把他塑造成了一個追求正義的英雄父親的形象，丹希望有當天看到過實情的人能明白他的痛苦和艱難，願意給他一些訊息

同時，丹開始在兒子出事的下九區四處探訪，攔住遇到的每一個路人，詢問他們是否有相關的資訊。

下九區的販毒案和兇殺案常年無人監管，這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了，而丹的行動一下子把這樁地下生意捅到了檯面上，也難怪許多毒販開始看他不順眼。

們甚至開始開出懸賞要丹的人頭。警察多次勸他不要再幹下去了，甚至直接警告他：“如果再不停止，你就會是下一個槍殺案的受害者。”

雖然丹幾乎是為了調查堵上了性命，但案件的進展仍然十分困難，下九區的人堅守“緘默規則”：告密的人和他們的家人必將陷入麻煩，遭到毒販的報復，因此沒有人願意涉險。

即使每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在危險的下九區四處詢問，仍然不見結果。丹開始嘗試發起懸賞。

當賞金高達一萬美元時，終於有人開始撕下傳單，想冒一把險，用情報來換錢。

告密者是一個叫傑弗裡的黑人男孩。

接到電話後，警察立刻找到傑弗裡進行問話，他講出了他看到的一切現場情況。

許多細節如果不是親身在現場，一定無法說出來。

最後，他在一組人中挑出了嫌疑人的照片。

被指認的嫌犯是下九區臭名昭著的斯加費斯，他販毒、搶劫、殺人，無惡不作。

一時間，案件偵查情況突飛猛進。警方打電話通知丹，證人的證詞已經非常清晰了，搜捕行動可以開始。

丹如釋重負，長久的努力、毒販的威脅和兒子突然離世的多重打擊讓他筋疲力盡，這下終於有了結果。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案發當天，斯加費斯因為其他的案件被關進了監獄，根本沒有行動自由，又怎麼可能拿著槍出現在街區槍殺丹尼呢？

丹的一顆心幾近崩潰，傑弗裡是唯一的證人，是整件事情的希望，他的證詞突然被宣佈無效，這等於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他只能再去找傑弗裡，希望他能配合調查。

傑弗裡解釋說，自己因為害怕兇手的報復，做了假證。

丹相信了他，在他家門前的臺階上痛哭著哀求他說出真正的情況。

但開庭當天，傑弗裡證詞閃爍，法庭不再承認他作為證人，一切迴歸零點。

沒有新的證人，就無法起訴，丹不得不從頭開始尋找線索。

他找來一本叫做《海恩斯目錄》的電話簿，裡面記載著市裡所有人的地址和電話號碼，丹每晚持續不停地打，日日不停。

厚厚的電話簿被翻了大半本，事情依舊毫無眉目，接到他電話的人偶爾用同情的語氣安慰丹幾句，更多的則是冷漠的迴應。

就在丹快要放棄的時候，在這一天的一通電話裡，他找到了對的人。

證人名叫珊，證詞再清晰不過——她看到了一切，槍手扣動扳機，槍口冒出火光，他把槍扔進下水道，白襯衫上留下了噴濺血跡。

槍手不是斯加費斯，而正是指控他的人——傑弗裡。

毒品交易是個幌子，迫於同儕壓力，當天，傑弗裡的任務就是去殺人。

本來，警方從一開始就把傑弗裡當做嫌疑人之一，但他主動站出來作證之後，警方便打消了所有的疑慮。

儘管，“不能讓嫌疑犯成為目擊者”被稱為是警察入門第一課，儘管他們本應去搜索嫌犯，也就是傑弗裡的房子，搜尋有沒有槍支，找找衣服上是否有血跡，但他們什麼也沒幹。

2000年11月，案件重新開庭審理。

此時，距離丹尼被槍殺那夜，已經近2年了。

法槌落下，傑弗裡被繩之以法。

02

上帝給的任務

兒子的死終於塵埃落定，然而連丹自己也萬萬沒想到，他的使命才剛剛開始。

重回藥店工作後，他發現了一個不尋常的現象——許多看起來非常健康的年輕孩子，指明要買奧施康定。

奧施康定，在當時被奉為治療慢性疼痛的神藥，可持續止痛12小時，一顆小小的藥片蘊含的物質相當於16片普通止痛藥物。許多人稱它為“仁慈的天使”，但需要處方才能購買。

奇怪的是，買藥的孩子完全說不上自己是哪裡痛，手裡的處方卻要求著極大的劑量。

不祥的預感在丹的心中升起，一直以來，止痛藥片與毒品之間的界限向來嚴謹而審慎，過量的止痛藥片很容易引起成癮反應。

出於敏感，即使病人拿來了處方，丹也會極力勸阻他們配奧斯康定，改用其他藥效正常的止痛藥。

另一方面，透過詢問這些病人，他順利地查到了這些大劑量處方的來源。

開處方的醫生是一名研究疼痛管理的兒科醫生，她的診所剛剛起步，規模很小，位於市郊偏僻的高速公路旁——那裡顯然不屬於商業區。

丹帶上攝像機偷偷去觀察這個小診所，這裡的景象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凌晨兩點小診所門前卻燈火通明，所有的人都在排隊買奧斯康定。

甚至有人為了掩人耳目而裝瘸，拄著柺杖進了診所，可能是發現自己的行為並沒有太大必要，買到處方之後，又明晃晃地把柺杖拿在手裡走了出來。

更誇張的是，還有兩個警察守在門前——顯然，這是一樁再骯髒不過的交易，連本應執行公義的警察也混入了其中。

核對近來收到的處方，丹發現90%都來自這位克萊格特醫生，她從不對病人做必要的檢查，也不詢問他們的症狀，只要給錢，她就能立刻為病人開出他們想要的大劑量奧斯康定處方。

小診所裡的人心照不宣，沒有誰來這裡是因為真的需要止痛藥止疼，他們只是把這種藥物當做毒品，透過吸食或注射獲得快感。

為了帶來更接近海洛因的效果，克萊格特醫生後來乾脆直接開出三種強效藥“來一劑猛的”，俗稱“聖三位一體。”

事實明晃晃地擺在眼前，發現的當然不僅僅是丹一個人，各家藥方的藥劑師很顯然都知道這事不對，但沒人願意開口，也沒有藥劑師拒絕配藥。

丹不願給這些人配藥，藥房老闆立刻站出來反對，警告他不要多管閒事。

他向緝毒局舉報，無奈的是，醫生在社會上擁有極高的地位和聲望，若非有決定性的證據，起訴他們會讓相關部門覺得很不舒服。

克萊格特醫生的生意蒸蒸日上，甚至有人排隊等兩天只為了買一份處方。

與其說是醫生，她更像是一個披著白大褂的毒販。

丹不願意像大多數人那樣保持緘默，他日日夜夜拿著攝像機收集證據，這樣瘋狂的行動無疑又將他自己陷入了極度危險之中。

克萊格特醫生的保鏢注意到了丹。

這一天，丹結束了又一次的暗中拍攝，卻發現身後有一輛車緊緊尾隨。

上面坐著的，正是醫生的保鏢，他們手裡揮舞著的槍支，大叫著要讓丹xxxxx。

丹開著車在街區四處打轉，直到車開進了警方的辦公大樓前，才擺脫了這些危險的尾巴。

家人們擔心有朝一日，這位父親也要因為深不見底的調查事業隨兒子一同去了，痛哭著哀求他放棄。而丹自己也在深淵中不斷地掙扎。

若他沉默，生活就能歸於平靜，他們一家人可以盡最大的努力放下兒子的死，繼續生活；但是，如果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話的人，每天就仍然會有無數的年輕生命因為藥物成癮離開世界，悄無聲息。

他相信，這是上帝派給自己的使命。

即使所有人都說他是個失控的瘋子，他仍然日夜不停，聯絡可能的證人，同時繼續在藥房工作，蒐集證據。

有一天，一位年輕的媽媽牽著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走進藥房，說要給女孩配止痛藥。

這份處方，不出所料來自克萊格特醫生，而處方單上寫的劑量足以讓這個健康的小女孩立即斃命。

丹立刻影印了處方，並打電話給克萊格特醫生詢問處方是否出自她的手。

克萊格特也許正忙，沒好氣地承認是自己開的。

她沒想到，自己的回答被丹錄了下來。

潛心調查了這麼久，決定性證據終於到手——開出致死的藥量，不論是粗心還是故意，都足以毀了一名醫生的職業生涯。

但由於現有的證據還無法證明克萊格特醫生販毒，只能被歸結為一次難以原諒的失誤，因此，最大的懲戒也只是吊銷了克萊格特醫生的執照。

而在此之後，緝毒局也積極行動蒐證。一直到幾年後，聯邦政府才正式起訴她。

此後幾十年，丹始終致力於對抗毒品。一個黑心醫生倒下了，這種賣處方商業模式卻在全國蔓延開來。

不僅僅是他所生活的社群，他還想要改變全國——從源頭出發，扳倒生產這種所謂“神藥”的製藥公司——普渡製藥。

奧斯康定給普渡製藥帶來了巨大收益，這家企業的高層沒有人不知道奧斯康定有很高的成癮性。

但利益當前，他們之中從沒有人願意承認。

如果普渡製藥不倒，這條黑色的產業鏈就難以消失。各地的醫生們自然會看見其中的利益，其中總會有一些缺乏職業道德的人為了賺錢出賣良心。

四處控告的同時，丹在各地開始演講，奉勸各位年輕人遠離毒品。他去大學，去社群。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挽回兒子的姓名，但至少他可以避免其他的父母們面臨跟他們一樣的悲劇。

丹對普渡製藥的調查從2001年開始，但直到2011年，相關細節才陸續公佈。

這十年間，超過40萬美國人死於阿片類藥物服用過量。

2019年，針對普渡製藥的訴訟在全國各地超過2000起，多方指控下，普渡申請破產。

自成立以來，這家公司的阿片類藥物銷售超350億美元。

03

不做袖手旁觀的人

美國曆史上，一共經歷過三次毒品的泛濫。

第一次是在內戰時期，海洛因的使用人群甚至包括嬰兒；第二次在越南戰爭時期，士兵們為了止痛，沾染上了鴉片。

而20世紀90年代的藥物氾濫，則帶來了第三次災難。

藥物引起的毀滅是永無止境的，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普渡公司、醫生、食藥監局還是國會，或者是默默旁觀著這一切不肯開口的每一個人，都有逃不開的責任。

丹在紀錄片裡說過這樣一句話：

有些人袖手旁觀，有些人則讓事情成真，而有些人說：“發生了什麼？，我屬於“讓事情成真”的階段。

在傳播學裡，有一個著名的“沉默的螺旋”理論：若是每個人都在輿論中保持沉默，那麼真相就會漸漸淪落消亡。

沉默有如螺旋，越是迴圈往復，身處其中的人便陷得越深，敢說話的人也漸漸被周圍的意見氣候所壓制，放棄發言。

當同樣的情形發生在現實中時，損失的可能不僅僅是真相，還有無數鮮活的生命。

在這世上面對不公義該如何自處？當渺小的個人面對著擁有巨大勢力的敵人時，若沒人願意站出來去碰碰硬石頭，那我們又該等待誰的救贖？

去年上映的一部電影《黑水》講述了一個同樣振奮人心的故事，電影改編自2016年釋出在《紐約時報》上的一篇報道：《成為杜邦集團噩夢的律師》。

羅伯特·比洛是一位環境法律師，以一己之力，揭露了化工企業巨頭杜邦集團長達半個世紀的“黑色水域”。

杜邦集團把有毒化學物質傾倒在水域，毒物直接導致包括腎癌、甲狀腺癌等多種疾病，影響了超過數十萬的人口。

整個辯護過程磨耗了二十年，相關的三千多個案件，比洛一個個接下，他不僅要完成鉅額的工作量，還要時刻應對來自敵對方的打壓，在整個過程中，周遭親人的誤解始終伴隨，他一個人艱難前行。

紀錄片裡，在丹所生活的聖伯納德教區，有一片樹林形成的隧道，他和妻子總會一起開著車，穿過這條美麗的路，他們稱之為“一路走來”。

在他心裡，這條隧道是希望的象徵，而在處理毒品問題孤立無援時，他更願意相信，自己正處於一條黑暗的隧道。

也許隧道盡頭會有光；又或者，我們總能以某種方式，在隧道的盡頭製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