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記」王軍專訪丨追尋中國文化之根

從《城記》到《堯風舜雨：元大都規劃思想與古代中國》，王軍走過了20年的鑽研與求索的歷程。從新華社高階記者、《瞭望》新聞週刊副總編輯到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王軍選擇了對中華文明的溯源和對中國傳統文化價值與意義的不斷追問。

王軍覺得，當年寫《城記》，他的心靈得到復甦，如今寫《堯風舜雨》，他則找到了文化上的根。“這本書對我太重要了，透過這本書的寫作，我終於解決了一直以來的困惑，我終於知道什麼是中國人的‘中’，什麼是龍的傳人的‘龍’，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哪一天到天堂向陳寅恪先生報到，他說‘小傢伙，你是一箇中國人’，我就沒有白活，就沒有枉來這一世。”

王軍

故宮博物院研究館員、故宮研究院建築文化研究所所長、住房和城鄉建設部歷史文化保護與傳承專業委員會委員、第十一屆北京市政協特邀委員、《建築史學刊》編委。長期致力於城市規劃與文化遺產保護研究，著有《城記》《歷史的峽口》《堯風舜雨：元大都規劃思想與古代中國》等。

《堯風舜雨：元大都規劃思想與古代中國》

王軍 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堯風舜雨，代表了千百年來中國人民對太平盛世的嚮往，而古代中國的營建與規劃，其思想正在於達致這一理想。

《堯風舜雨》一書以中國古代典籍為理論基礎，以中國天文考古學為研究方法，從元大都齊政樓溯源中國文明創制時期，展現了中華文明的淵源與承續。全書分為甲、乙兩篇，甲篇《齊政樓名稱方位考》考證了齊政樓的名稱、方位、中軸線制度；乙篇《元大都規劃的陰陽法式》，結合古代天文律歷數術之學，說明元大都作為古代中國營建制度的代表，是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載體，呈現了其作為政治和文化中心的典型意義。

寫這本書的初衷是什麼？

我有一個存在了20多年的願望，就是給梁思成、林徽因先生寫傳。要給他們寫傳，我想回答一個問題，即中國文化在20世紀的命運。而要回答它我首先要知道什麼是中國文化，我要能看懂中國文化。

我是2016年調到故宮的。到故宮後，我謹遵故宮老院長張忠培先生的囑咐，通讀先秦兩漢文獻和涉及宮廷制度的考古報告，這構成了我2016年以後的學術研究主線，這本書是我給他老人家完成的一篇“作業”。

我終於找到了解決問題的一把鑰匙，這和我們測定時間的方式有關。古人透過測定東南西北獲得春夏秋冬，時間變成了空間的功能定義者、空間的規劃師，這是我獲得的最關鍵性的認識。我特別感謝張忠培院長給我指的這條路，也很感謝故宮給了我機會，使我能在這樣偉大的建築群中工作。每天看到這些古建築，都彷彿在接受著它們的提問，進而尋找答案，這是一個特別幸福的過程。

為什麼書名為《堯風舜雨》？

忽必烈營造元大都，他最關切的就是能夠融入中國文化，向世人表明元朝是中國的正統王朝，繼承了道統。道統是儒家經典及其傳承體系，也可以說是中國文化最核心的知識和思想。他清楚地認識到入主中原後要繼承這套知識和思想體系，才能長治久安。為此，他在都城的中央區域建造了鐘鼓樓，使民知時。將鼓樓取名為“齊政樓”，取義《尚書堯典》記載的舜帝得天命的故事，以此來表示他受命於天，是堯舜的傳人。

之所以叫《堯風舜雨》就是因為這個。要證明是否為正統的中國王朝，就一定要繼承堯舜以來的道統和治統，這是所有統治者最關切的事情，離開了這些就不是正統的王朝，很可能會發生改朝換代的情況。

為何以元大都“齊政樓”作為研究物件？

這其實涉及了學術上的一個分歧，即元大都中軸線的北端到底是什麼建築。元代文獻《析津志》記載證明了元大都中軸線北端為齊政樓、鐘樓。出現誤讀是因為我們對文獻的斷句方式出現了問題。

《析津志》記載：齊政樓，都城之麗譙也。東，中心閣。大街東去即都府治所。南，海子橋、澄清閘。西，斜街過鳳池坊。北，鐘樓。此樓正居都城之中。

齊政樓與鐘樓居中軸線北端，代表了元朝皇帝得天命。因為鐘鼓樓對應著北極，即古人所思辨出的上帝所居，而海子橋取意穿過銀河的閣道星。古時候的人做規劃處處匠心獨運。他們講知識是格物出來的，格就是到達，到達事物的本質叫格物。我們讀中國的傳統文化，一定要到格物這個層面，不能只談個人感受，那不是學術。我希望我這本書提供的內容都是基於格物層面的認識。

推薦什麼專業書目來幫助理解這本書的內容？

我特別推薦大家去讀馮時老師的書，我的書之所以能夠寫成，得益於拜讀馮時老師的著作，向馮時老師學習的成果。我還有幸旁聽了他的古文字、古文獻以及天文考古學課程。

他是古文字學家，創立了天文考古學，併為此寫過兩本科普書，非常值得大家去讀，一本是《天文學史話》，一本是《星漢流年：中國天文考古錄》。讀過之後大家就能瞭解古人是如何規劃空間、測定時間的。如果你認為讀我這本書有門檻，可能是涉及天干地支、八卦方位這些知識不瞭解，瞭解了這些，讀我這本書會方便很多。

近期在撰寫新的相關書籍嗎？

是的，我正在寫一本講明清紫禁城的書。

我想回答中國文化是什麼，就需要透過一系列學術課題來鞏固認識。我還是以梁思成、林徽因先生最關心的北京為中心做研究，在元代（《堯風舜雨》）寫完之後，著手寫明清北京。

紫禁城規劃嚴密精妙，它的平面呈現的就是《周易》的卦象。這本書要介紹的就是空間的規劃以及明清北京內城與外城的關係，進而闡釋中國古代的時空觀與宇宙觀。

這本書已經寫了差不多20萬字，有大量的圖做了溯源，書名我已經想好了，叫《紫禁城裡的中國》。完成這本書之後，我就可以給梁思成先生寫傳，這是一個非常幸福的過程。

掃描下方二維碼

觀看講座《堯風舜雨 元大都規劃思想與古代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