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農民起義 | 僅僅是被利用的“棋子”

很多對歐洲歷史感興趣的人，都很難說出幾次歐洲的農民起義。就連大家熟知的《勇敢的心》，威廉·華萊士的核心團隊，也是一支騎士隊伍，算不上純粹的農民起義。

《勇敢的心》劇照

那就奇怪了，難道歐洲農民沒有被壓迫，所以沒有反抗？想多了，他們的日子其實很悲慘。

其實，歐洲歷史上，也有很多農民起義，只不過因為各種原因，他們無法形成大的規模，也很難持續很長時間。

比如17世紀路易十四控制的法國，農民起義比比皆是：1662年，6000多名布洛涅地區的農民拿起武器造反，反抗沉重的稅賦；1664年，貝阿恩地區也有6000多名農民造反，他們抵制要強行徵收的鹽稅（這裡本來免徵鹽稅）；1670年，朗格多克地區5000名農民反抗國王徵稅；1675年，波爾多地區被一支農民起義軍控制了4個月時間……

在歐洲繁雜的史料當中，這樣的記載非常多。雖然農民起義的力量較弱，很快就會被鎮壓，但是至少證明：歐洲農民也是會反抗的。

但是，如果認真研究歐洲農民起義，就會發現底層農民往往是被利用的“棋子”，起義領導者的身份都很特別。

梅爾·吉普森飾演的威廉·華萊士

比如威廉·華萊士領導的起義，雖然相關史料不多，但至少能確定他並非農民，而是一位蘇格蘭騎士。在反抗英格蘭人的最初階段，華萊士身邊圍繞的並非農民。他的核心團隊包括舅舅、堂兄、外甥之類的親人，以及貴族格拉·漢姆、修道士約翰·布萊爾、土匪愛德華、約翰、喬治等人。

一直到拉納克之戰取得大勝（殺死敵人240多人）之後，蘇格蘭農民才紛紛加入華萊士的隊伍，讓他迅速聚攏3000多人，成為一支起義軍。所以，威廉·華萊士的事蹟，準確的說是貴族帶領的反抗運動。

另外還有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

羅賓漢。

羅賓漢實際上是一個傳說人物，他大部分的事蹟都是誇張和虛構出來的。近代研究者認為，這個傳說中的俠盜，是以真實的土匪為原型創造出來的。

英國民間的傳說歌謠中，有一個故事是這樣的：羅賓漢受傷了，他跑到寇克里斯修道院養傷。但是，因為傷勢太重，羅賓漢自知不久於人世，於是從修道院的視窗射出了最後一支箭，並留下遺囑箭落地的地方就是他的墳墓。

現在的寇克里斯修道院確實有一座羅賓漢的墳墓，但是經考證是後人偽造的。不過在這之前，這裡還有一座墳墓，墓主人的名字叫羅伯特·漢——這個人被認為是羅賓漢故事的來源之一。

《羅賓漢：起源》劇照

在14世紀初的資料當中，羅伯特·漢是個典型的土匪，他打架、偷獵，惡行累累，和“俠盜”完全沾不上邊。伊頓公學圖書館中還記載了另一個羅賓漢的故事，裡面的主人公是個搶劫犯……總之，十三世紀以後，以羅賓漢為名字或者綽號的大盜土匪越來越多。

所以，歐洲的一部分小型農民起義，很多領導者最初都是土匪強盜，他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但是走投無路的農民跟著他們，至少不會活活餓死。這些人也就慢慢的成了“正義的化身”，在歌謠中轉變成了“俠盜”。

《企鵝歐洲史》記載，18世紀70年代，一個名叫亨利·斯溫伯恩的人經過義大利卡拉布里亞地區，注意到了這麼一個情況：

當一家人中的父親承受繳納稅款的重負，深陷飢餓和貧困的境地時，他就會上山，也就是躲進叢林裡。在那裡，他會遇到同樣的受害者，他會變成走私者，變成歹徒、強盜和刺客。

這段論述非常準確的概括了歐洲農民起義的一個特色：依靠暴力搶劫等方式活下去，而不是有組織的反抗暴政。

而且，目標性較強的歐洲農民起義，往往不是由農民領導的。

“俠盜”羅賓漢

不僅騎士威廉·華萊士帶領了蘇格蘭人民的反抗，現在羅賓漢的故事中，這個土匪也變成了貴族。有一種說法是，十字軍東征期間，英格蘭的理查王被俘虜。約翰王子趁機篡位，並且拒絕花錢把理查王贖回來。和約翰王子狼狽為奸的諾丁漢郡長，也趁機霸佔了羅賓漢家的領地。忠於理查王的羅賓漢無奈，只好躲進了舍伍德森林，領導農民起義軍劫富濟貧……2018年上映的《羅賓漢：起源》，就是講了這個故事。

所以，羅賓漢成了貴族，領導了農民起義。

實際上，歐洲歷史上的農民起義，領導者不僅有騎士和強盜，還有地方領主、傳教士，甚至是附近城鎮裡的居民。而他們反抗的目標，基本上都是國王的徵稅，或者說是掠奪行為。

中世紀歐洲遍佈著大大小小的領主，他們擁有土地，擁有僱農，農民實際上成了領主的私人財產。所以，領主（實際上就是有特權的地主）和農民之間有著相當緊密的聯絡，他們依靠農民而活，所以一般不會幹“殺雞取卵”的事情。

雖然農民的大多數收入要交給領主，但他們依然能夠依靠領主的土地生存下去，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領主也是農民的“保護者”。

所以，當國王的稅賦太重，或者法律太嚴苛觸動領主利益時。騎士和農民就會被組織起來，跟隨領主反抗“暴政”。

中世紀農民

教會也是依靠農民活著，從公元6世紀開始，所有基督徒都要向教會繳納什一稅，把農牧產品十分之一的收入上交——這個沉重的負擔，最終的承擔者還是農民。

農民抱怨很多，但是教會也知道如何安撫農民：修道院會提供免費的食物給窮困農民，他們甚至會照顧老人小孩和病患……

對於大多數貧苦農民來說，雖然他們討厭什一稅，但也不得不承認，修道院確實能在最關鍵的時刻起作用。

修道院本身也擁有大量的土地，有很多農民負責耕種。而教會與皇室之間的鬥爭由來已久，國王總是在想辦法削弱教會的實力……所以，為了反抗國王，修道士們也會利用農民進行造反起義。

雖然歐洲農民起義的理由大多都是反抗國王的徵稅，但實際上國王稅賦的比例並不大，和領主教會拿走的那部分相比，農民完全可以承受國王的徵稅。但關鍵是，輪到國王徵稅的時候，農民手裡已經所剩無幾……另一個事實就是：領主和教會就在農民的眼前，而國王遠在皇宮，似乎是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憑什麼要給他這麼多錢？

歐洲國王和教會、領主的矛盾越激烈，農民越容易被拿過來當“棋子”。

威廉三世

為了多徵稅以應付戰爭龐大的開銷，國王們不得不想出各種奇葩的徵稅理由，比如威廉三世為了彌補光榮革命和英法戰爭的大量消耗，開始徵收“窗戶稅”——建築物開的窗戶越多，稅收越高。

毫無疑問，這種稅收會遭到反抗。國王們後來也明白了，大量的農民暴動都是由領主們帶動的。這一點很讓人惱火：你們領主才是剝削農民最厲害的，怎麼反過來讓國王當“背鍋俠”？

於是，國王也開始利用農民。

1787年7月，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威廉二世釋出了一個激動人心的宣言，他告訴所有的底層人民：國王懷著“高度不悅”看到地主和農民之間的訴訟爭端日益增加。

此後，腓特烈·威廉二世宣稱：

但是，如果哪個莊園主濫用了他的權利和領主裁判權，錯誤的要求村民提供正當份額以外的勞役和費用，因此騷擾受其支配的村民，或者他侵犯了村民的財產或特權，又或者他犯下法律嚴禁的其他勒索罪行……就不僅需要受到國家法律的懲罰，還會招致我最深切的不滿，令我蒙羞。

正常人都能看出來，腓特烈·威廉二世是在為農民“打抱不平”，他要利用法律，利用農民的不滿懲治領主。

中世紀農民

農民當然樂意看到這種情況，畢竟領主確實對他們剝削太嚴重——在很多地區，農民不僅要向領主交稅，還要每週花費四五天時間給領主免費幹活。

之後，農民們慢慢把矛頭轉向領主了。1797年，柏林的王國法庭完結了一次訴訟，一位莊園主想提高地租，結果農民們湊錢僱了一位律師，打起了官司。最終，農民取得了勝利。

雖然領主的勢力依然強大，這種農民依靠法律獲勝的情況並不多見。但至少國王轉嫁矛盾的目標正在慢慢達成，歐洲農民開始抗爭了。

當領主的要求太過分的時候，他們就算沒有法律的幫助，也學會了“消極抵抗、搪塞、怠工、假裝聽不懂、無聲對抗”。如果領主的壓迫讓人無法忍受時，農民就會轉變為土匪和盜賊，威脅領地的安全。

所以，歐洲農民的起義總是被利用，領導者的目標達成，起義自然就無疾而終了。再加上各地長期以來交通閉塞，農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很小的範圍內，難以形成大規模的起義隊伍——歐洲的農民起義，也就處於一種非常尷尬的地位。

綜上所述吧，歐洲不是沒有農民起義，只不過因為國王、教會和貴族之間的鬥爭，農民難以依靠自己找到鬥爭的出路，一直是被領導、被利用，成不了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