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丨朱建業：澄澈的情懷 行吟的詩意

天機a/攝

澄澈的情懷 行吟的詩意

——評梅玉寶《青海甘肅紀遊（組詩）》

文/朱建業

詩人梅玉寶先生的行吟組詩《青海甘肅紀遊（組詩）》共包括14首舊體詩，均由詩人去年到青海甘肅旅遊途中寫成，長嘯當歌，一氣呵成，從青翠的拉脊山到秀美的青海湖，從詩人海子寫下名作的德令哈到千古名勝敦煌，從瓜州至張掖，從卓爾山到黃河大峽谷，一路行吟一路歌，詩中蘊藏著對滄桑歷史的感慨，對美麗河山的禮讚，對時代精神的謳歌，對深摯情感的寄託以及對寧靜平和心境的表達，深深地感染著我。讀著讀著，彷彿我也陪伴詩人遊歷了一趟祖國西北的大好河山，其間澄澈的詩人情懷令人擊節讚歎！

作為真誠抒寫內心真情的詩歌，這組行吟詩秉持在場創作的理念，呈現一種鬱勃的生氣和精神。其間有的詩體現了對歷史和社會的關注與沉思，在情景交融中推出新意，烘托出肅穆的氣氛。如《由拉脊山赴青海湖途中》，本詩較充分地用多視角描寫景色的曼妙，“山高易生雲，雲聚雨常傾。”巍巍青山連綿起伏，層層白雲圍繞著青山，彷彿白雲是山所生成，渾然一體，堪有世外仙境之感。雲聚雨降，自然貼切，山水之美使遊客情思活躍。“陰晴由天定，悲喜見我心。”慨嘆自然變幻不可捉摸，但我的悲喜由我的心做主，一種心境的空靈和自在躍然紙上！“入簾唯花海，舉目盡羊群。”花海、羊群入我眼目，自然界的純美、聖潔和高雅，洗滌著詩人的靈魂，悠遠而清新。由此而來，“此山分日月，斯人爍古今。”景與人、歷史與現實相互觀照，山分日月，人望古今，天地悠悠，撼人心魄，令人想感受到唐代詩人陳子昂名作《登幽州臺歌》那種滄桑而悠遠的境界。

青海湖的確是人間絕美，詩《青海湖》與其絕美的景色相得益彰，“花黃一片海，湖碧水及天”。碧波盪漾的湖水清澈純淨，環湖千頃油菜花競相綻放，高原牧場的野花五彩繽紛，如綢似錦，怎能不引發“人歡蜂爭簇，馬疾客動顏”！而當雨驟然而來，大自然變幻莫測，頓時“山色黑白間”，風雨後彩虹太美，“收放亦隨緣”。富有禪意的詩句藉助青海湖的美景噴薄而出，自然與禪心相通的妙語成為了寧靜開闊心靈的表徵，詩人內心世界的隨情、隨性和隨緣收放自如，在光明、澄澈與虛靜的詩歌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

相較於《青海湖》，詩歌《茶卡鹽湖》另闢蹊徑，試圖用絕妙的比喻、貼切的描述把詩人主體意識蘊藏在“情志”之下，以個人化的情志昇華對美好河山的描述，讀來別具氣象，令人感覺親切而新鮮。首先，“茶卡空中鏡，不應在人間”，把天空、雲朵和山巒都倒映在湖裡，猶如天空之境，引出絕妙的比喻“空中鏡”，寓意茶卡鹽湖有天堂之美，“不應在人間”，禮讚一種超脫塵俗的精神思想和靈魂境界。“祥雲護翠輦，碧波催白蓮”，描述的是茶卡鹽湖獨特的景緻，這座湖是一座3000多年的鹽場，湖水含鹽量大，會自然結晶成一片白色的湖面，碧波白蓮，寓意高潔。“舍我身如玉，願供天下鹽。”我願意捨棄“如玉”之身，為天下蒼生奉獻自己，行吟詩人的品格、見解、志趣既包含在對湖景的描繪中，也昇華在對茶卡鹽湖的禮讚中，更表達了自己也有奉獻蒼生的情懷與理想。這是一首是把寫景與情志結合得相當完美的作品。

細細品讀，《青海甘肅紀遊（組詩）》的確創造了許多豐富多彩的意象與意境，同時又融深邃情感於意象與意境之中。如《由茶卡到德令哈途中——兼懷詩人海子》，天才詩人海子年華匆匆而逝，曾在德令哈寫過一首名作《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深情悲愴。多年後，詩人梅玉寶遊歷途中，在此賞景思人，不由得有些許傷感。“春逝花又再，思君夢未成。”對應海子的“春暖花開”，此時春已逝，但繁花盛開，慨嘆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夢想並未實現，“片雲動詩意，烈日燃暑情。曠原壯邊色，飛車掠沙城。”主要寫景，景中有情，美麗而蒼涼。最後一句“絕唱遺清響，詞客起新聲。”主要寫事，事裡寓意，海子的詩歌已成絕唱，但多年後又有一位詩人梅玉寶再次在這裡吟詩，兩相對照，令人感慨時光如水，天地悠悠，但詩心想通，撫今追昔，惺惺相惜，令人唏噓。同樣，詩《大柴旦到東臺》也是情景融合的佳作。“白日暑難消，卷舒雲自飄。”酷暑天氣炎熱，但云自卷舒，自由自在，表達詩人隨遇而安的超凡心境。“野徑翠湖近，大漠天路遙。”兩句對仗工整，近處翠湖野徑，美景入懷，遠處大漠天路，遠途迢迢，前後對照，營造了一種自由、遼闊、大氣的意境。“神工賴鬼斧，蝕刻歸風刀。”寥寥數字，精準地描述了大柴旦地區特殊的地質構造形成的荒漠景觀，大自然景緻的鬼斧神工，風刀刻蝕，令詩人不由慨嘆造化之神奇！“熙熙欲何往？蕭散在今朝。”一問一答，昇華詩境，使本詩出於形象之中，躍出情景之外，格調蒼涼，韻味雋永，讀來發人深省。

梅玉寶先生在古典詩詞方面的精深造詣，突出反映在對古典詩詞意境的捕捉與語言的運用上。他一路走來，以詩人的視角描摹世間永珍，審度萬事萬物，抒發情感，昇華靈魂，使詩歌寫得樸實真誠卻又詞采秀逸，情意深遠。如《別大柴旦過當金山赴敦煌》一詩中，隨著旅程的延續，隨著風景的蒼涼和遼闊，詩人的情感也逐漸變得多愁善感，“登車別柴旦，撲面當金山。”別了柴旦，險峻的當金山撲面而來，一路艱險萬分，“歸思收靜夜，孤燈入無眠。”詩人開始倦鳥思歸，孤燈長夜，無眠至此，“行裝征塵滿，詩囊羈旅添。”旅途勞頓，是詩人真實生命歷程的寫照，蘊含著滄桑和感慨，“天地，萬物之逆旅”！又在深邃詩意中透露出生命友情的期盼。“勝友長堪醉，人生有幾歡？”人生為歡幾何，不如與至交好友長醉一場！這種沛然如注、朗朗上口的佳句，留下了詩人寓情於景的無盡遐思。又如詩《鳴沙山營地篝火晚會》，先生以詩人的情懷，在一場“篝火映邊地 ，營盤笑語譁”的篝火晚會中體會到“天涯雖異姓，四海共一家”的美好情感，在“風起聽鳴沙，夜闌賞月牙”中傾聽和感受大自然的呼吸與律動，在“飛天頻入夢，醒來嘆韶華”中感慨時代的變遷和人世的滄海桑田。其間寧靜、深邃的意境和黑暗中的思索一樣能夠引起靈魂的共鳴，耐人尋味。這首詩說明，詩人運用古典詩詞摹寫現代生活中的“篝火晚會”，表達橫貫古今的思想感情，在形式與內容相互關係的處理上已經達到十分和諧的境地。

詩《敦煌有感》舒展、明快、溫暖，表現了詩人在感受敦煌絕美風光時那種難得的閒適、愉悅的心情，頗有感染力。詩人寫敦煌之景，著重要表達一種原始的、引人入勝的地方。如“積沙”“甘泉”“大漠”“綠意”“春風”“雄關”“繁星”“高樹”“暮鳶”，都是描寫自然景物以烘托原始氛圍，但最後“夤夜人不散，茶濃意未珊”，原始的景物間，因有了人的參與變得生動起來，我們再次促膝飲茶，茶濃情濃，不肯散去。這使前面的寫景超脫了單純的自然景物的描寫，昇華到溫暖的人文境界。《由瓜州至張掖途中》亦是如此。“瓜州平野曠，張掖丹霞紅”，靜中空曠的平野、五彩斑斕的張掖丹霞地貌，荒涼而絢爛的自然風物描摹入微。“高天流雲淨，遙岑遠目空。”既是寫景，也比喻心境的高遠，詩人在這樣的觀照之中獲得了生命的自由與寧靜。“綠洲拓憑雨，黃丘動隨風”，動態地表現了風、雨給大自然帶來的變化，也表現了詩人心境的隨遇而安。“暖陽百里送，離情彌望中。”溫暖的陽光一路相送，離情依依，遊人不停回望，詩歌中的景物——太陽變得充滿人性化並飽含溫情，讀來令人十分感動。

《嘉峪關》和《由張掖至祁連途中》這兩首詩堪稱組詩中的奇崛之作，體現了詩人內心充盈的家國情懷。前者《嘉峪關》整體基調悲壯而積極，呈現出一種昂揚向上的鬥志，展現了作者的豪邁開闊的愛國胸懷，“邊城燃烽火，將軍赴戎機。”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在鏗鏘有力的詩句間逐漸展現。“體虛遭病入，國疲任人欺”，這是對近代中華歷史的反思，自強才能不被欺負。“痛徹山河碎，冀望四海一”。詩人將自己的生命和理想與國家的統一富強和興衰榮辱聯絡在一起，詩中的悲壯，詩中的豪情，詩中的美好願望，詩中的愛國精神噴薄欲出，具有強烈的感染力。後者《由張掖至祁連途中》記錄的是個人遊歷中的見聞和感受，“徜徉扁都口，駐足峨堡前”，徜徉和駐足在這些歷史古蹟前，久久不願離去。“宿雲收舊雨，古寺參新禪”。感受到是的歷史和現實，隱喻著作者的思考和寄託。最終，詩人沒有將情感私人化，“忽憶家國事，祈佛掃魔焰”，本詩到此戛然而止，並沒有交代“家國事”的具體內容，也沒有指明“魔焰”是什麼，留給讀者廣闊的思考空間，但卻使整首詩昇華到一種對國家、民族之愛的層面，增加了詩歌的厚重感和張力。

縱觀梅玉寶先生的這組行吟詩，均是真情流淌之作，無論紀遊、寫景、狀物、言志、抒懷，都詞采秀逸，情意深遠。這樣的詩篇外借景物，透過心靈的過濾、淨化，透過熱血的激盪與冷卻，從生命的最深處，自自然然流露出來，堪稱是心靈的“外化”。如《卓爾山》“祁連天宇下，卓爾象外幽”，天宇下連綿起伏的祁連山脈，卓爾山格外幽密。“山光恰人意，花氣淨客愁”，“絢爛鋪錦繡，岧嶢接鬥牛”，俯仰之際，詩人身影與山色花朵渾然一體，絢爛錦繡，岧嶢接鬥牛，一種超脫寰宇的夢幻般的美麗，讓詩人淨化愁緒，心曠神怡。此刻，“一段新詩話”，自然“快哉此勾留”！隨境緣情，美感互生，輕快喜悅之筆下，別有意趣。詩《由卓爾山經門源、達坂山》同樣如此，堪稱揮灑自如，將自然風物的描述融入自己喜悅的情感中，思維飛躍，別開天地，“客路行霄外，如川詩盎然”，意念相連，節奏感強，韻蘊空靈，如音符跳蕩，貼切表達了詩人一路行吟中的生活體驗，堪為神來之筆！而《黃河石林飲馬大峽谷》更是透過平易的語言呈現出高遠的立意，在黃河邊感受“水流湍”和峰迴路轉，“至此有回灣”。在遐思中聆聽“峽高河聲遠”，在靜觀中體味“山勢多弄態，石韻各極妍”，但詩人不以矯情雕飾，“且將飛天意，聊寄隴雲端”，把喜悅的情懷昇華至豪邁的境地，美好寄託在詩意的空間中任人遐思。

總之，梅玉寶先生的這組詩，其反映出來的藝術手法在於將“景、物、事、情、理”等融為一體，文字流暢，語詞清新，聲情律韻合奏共鳴，從青海甘肅一帶秀麗與雄渾之美景，創造出獨具慧眼的詩的意境；從歷史古蹟引發思古之意到察當今之世情，抒發家國情懷；從描述空靈而美麗的景緻到淨化靈魂，物我兩忘，更是出於心，發乎情，寓於理，如行雲流水，閃耀著獨特的人文光輝，體現出澄澈的詩人情懷，其行吟的詩意，令人久讀難忘。

附：青海甘肅紀遊（組詩）

作者丨梅玉寶

由拉脊山赴青海湖途中

山高易生雲，雲聚雨常傾。

陰晴由天定，悲喜見我心。

入簾唯花海，舉目盡羊群。

此山分日月，斯人爍古今。

青海湖

花黃一片海，湖碧水及天。

人歡蜂爭簇，馬疾客動顏。

雨情驟歇變，山色黑白間。

彩虹稱君意，收放亦隨緣。

茶卡鹽湖

茶卡空中鏡，不應在人間。

祥雲護翠輦，碧波催白蓮。

殘軌鋪遠道，奇境入新篇。

舍我身如玉，願供天下鹽。

大柴旦到東臺

---吉乃爾湖水上雅丹途中

白日暑難消，卷舒雲自飄。

野徑翠湖近，大漠天路遙。

神工賴鬼斧，蝕刻歸風刀。

熙熙欲何往？蕭散在今朝。

別大柴旦過當金山赴敦煌

登車別柴旦，撲面當金山。

歸思收靜夜，孤燈入無眠。

行裝征塵滿，詩囊羈旅添。

勝友長堪醉，人生有幾歡？

鳴沙山營地篝火晚會

篝火映邊地 ，營盤笑語譁。

天涯雖異姓，四海共一家。

風起聽鳴沙，夜闌賞月牙。

飛天頻入夢，醒來嘆韶華。

敦煌有感

積沙終成山，惜水有甘泉。

大漠生綠意，春風透雄關。

繁星伴遠客，高樹巢暮鳶。

夤夜人不散，茶濃意未珊。

由瓜州至張掖途中

瓜州平野曠，張掖丹霞紅。

高天流雲淨，遙岑遠目空。

綠洲拓憑雨，黃丘動隨風。

暖陽百里送，離情彌望中。

嘉峪關

嘉峪雄天下，昂首鎮河西。

邊城燃烽火，將軍赴戎機。

體虛遭病入，國疲任人欺。

痛徹山河碎，冀望四海一。

由張掖至祁連途中

徜徉扁都口，駐足峨堡前。

村邊奇芳豔，田疇青稞連。

宿雲收舊雨，古寺參新禪。

忽憶家國事，祈佛掃魔焰。

卓爾山

祁連天宇下，卓爾象外幽。

山光恰人意，花氣淨客愁。

絢爛鋪錦繡，岧嶢接鬥牛。

一段新詩話，快哉此勾留。

由卓爾山經門源、達坂山

---赴蘭州途中

車過景陽嶺，回望祁連山。

牧歌牛羊壯，曠原畫幅寬。

峰雄仰達坂，花炫醉門源。

客路行霄外，如川詩盎然。

黃河石林飲馬大峽谷

黃河水流湍，至此有回灣。

峽高河聲遠，谷深驢道寬。

山勢多弄態，石韻各極妍。

且將飛天意，聊寄隴雲端。

梅玉寶，詩人，吉林長春人，現供職於深圳某機關，著有詩集《飛鴻踏雪》《秘境踏歌》等多部。

朱建業，詩人，兼寫詩評、散文，法律碩士，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湖南雙峰人，現居深圳。90年代初曾是武漢知名校園詩人，曾獲“櫻花詩賽”一等獎、“12。9”詩賽二等獎等，詩歌《你的長髮為誰而留》曾被譜成校園民謠傳唱。畢業後遠離詩歌19年，近年來回歸詩歌，作品散見於《詩潮》《詩選刊》《詩歌月報》《中國詩人》《安徽文學》《參花》《火花》《法制日報》《湖南日報》、香港《流派》詩刊、臺灣《創世紀》詩雜誌以及美國《洛城詩刊》等文學刊物並多次獲獎。詩歌及詩評入選《中國百年新詩精選》和《中國當代詩歌賞讀》等多個選本，著有詩集《月韻》《風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