繾綣纏繞，俯仰生姿｜從茱萸到纏枝的中國植物紋

中國傳統紋樣歷史悠久，內容豐富。從原始社會簡單的文身、巖畫到奴隸社會簡潔、獰厲的青銅器紋飾，再到封建社會各種精美、繁複的花鳥蟲魚、飛禽走獸等圖案，傳統紋樣的發展脈絡分明，每一時期的歷史都濃縮在一種文化意蘊厚重的紋樣之中，反映著一個時代的風俗習慣和價值觀。

清，青花八寶纏枝紋賞瓶

唐代以前，幾何紋、動物紋在紋樣題材與表現形式中佔據著主導位置，以植物為主的紋樣只處於陪襯的地位。隨後因政治、經濟、宗教、民俗等因素的影響，過渡到了以花草植物紋為主的時期。因此，

植物紋樣的應用及其內涵開始不斷地演變、拓展和深化，如同人類文化的程序一般從低階到高階、從簡樸到豐富。

明，青花纏枝蓮大盤

若說瓷器上最能代表蜿蜒纏繞的植物紋樣，那一定非纏枝紋莫屬。可如果從中國傳統植物紋樣發展歷史的角度而言，還得從茱萸說起。

靈動縹緲，優雅浪漫

雲氣茱萸紋

植物紋樣的起源期在漢代，但其時代地位並不顯著，能叫得出名字的植物紋樣更是寥寥無幾。漢代絲綢上具有代表性的茱萸紋，是鮮有的以植物命名且具有相對獨立性的植物紋樣。

茱萸紋樣

說到茱萸，可能最先想到就是唐代詩人王維那首有關九月九重陽節的詩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這種略帶香氣的植物，在更早之前便已被賦予驅災辟邪的美好寓意。

屈原《離騷》中：“椒專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幃”，“樧”便指茱萸。

西漢，馬王堆黑底彩繪漆棺上的雲氣紋

雲氣茱萸紋內容構成上主要是雲朵、茱萸兩種元素。漢代的雲紋區別於歷代的雲紋樣，被特稱為“雲氣紋”。

“雲，山川之氣也；氣，雲氣也”，雲與氣的產生和發展與當時尊崇黃老思想有著密切的關係，在企慕長生不死、羽化登仙的時代背景下，雲氣紋顯得自由縹緲、動感十足。

當它與茱萸這種美好植物嫁接時，就表現得優雅浪漫、氣象萬千。長沙馬王堆出土的漢長壽繡圖案便是最好的明證。

西漢，馬王堆漢長壽繡圖案

凌冬不凋，堅韌不拔

忍冬紋

忍冬紋是繼漢代茱萸紋之後，魏晉南北朝時期重要的植物紋樣。

它由絲綢之路傳入我國，隨後在佛教東漸的過程中與本土文化結合，出現在了金銀器、瓷器、傢俱、服飾、繪畫和雕刻等裝飾中。通常表現為單葉適合式紋樣、單葉波狀連續紋樣或多葉迴旋連綴紋樣。

北魏，雲岡石窟早期忍冬紋

忍冬是一種蔓生植物，花開時黃白相間，俗稱“金銀花”，由於它具有凌冬不凋的特性，又被稱為“忍冬”。

在戰亂頻發、時局動盪的魏晉南北朝時代，受外來文化影響，忍冬堅忍不拔、凌冬不凋的品格，與佛教的生死輪迴觀很契合，於是被大量飾於佛教建築中，彷彿有了它就能帶領眾生忍受寒冬、脫離苦海。

這種蔓生了整個六朝時期的紋樣為唐代卷草紋的形成以及宋元纏枝紋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清雍正，青花忍冬紋杯

生機勃勃，雲捲雲舒

卷草紋

隋唐時期，海上、陸上絲綢之路空前繁榮，經濟、文化等發展卓越。忍冬紋樣在造型和題材上都得到了進一步的延伸，造型上與前代雲紋相結合，演變成了獨具中國審美特色的卷草紋樣。

莫高窟217窟卷草紋團花（區域性）

卷草紋，也被稱為“卷枝紋”“卷葉紋”，因其盛行於唐、五代時期，日本又稱之為“唐草”，多應用於玉器、金銀器、瓷器、銅鏡石窟藝術及建築等領域。唐代的社會環境開放自由、相容幷蓄，文化融合與物質生活的豐裕使人們的審美傾向於更加雍容富麗的表現形式，這使得卷草紋整體造型也趨於豐滿圓潤，醇厚豐盈。它

不再是單以葉片裝飾的形式出現，更多的是與花卉、瑞果、祥禽瑞鳥等動植物紋樣靈活組合，具有了富貴、圓滿等美好寓意。

宋，吉州白地黑繪卷草紋膽瓶

一條藤蔓骨，纏繞萬種花

纏枝紋

纏枝紋我們都不陌生，元明清時期的瓷器上常常見到。它往往是以奪目的花朵作為中心，由細密的枝、莖、葉婉轉纏繞，顯得雍容而不失嫵媚。

明，紅綠彩纏枝蓮天球瓶

其實，纏枝紋早在北魏時期的莫高窟中就已出現，卻是在唐宋大興，在元明清達到頂峰。歷經千年，無論是瓷器還是漆器、金銀器、傢俱、刺繡、雕刻等，都能完美展現。它既可以作為配角躲在一隅，默默烘托主圖；又能作為主體圖案，顯得豐滿卻繁而不亂。造型的多變性、文化的包容性，這也許就是纏枝紋經久不衰的秘密所在。但每一時代的纏枝紋也有著不同的變化。

宋，湖田窯影青釉劃花纏枝牡丹紋梅瓶

相較唐代植物紋的雍容富麗，宋代的纏枝紋更加儒雅內斂。因其受到了宋明理學的影響，具有優雅恬淡的風格。如《中國工藝美術史》中所說“如果把唐代的工藝美術風格概況為‘情’，宋代則可概括為‘理’。”宋代纏枝紋樣更加註重內在意蘊的表達，由以往宗教氛圍的營造轉為對人們精神願景的抒發。

元，青花如意印花纏枝牡丹紋菱口盤

到了元代，絲綢之路再一次出現了高峰。伊斯蘭文化由此傳入後日益發展，其文化中裝飾紋樣緊密繁複的花卉連綴形式對纏枝紋的構成產生了影響，使之變得更為寫實。

明宣德，青花纏枝花卉紋盌

明清時期，纏枝紋樣被賦予更多的象徵寓意。按照中國人“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原則，

纏枝紋最為表象的含義就是“長生”與“富貴”

。而且人們還喜歡將之與花草果木、文字或動物組合以表達對生活的美好願景，如纏枝菊與壽字結合寓意益壽延年，又有將攀附纏繞的纏枝紋稱為

“萬壽藤”“常青藤”

，

取其連綿不絕、興旺繁盛的吉祥寓意。

清雍正，青花纏枝花卉紋蒜頭大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