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賞聞一多評《春江花月夜》

對於《春江花月夜》這樣的經典，我們是愛在心口難開，好不容易靜下心啃幾句，卻又一知半解，難得其精髓，這是因為我們自身水平和人生閱歷有限，如果有點助力，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1-讀經典也需要站到巨人的肩膀上

關於讀書有這樣一句話：

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皆以閱歷之淺深，為所得之淺深耳！

如果把讀書比喻成賞月的話，年少時讀書，就像在室內透過門縫看月亮，只能見到幾縷白光；人到中年時讀書，就像在院子裡賞月，能看到天上月輪，滿院月華傾瀉如水，水中花草琳琅；老年時讀書，就像在高臺上自在的玩月，天下美景一覽無餘，連月亮也不再高高在上，而與人有了特殊情感聯絡。

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

讀書就像賞月，同樣的文字，不同的人讀來，所得所感，天差地別！因為讀者的知識水平與人生閱歷天差地別，他們對文字的體悟，也天差地別。

所以讀書，特別是讀經典中的經典，也需要站到巨人的肩膀上去，藉助前輩的閱歷與才華，更深刻地去感受經典。

《春江花月夜》這種經典中的經典，想有更好體悟，非藉助名家詮釋不可

——這是我讀聞一多評論《春江花月夜》之後的想法。

很多名句，我以為懂了，經聞一多解釋，忽然有種醍醐灌頂的通透，怔忡著，震撼著，說不出話來！

2-聞一多：唐詩學者兼詩人

提到聞一多，我們首先想到的是民主鬥士，其實他還是詩人與學者。

聞一多1912年考入清華大學，是清華文學社創始人之一，新月派的代表詩人，詩集代表作有《紅燭》、《死水》。

作為學者，他一直致力於唐詩的教學與研究，很多研究成果和研究方法在今天仍富有啟迪。學術代表作有《詩與批評》、《唐詩雜論》。

兼有詩人與唐詩學者的雙重身份，聞一多眼中的《春江花月夜》又是什麼樣的呢？

他說《春江花月夜》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在這首詩面前，一切的讚歎是饒舌，幾乎是褻瀆”，這首詩究竟在聞一多心中引起多麼強烈持久的能量波動？

3-聞一多心中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這個開頭，聞一多說：

“甩了一切宮體詩多少的距離”，用不著再說。

幾句話將一個瑰麗的“春江花月夜”美景呈現在讀者面前：天高江闊水泱泱，月明沙白花豔豔，有壯景又有精妙細節，更妙的是江水，潮水，波浪，明月，白沙，花林，這些意象之間有種奇妙的和諧律動，讀來讓人很舒適。

春江花月夜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聞一多說：

“有限”與“無限”，“有情”與“無情”——詩人與“永恆”猝然相遇，於是談開了。

“自其不變者而觀之，物與我皆無盡也”，此時此刻的張若虛，不再是渺小的螻蟻，他因為深邃而寧靜的心而獲得強大的精神力量，從從容容地向永恆發問。

但是對於他的問題，永恆回報以神秘而高深莫測的微笑，冥冥之中，詩人像獲得了一種解脫，雖然問題依然沒有答案，但是詩人也不再糾結。

詩人與“永恆”猝然相遇，於是談開了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來而不往非禮也，作為迴應，詩人向永恆說出了內心小秘密：人生一世，如白雲一片，過程再美也不過一瞬，死亡不可避免，一想到此，這漂盪的江湖客就忍不住哀愁。

愁又有什麼用呢？不如好好活著，於是詩人又想起家裡的“她”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想念家鄉妝鏡臺前的離人，詩人想象著“她”的心裡話：願逐月華流照君——絲毫不怪詩人的任性流浪，只希望能做月輝，永遠像水一樣在詩人身上盪漾。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聞一多說：

他忽然生出一絲懊悔，這漂盪的生涯究竟到幾時為止！

“願逐月華流照君”，更是詩人自身內心的感受，詩人的心飛回到“她”的身邊，詩人說他夜裡夢到家鄉的花謝了，恍然春天已過了大半，可惜他仍無法踏上歸程。

時間如眼前的江水，一刻不停，又如家鄉的日落月升，週而復始，這個春天又快過完，這漂泊的生涯卻一眼望不到盡頭，詩人懊悔踏上旅途。

願逐月華流照君

天地何其寬，此時與永恆對話的詩人是不會在個人的悲歡上停留太久的，他馬上推己及人，想到芸芸眾生。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聞一多說：

他在悵惘中，忽然記起漂盪的許不只他一人，對此清景，大概旁人，也只能徒喚奈何吧！

同一輪明月，同樣的世間，千千萬萬條路上無數的羈旅之人，他們的思鄉之情，如這江畔樹上的月輝，充斥天地間，可是能回家的人有多少呢？

最後這幾句，將這種宇宙的思考，純潔的愛情和無奈的漂泊，上升到古往今來全人類的高度，這種種情緒，因而為全人類所共享。

4-落月搖情滿江樹

落月搖情滿江樹，視野與天地同寬，這場詩人與宇宙的對話，以這種夢境般華美燦爛的美景作結。

這充滿神秘呢喃的會晤，因為有了聞一多的翻譯詮釋，我們得以旁觀。最後詩人與宇宙散去，月華傾瀉而下，留給我們“落月搖情滿江樹”，華美燦爛，又帶點清涼惆悵。

落月搖情滿江樹

參考資料：聞一多《宮體詩的自贖》

5-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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