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元代戲曲家馬致遠的幽默作品《借馬》賞析

西風瘦馬什麼意思呢

我們瞭解馬致遠，大都是從他的那首《天淨沙·秋思》開始，短短二十八個字，描繪出秋天夕陽下，悲涼悽苦的旅人心緒和城郊景色。這首小令被後人譽為“秋思之祖”當之無愧。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天淨沙·秋思》·（元）馬致遠

相信有很多人像我一樣，讀完這首小令後，都會被他所描述的意境渲染出一份淡淡的憂傷和孤寂情緒。但要是隻從馬致遠的這首作品，就認為他是一位憂鬱而悲傷的失意文人，那我們就被他騙到了。

馬致遠一生作品很多，與關漢卿、鄭光祖、白樸一樣，都是元代戲曲家。他出身在元大都的一個文人家庭，自小就接受嚴格的文化素養教育。知識分子家庭、當時全世界最偉大的一級城市戶口、吃穿不愁，他無疑是屬於當時的中產階層。

這種背景下成長的馬思遠，是一位謙謙君子，人格完整，性格磊落。像極了我們現在書中所描述的“那天陽光很好，他穿著一件白襯衫”的愛笑男主角。

這種人怎麼可能是憂鬱而悲傷的人？

當然，馬致遠有他不得意的時間，他因失去太子靠山而被貶出京城，出任外官。在那樣的心緒下，他寫下了我們文章開頭的那首《天淨沙·秋思》。

但很快，這位“裝腔作勢”的憂鬱詩人，就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寫下了一篇《借馬》，讓我們看到了他幽默的本性。

元代散曲在元代坊間街頭最為流行，內容也大都和市井百姓的生活最為貼切。

馬致遠的這首《借馬》便是描繪一位在城市生活中的馬主人，面對別人來借馬時，又怨又恨，又不好意思不借，愁腸百結的心態。就好比我們現在，面對別人來借我們剛買回來的新車，那種膩歪的心理反應。

好了，前面已經說了太多，趕緊讓我們賞讀一下這首幽默的元代散套小曲。

「般設調」（耍孩兒·借馬） 近來時買得匹蒲梢騎，氣命般看承愛惜。一夜間上草料數十番，喂飼得膘腿胖肥。但有些穢汙早忙刷洗，微有些辛苦便下騎。竟有一種無知輩，出言要借，對面難推。

因原文近似白話，所以我便不逐字逐句翻譯。

作者新買了一匹馬，當命根子一般寶貝。要說在古代尋常百姓買一匹馬，可不就像我們平常百姓現在買一輛車麼，剛買回來的車可不就當寶貝一樣的愛惜麼。特別在元代將漢人視為四等公民的環境下，平常百姓要是能買到一匹馬，那絕對是身份的象徵。

這位馬主人把馬喂得膘肥體壯，打理的乾乾淨淨，剛騎上馬一會兒，就覺得馬會很辛苦，趕緊下馬，恨不得讓馬騎著人走。

然而天底下竟然有這樣一種“無知”的人，說要借用自己的這匹愛馬，好兄弟面對面的怎麼好意思推卻呢？這裡用的“無知輩”，將主人對借馬人拎不清的行為，表現的實在貼切和生動。

「七煞」懶洋洋牽下槽，意遲遲背後隨，氣忿忿懶把鞍來備。我沉吟了半響語不語，不曉得那渾人知不知。他也不是不精細，常言說，他人弓莫挽，他人馬休騎。

因為不好意思當面回絕別人，於是馬主人懶洋洋的把自己的寶貝馬牽出來，氣鼓鼓的把馬鞍安裝好，依依不捨的跟在馬後面。

一般人看到主人家這種態度，就應該知道主人家是不願意出借的，馬主人希望借馬人看出自己的態度，另一方面心裡也在嘀咕：“這個借馬的人平常也是個明白人，難道不知道有句老話叫‘別人的弓不要去挽，別人的馬不要去騎’嗎？這可是最起碼的紳士禮貌吧。

「六煞」不騎時啊，西棚下涼處栓。騎時節，撿地面平處騎，將青春嫩草頻頻的喂。歇時節，肚帶鬆鬆放，把那背上的馬鞍款款移。勤觀著鞍和轡，牢踏著寶鐙，前口兒休提。

「五煞」飢時節，喂些草。渴時節，飲些水。挨著面板的馬鞍休使麄氈屈，三山骨休得鞭來打，磚瓦上休教穩著蹄。一句話你仔細的記，飽時休走，飲了休馳。

「四煞」拋糞時教幹處拋，撒尿時教淨處尿，栓時節選個牢固椿橛上系。路途上休要踏磚塊，過水處莫教濺汙泥。這馬知人意，似雲長赤兔，如項王烏騅。

「三煞」有汗時休去簷下栓，洗馬時休教浸著頹，軟煮草料煎底細。上坡時務把身來聳，下坡時休叫走得疾。莫道人忒寒碎，休教鞭著馬眼，休教鞭擦著毛衣。

我們常看到在元曲中有“煞”的表示，“煞”是元曲中的一種曲牌名，有固定的律。這幾段完全是描述馬主人囉裡囉嗦的囑咐借馬人要怎樣對待這個寶貝，囉嗦到令人髮指，要我是借馬人，肯定扔過韁繩逃之夭夭。

可惜這位借馬的“渾人”完全沒覺得不好意思，馬主人也實在沒有辦法。

要知道馬主人愛惜自己寶貝的心態，生怕借出去後，不被人愛惜，所以寧願厚著臉皮一次次關照對方，可別讓我的寶貝受一點點委屈。

「二煞」不借時惡了兄弟，不借時反了麵皮。馬兒行囑咐叮嚀記，緊防店戶將他打，刷子去掉硬毛不可疑。只嘆一聲長吁氣，哀哀怨怨，切切悲悲。

要說不借吧，傷了好朋友兄弟間的感情，搞不好兄弟間還要翻臉。再叮嚀囑咐也不嫌多，心不甘情不願又能怎麼辦呢？

「一煞」早晨間借與他。日平西盼望你。倚門專等來家內。柔腸寸寸因你斷，側耳頻頻聽你嘶。道一聲好去，早兩淚雙垂。

這一段，則是馬主人對著他的愛馬深情款款的訴說了，馬主人不但對著借馬人千叮嚀萬囑咐，當然還要哄一下他的愛馬，放心走吧，我會一直惦念著你回來。搞得像生死離別。

「尾」沒道理，沒道理。忒下的，忒下的。剛才說的一些話君專記：一口氣不違，借與了你。

事到如此，馬主人在一連串的念念叨叨後，心裡再次痛罵這位“下作派”實在是太下作了，居然真的要借自己的馬。但卻也只得咬咬牙，借了出去。

馬致遠的這個作品，寫的是小人物的小情緒，用詼諧幽默的語言將馬主人的怨恨交加，又不得不借的百轉愁腸，描繪得淋漓盡致。這種平常小百姓的心理情緒，卻正是能和我們普通人起到共鳴。

看到這裡，如果有人要借你愛車一用，不妨將這篇馬致遠的《借馬》發給他看看。看他還怎麼好意思借你的愛“馬”。

這篇《借馬》之所以能夠在諸多元代戲曲作品中讓人耳目一新，是因為在這個作品中，馬致遠使用了幽默滑稽的語言風格。這種詼諧的語言風格，自嘲般的作品立意，正是我們傳統文化中最缺少的內容。

這也是我們喜愛看元曲的原因之一吧。

那麼，我們對馬致遠的印象是不是因為這篇《借馬》而改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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