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生門》：地獄邁向人間很難，人間墮落到深淵卻僅需一步

有人曾經這樣評價道：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是一扇開啟醜惡世界的"大門",展現出了一幅人性陰暗的浮世繪。

芥川文學的愛好者，在內心或多或少都留有一些疑問。是什麼樣的境遇和過往，讓這個看似瘦弱，平凡的男人，對這個世界，對人類，對人性，有著那樣深刻、洞明的拷問？

在芥川的文字中，讀者常常會感到，彷彿有一雙眼睛，深深地探進自己的內心深處，令人毛骨悚然卻又欲罷不能。這正如同文首的那句評價一樣，芥川的文字就是一扇開啟醜惡世界的大門，一幅鬼魅的“地獄變”屏風。世界有多美好，它的另一面就有多醜惡。芥川的文字就是在告訴我們，人性不是單一而扁平的，只有對它有足夠深刻的認識，才能令人有充分的準備和勇氣，來抵禦對未知的恐懼。

作為芥川文學中頗具名氣的一篇，《羅生門》可以稱得上是芥川的得意之作。

日本著名推理小說作家東野圭吾曾說：“人性的獨白，社會的炎涼，這些是人類永遠需要關注的問題。”

而芥川的這篇《羅生門》，正是描繪了在日本古代平安朝末，那個天災氾濫，人禍橫行的亂世中，顯現出來的人性眾生相。

1.

當我們面對生死，正視黑白，面前自有一道“羅生門”

羅生門，也叫羅城門，本是日本京都羅城的城門。羅生門，原為日語，後用來借指人世與地獄的界門。

故事的開始，一個僕人冒著雨，來到了羅生門下。在京都的近兩年裡，地震、龍捲風、大火和饑荒，已經把這裡百姓的生活攪得一團粉碎。整個小城，籠罩在一片灰暗，衰敗之氣中。據說，這個羅生門，當初也是氣派非凡，然而，如今卻成為了死屍的殉葬地。

僕人看著眼前冷清的街道，不免聯想到自己淒涼的現狀。主人已經將他趕出來了，現在他也算是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

他一面為自己渺茫的前途所擔憂，一面想著自己也許即將餓死，成為這眾多拋屍中的一員。夜幕降臨，雨絲不斷，僕人為了抵禦寒冷，向門樓的樓頂走去。

門樓上方的地板上，橫七豎八躺著無數的死屍。那些腐臭之氣令僕人不禁捂住了口鼻，然而，下一瞬，眼前的景象令僕人不自覺忘記了呼吸。

在死屍的中間，有一個頭頂白髮的老女人，她正對著面前一具女屍，一根根地拔著她的頭髮。僕人將這一舉動，盡收眼底，原先內心的恐懼也轉變成憎惡、不忿。僕人內心的良善讓他拔出腰刀，欲懲治面前這個可惡的老女人。

如果說，剛剛在羅生門下，僕人還在為要不要去轉做強盜為生而苦惱的話，此刻的僕人卻變作了正義的化身。在這個拔死人頭髮的老女人面前，他是白，是良知，他可以替天行道。內心騰起的熱血，令他不自覺地維護起逝去之人們的尊嚴，另他們能夠不被這個老女人糟蹋，輕賤。

2.

僕人淪為強盜：用良知的滅亡，祭奠肉體的永生

僕人明晃晃的刀子，橫亙在老人的面前，令這個老人面目圓瞪，恐懼猙獰。她瘦弱而枯木一般的臉上，因為嘴唇的蠕動，變得更加可怖，惱人起來。

從老女人的口中，僕人得知，她是想要拔下那死人頭上的頭髮，做成髮髻去賣。在這個老女人看來，自己拔死人頭髮確實不對，但這個死女人生前，也算不得什麼好人。這個躺在地板上的女人，曾經將蛇切成一段段，曬乾當作魚乾去賣。

說白了，大家都是為了生存。

地上被拔頭髮的女人，如若不賣“蛇”魚乾，那麼她自己就會餓死；而這個面前的老女人，如若不拔死人的頭髮去賣，那麼她也同樣面臨死亡。

僕人，平靜地聽完老太婆的話，把刀收回了刀鞘。然後，他扒了老女人的衣服說：“那好，我剝掉你的衣服！你可不要恨我，要不然我就得餓死。”

僕人把老人踢到一邊，腋下夾著剛剛強盜來的衣服，消失在夜幕中。

最終，人性的善惡天平倒向一邊。僕人不再為做不做強盜而苦惱。

他用自己良知的滅亡，支撐起了繼續活下去的道路。

400多年以前，英國戲劇巨匠莎士比亞透過《哈姆雷特》說道：“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當時在哈姆雷特的面前，一條是苦苦奮鬥的艱難之路，一條是庸碌痛苦的平原坦途。對於哈姆雷特來說，這個選擇，何其艱難！

然而，如今在芥川的筆下，人性卻優先做出了選擇。拋棄良知，人內心最原始的慾望，就如同順著羅生門一樣，從人間滑向地獄，從光明墮入黑暗。

3.

芥川龍之介：求生是人類自私的本性VS餘華：活著還有另一種姿態

當人性被社會的冰冷所覆蓋，當內心的良知被陰暗逐漸吞噬，生存和滅亡之間，剩下的只有一道“羅生門”。而人間和地獄，僅僅只有一步之遙。

他從家僕變成落魄的遊民，僕人的前途只有為盜或者死亡。人類求生的本能+老女人自私醜惡的嘴臉，將僕人內心的慾望放大。

在這個亂世，活著，就要不擇手段。

如同老女人所言，求生，沒什麼可以責難的。

《羅生門》的故事是芥川龍之介根據《今昔物語》的一篇故事聯想改寫而成，

而他對於社會陰暗面的刻畫，以及僕人內心心理的轉變，與其說是對當時社會一種殘忍的揭露，倒更不如說是一種辛辣的嘲諷。

人類的本性是自私的。然而， 當我們面對社會的黑暗，生命的不幸，不斷去效仿，去跟隨，去墮落。那麼這個世界才會變成真正的地獄。

那麼，求生之路，只有拋棄良知，學會墮落，這一條嗎？餘華筆下的福貴，從一個不愁吃穿的少爺到面臨親人一一死去。

他活著的姿態，不是剝奪，不是強搶，而只是像老黃牛一樣，任意，野蠻地存活著。

我想，這才是活著真正的姿態。

正如餘華在《活著》中說得那樣：“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