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占庭-波斯戰爭：一場沒有贏家的戰爭，絲綢之路西端的波詭雲譎

引言

何謂戰爭？

戰爭是血腥的屠殺，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悲鳴，更是雙方力量的抗衡與博弈。一場戰爭的始末，似乎總是宣告著一個國家用鮮血換來的榮光和另一個國度在破敗中忍受的卑屈。

然而，在歷史的漫漫長河中，就有這樣一場戰役，參戰的雙方在跨越數個世紀的漫長拉鋸戰中，雙雙精疲力盡、聲嘶力竭，紛紛走向滅亡的深淵。儘管過去的數百年中，他們都曾苦苦地掙扎，在血泊中跌倒，又執起倔強的鐵戟，都妄想成為絲綢之路西端的貿易霸主。

但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命運跟他們都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每每他們中的一方覺得自己勝利在望，稱霸絲綢之路指日可待之時，另一方又會捲土重來、東山再起，讓一切陷入無可救藥的迴圈中。命運的天秤從來不偏心任何一方，哪怕他們同樣的殘忍，同樣的貪婪，同樣地渴望著雄霸一方。

這場發生在絲綢之路西端的、沒有任何勝利者而言的戰爭，就是歷史上聞名遐邇的拜占庭-波斯戰爭。

這場戰役橫跨了將近三個世紀，在四至六世紀中，雙方最主要的爭端是對美索不達米亞北部、亞美尼亞等絲綢之路要地的爭奪。佔領了這些貿易之路的要塞，意味著控制了這一方的經濟命脈，同時也意味著獲勝方將成為地中海和黑海一帶的新霸主，也將進一步鞏固和提高自己帝國的地位。

可誰曾料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數百年來的戰爭不僅沒有如他們中的任何一方所想象的那樣，讓自己成為貿易體系中隻手遮天的王者，反而為他們帶來了數不勝數的兵變和內亂。國庫的空虛，軍隊的衰弱，群眾的厭戰，給了穆斯林民族阿拉伯北上的可乘之機。

一、拜占庭-波斯戰爭是絲綢之路西端的貿易霸權之爭，是世界戰爭史上令人唏噓的篇章，雙方難掩狼子野心

拜占庭-波斯戰爭具有深遠的歷史淵源。早在古羅馬帝國時期，羅馬和帕提亞波斯帝國就將火力集中在了對美索不達米亞的爭奪之上。

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位於如今西亞著名的兩河流域，是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之間形成的中下游沖積平原。這裡人口眾多，城市林立，種植業發達，綠洲經濟更是出色。除了優異的經濟實力，美索不達米亞還是高加索-黑海絲路與波斯灣-紅海絲路的交界處，更是中亞路上絲綢之路的重要樞紐和途經小亞細亞的必經之地。再加之美索不達米亞位於拜占庭和薩珊波斯兩國的交界地帶，這樣一個特殊且敏感的地理位置，使美索不達米亞難逃戰爭的漩渦。

經過了長達兩個多世紀的較量之後，這場對於美索不達米亞的爭奪戰，最終在299年以議和條約而告終。可對於波斯帝國而言，這一議和條約卻意味著波斯首都泰西封等核心經濟區將長期受困於羅馬的軍事威脅之中，看似能夠平等地共享絲綢之路貿易的紅利，實則處處收到羅馬的鉗制。

因此，奪取美索不達米亞，搶佔對亞美尼亞地區的控制權，對於波斯帝國而言意義重大。這也就直接導致了波斯在四至六世紀的拜占庭-波斯戰爭長期處於主動攻勢。西亞的無冕之王波斯帝國，勢必要奪回失地，勢必要掌握絲路貿易的主動權！

然而，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帕提亞波斯帝國的繼承者薩珊帝國登上了歷史舞臺；羅馬帝國隕落之後，分裂成了西羅馬帝國和東羅馬帝國，而如今人們所熟知的拜占庭帝國就是羅馬帝國的後裔之一 ——東羅馬帝國。

薩珊波斯在沙普爾二世統治時期，就為亞美尼亞的控制權向拜占庭帝國開展了猛烈攻勢。沙普爾二世首先直線進攻美索不達米亞，在一系列艱苦卓絕的圍城戰之後，終於佔領了位於底格里斯河上游的阿米達——這裡控制著進入小亞細亞的道路，也是拜占庭帝國的重要城鎮之一。當面對拜占庭皇帝朱利安的反擊時，波斯並沒有選擇正面對抗，而是採取了騎兵襲擾的游擊戰術，迫使拜占庭帝國的補給線不斷拉長，軍隊士氣連連受挫，皇帝朱利安也在戰役中陣亡。這次的戰役，最終以波斯國王沙普爾二世的勝利收尾。

在之後的戰役中，薩珊波斯帝國先後攻佔下卡斯皮亞要塞，抵擋了來自匈奴人的入侵，從而獲得了更佳的地緣戰略優勢，以便控制同拜占庭進行戰爭的節奏，更佔據了向拜占庭索要貢賦的有力依據和武力條件。波斯帝國以其不菲的軍事實力，在這場跨越亞歐兩大洲的戰役中，取得了戰略上的優勢。

然而，這些勝利卻猶如過眼雲煙一般短暫。換而言之，這些短暫的勝利，可能只是幸運女神給予波斯帝國的一點饋贈。因為，這一切遠不是拜占庭和波斯之間戰爭的重點，只能說，是這一宏偉戰爭史詩中的幾個小小的篇章。

二、拜占庭-波斯戰爭是絲綢之路西端的波詭雲譎，是一場中世紀亞歐大陸上的風雲變幻，拜占庭的求和心懷鬼胎，波斯的進攻居心叵測

拜占庭和薩珊波斯之間的戰爭之所以能夠持續長達幾個世紀之久，是因為這場戰役不僅僅關乎戰爭雙方各自國家的核心經濟利益，也與他們內政的穩定、各自國王的威信以及各自國家的國際地位息息相關。

公元四至五世紀，拜占庭帝國和薩珊波斯之間，針對亞美尼亞的爭奪，開展了橫跨一個世紀的戰爭。縱觀這場規模宏大的戰爭，最讓後人不解的是，為何富足發達的拜占庭帝國卻常常處於屈聲求和的位置，甚至長期處於守勢地位。歷史的答案往往就藏在事實之中。

拜占庭帝國並不像它的前身羅馬帝國一樣擁有著看似繁華實則臃腫而空虛的城邦，它擁有的是充滿著新興的經濟活力、扼守交通要道的君士坦丁堡，同時，希臘地區濃郁的貿易氛圍又為其提供了穩定而可觀的財政收入，富庶的埃及，也無疑在它的掌控之下。因此，拜占庭帝國在中世紀早期的幾百年中，一直是歐洲經濟最發達的國家，這也為拜占庭帝國能延續千年的統治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這樣強大而富足的帝國，為什麼不採取主動攻勢呢？原來，拜占庭帝國有一塊久久未愈的心病——那就是羅馬城的失控。

羅馬城之於羅馬人，相當於靈魂之於身體。拜占庭帝國對遺失在西部的羅馬城始終懷有深厚的執念，忘不了他們在西部的根。且拜占庭帝國與它的前身羅馬帝國一樣，以基督教為立國之本。在基督徒心中，羅馬教區的地位要遠高於拜占庭教區。從日耳曼民族手中奪回羅馬，幾乎是整個羅馬民族後人的心願。

在爭奪東西方商路和小亞細亞霸權的道路上，拜占庭和波斯幾乎都不具備長期取得優勢地位的能力，因此他們各自都陷入了攻防對峙的泥潭之中。當拜占庭帝國迎來了決心要複習羅馬帝國的皇帝——查士丁尼一世，拜占庭帝國的東征必將成為這個國家一段時間內的總任務。那麼，拜占庭帝國該如何平衡西征和東征（指同薩珊波斯帝國之間的爭奪戰）之間的關係呢？這顯然也成為了困擾查士丁尼一世的難題。

他首先採取了將自己國家麾下美索不達米亞北邊的城市要塞化的戰略，從而藉此削弱薩珊波斯帝國所佔領的原來一些重要城市的戰略優勢。然而，薩珊波斯帝國不可能坐以待斃。此舉再次引發了雙方的廝殺。但是，查士丁尼一世並沒有戀戰情緒，因為他深知，他眼下的主要目的並不是同薩珊波斯爭奪貿易霸權，而是儘快西征，收復羅馬城，所以，此時此刻，無論是其他外族的入侵與騷擾，還是薩珊波斯的蓄意引戰，只要有除東征以外的戰役打響，對於收復羅馬城而言都是十分不利的。

在查士丁尼一世的眼中，一切與會阻礙拜占庭帝國收復羅馬城的事務，都應該靠邊、靠後。既然戰爭的爆發本質是利益之爭，那麼只要給予他方利益，不就意味著可以暫時休戰，從而為收復羅馬城集中精力了嗎？況且，拜占庭帝國當時的經濟水平，用“富甲一方”這個詞來形容，那可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議和，繳納賠款，簽訂休戰契約，按照這三步走，也就造成了拜占庭帝國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一直採取放低姿態，主動求和，甚至不惜以鉅額賠款來擺平戰爭的局面。這一措施的成效是顯著的。拜占庭帝國的東征進行得異常順利，收復羅馬城彷彿也就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甚至幾乎回覆了古羅馬帝國之前的版圖，形成了將地中海作為內海的趨勢。在這個時候，拜占庭帝國的老對手薩珊波斯坐不住了。

三、拜占庭-波斯戰爭是絲綢之路西段的霸權之爭，是世界戰爭史上的前車之鑑，更是一場毫無勝利者可言的戰爭

看著拜占庭帝國的西征取得了喜人的成果，薩珊波斯如坐針氈。為了遏制拜占庭帝國的擴張，薩珊波斯立刻選擇撕毀條約，發兵敘利亞，挑起了新一輪的戰鬥。

在長期靠賠款平息戰爭的策略之下，拜占庭帝國的財政已經岌岌可危，彷彿一座巍峨恢宏的大廈搖搖欲墜。拜占庭帝國在面對拮据的財政狀況時，又遭遇了瘟疫的大規模爆發，罹難人口是總人口的三分之一，糧食生產銳減，軍餉供應短缺，軍隊規模和戰鬥力也在此次瘟疫中大幅削弱。而此時的拜占庭國王在國家奄奄一息之際，竟妄圖以提高稅收的方式來恢復和充實國庫，導致內亂頻發，兵變四起，甚至對內還採取了粗暴專制的軍事管制，使得帝國內部愈發的民不聊生，怨聲載道。這一切的一切，都或明或暗地象徵著一個宏偉帝國的末日前奏曲。

反觀薩珊波斯帝國，他們的狀況也不盡理想。長期以來的消耗戰使得波斯自身財政壓力和兵力的耗費日益增大，為了維護新攫取而來的領土而需要付出的兵力和加大邊防的財力讓波斯的負擔無比沉重，再加之內部政權的爭奪與動亂，隨後登基的波斯國王卡瓦德二世，向拜占庭帝國正式求和，自願放棄了所有侵佔的拜占庭領土。

所以，自福卡斯戰亂以來，拜占庭和波斯之間的戰爭，兜兜轉轉了一圈之後，其結果居然是雙方的疆域幾乎沒有發生變化，反而因為長期以來頻繁的戰爭，大大削弱了各自的實力。在這場跨越數個世紀的拉鋸戰中，沒有一方是最終的勝者。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在這場漫長的鬥爭之中，一個當初毫不起眼的遊牧民族卻在不為人知的角落，悄悄地壯大自己的實力。當兩大帝國窮兵黷武之際，兩敗俱傷之秋，來自東方的穆斯林民族阿拉伯人得以有機可乘。同時，因為兩大帝國連年的戰爭，原先“波斯灣-美索不達米亞-敘利亞-地中海”的商路也無法通行，這促使了一條經由阿拉伯半島的陸路被激活了。一個叫做“麥加”的城市也因為這條商路的活躍，開始映入人們的眼簾。

歷史在前進的途中，並非平緩地直走，而是會在某些特定的時刻、特殊的時期迎來新的轉折點。阿拉伯，一個新的民族；伊斯蘭教，一個新的宗教，正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給世界歷史帶來了一場巨大的轉折，也將為我們帶來一場前所未有的偉大征服！

結語

在充滿血腥、變幻莫測的歐洲中世紀，拜占庭帝國和薩珊波斯帝國之間的相互爭鬥長達數個世紀。每當談論起歐洲中世紀，人們總會不自覺地想起拜占庭-波斯戰爭，也總會不禁感慨歷史和命運的弄人。兩大帝國之間的攻伐並未帶來實力的此消彼長，反而使兩個強大的帝國一同走向了毀滅的深淵。

也許，歷史的有趣之處，就在於它總是在不經意間為即將隕落和消失的前者或深或淺地埋下伏筆，也為即將登臺和閃耀的後者悄悄地留下大放異彩的用武之地。拜占庭-波斯戰爭的結局，在今日仍然警鐘長鳴，提醒著人們，相互之間不顧後果的博弈和消耗無疑是一場緩慢的自我毀滅。

參考文獻：

《全球通史》

《歐洲戰史》

《小亞細亞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