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品讀」文化人與柿子

秋冬兩季，是吃柿子的好時節。回望過去的百年，不少文化人士與柿子之間發生過這樣那樣的趣事，讓人回味不已。

秋天的碩果掛滿枝頭，豐收景象都是美好的，而柿子尤其出色可愛。郁達夫以為“棗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國的清秋的佳日”。他這樣描繪北平郊外的秋色：“山上的紅柿，遠處的煙樹人家，郊野裡的蘆葦黍稷，以及在驢背上馱著生果進城來賣的農戶佃家，包管你看一個月也不會看厭。”有如此好看又好吃的柿子點綴，生活一定更加多彩。1950年春，從美國講學回來的老舍買下了北京豐富衚衕的一所院子，他和愛人胡絜青親手種下兩棵柿子樹，寓意“事事如意”。每逢深秋，院中枝頭掛滿了紅彤彤的柿子，於是取名叫“丹柿小院”。老舍夫婦還將長熟的柿子分送親朋好友，詩人臧克家每次收到，都捨不得馬上吃掉，而是裝盤擺在茶几上，當作客廳裡的裝飾。

優秀的藝術家對生活的觀察總是細緻入微的，而且善於傳承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民俗文化。民間常說“柿子家裡擺，福氣自然來”，柿子是齊白石特別喜愛的題材之一，他曾自稱柿園先生。其畫面簡樸明快，清新自然，洋溢著喜慶祥和的氛圍，有時還加上“世世太平”“事事安順”等題詞。他認為“世”和“事”難以直接描繪，“只好畫柿，借其音也”，以物寓意，寄託祝福。

汪曾祺在小說《晚飯後的故事》裡則寫到賣柿子的經驗，利害關係明明白白，真是相當內行：“找個背風的旮旯兒，把柿子挨個兒排在地上，就著路燈的光，照得柿子一個一個黃橙橙的，飽滿鼓立，精神好看，誰看了都想到圍著火爐嚼著帶著冰碴的涼柿子的那股舒服勁兒。賣柿子的怕回暖，尤其怕颳風。一颳風，凍柿子就流了湯了。風再把塵土塗在柿子皮上，又髒又黑，滿完！”

凍柿子從前曾在北方流行，南方一般不這樣吃，而且能凍著吃的水果也比較少。凍柿子看上去還是圓圓的紅紅的，可摸上去是冰冷的硬邦邦的，裡面的果肉都凍得結結實實了，然而那冰凍的果肉在嘴裡咬碎了卻別有一番風味。京劇名宿荀慧生當年也在自家院裡栽了柿子樹。每年柿子熟了，他是不許家裡人隨便摘的。數九寒冬也不許摘，而當貴客臨門，荀慧生若是豎起一根手指，身邊人都懂的，馬上用竹竿打下一隻凍柿子來，經涼水拔過，置青瓷碟中，配小銅勺，然後請客人就著冰碴兒舀這“一兜蜜”，慢慢品嚐。直到過年前，荀慧生才會讓人將樹上剩下的凍柿子打下來，挑出一些給梅蘭芳等幾位老友送去，與他們分享這一份唯有冬天才有的美味。柿子難於儲存，卻可以削去外皮，日曬夜露，做成柿餅。除此而外，柿子還有許多各具地方特色的吃法。賈平凹介紹陝西小吃時，提到臨潼的火晶柿，“紅如火，亮如晶，肉質細密，且無硬核”。但是柿子嬌嫩，不便捎帶，於是柿子糊塌應運而生。其做法是：“將軟柿去皮摘蒂，放面盆中搗攪成糊，加入麵粉，即為柿子麵糊。用鐵片做手提，外凹中凸邊高二公分。手鏟將麵糊攤入手提，一起入油鍋，炸；麵糊熟至五成，脫手提漂浮，翻過，炸；如此數次兩面火色均勻即可食之。”柿霜糖是滎陽一帶特產。某年，有個朋友從河南給魯迅帶了兩包糖，開啟一看，“是圓圓的小薄片，黃棕色。吃起來又涼又細膩，確是好東西。”許廣平告訴魯迅，這柿霜糖是用柿果上的白霜及其他原料製成，性涼，專治嘴角生瘡。等到她說明白的時候，魯迅已經吃掉一大半，連忙收了起來。可當天夜裡，魯迅還是忍不住把糖包拿出來，大飽口福，將剩下的又吃了一大半。柿中見“世事”。一隻不起眼的柿子，或甜蜜或酸澀，或柔軟或堅硬，裡面包含了豐富的歷史和文化，你若知道一些，或許能從中品味出更綿長更別緻的滋味來。

2022-12-04 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