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棋牌

契訶夫:無處訴說的《苦惱》,源於人與人之間深層次的隔膜

  • 由 春耕夏耘 發表于 棋牌
  • 2022-12-11
簡介說出來“苦惱”的祥林嫂和說不出來“苦惱”的老車伕約納都不會得到來自同一階層人民的關心,人與人之間是陌生的,更是不能相互理解的

苦惱主人公扮演的是車伕嗎

作為世界短篇小說三大巨匠之一,契訶夫的一生創作了太多名作。我們熟悉的《胖子和瘦子》、《小公務員之死》和《變色龍》等是契訶夫初入文壇時的作品,這些作品幽默地諷刺了一些不良現象。然而,在契訶夫26歲這一年,他的《苦惱》和《凡卡》已經看不到幽默的痕跡,取而代之的是對下層小人物悲慘無援和苦惱孤寂心態的展現。契訶夫的這一轉變可以說是他早期創作中一次思想和藝術上的飛躍,此後他便開始以嚴肅的態度進行寫作,逐漸寫出了一系列更具有深刻思想的佳作。

契訶夫:無處訴說的《苦惱》,源於人與人之間深層次的隔膜

英國女作家卡特琳·曼斯菲爾德曾言道:“如果法國的全部短篇小說都毀於一炬,而這個短篇小說《苦惱》留存下來的話,我也不會感到可惜。”

《苦惱》講述的是一位年邁的老人在兒子因病死去之後無人傾聽自己心聲的故事。老人剛剛經歷喪子之痛,他為了生存不得不接替兒子繼續做趕馬車的營生。契訶夫截取了這位老人一天的經歷進行表現,透過老人的所見所聞,藉助心理描寫的手法,揭示了人與人之間的心靈隔膜。

階層:冷漠不是上層對下層的專屬行為,來自同一階層的漠視更加殘酷

作為俄國19世紀最後一位批判現實主義大師,契訶夫堅持現實主義傳統,他不只看到了下層人民之間善良互助的一面,也看到了下層人民之間冷漠殘酷的一面,契訶夫對他們既有同情,又有批判。《苦惱》的主人公老車伕約納在這一天有四次試著找人傾訴心聲,四次均以碰壁結束。

他遇見的第一個人是名軍官,也是今天約納所遇見的地位最高的一個人物。當約納啞著嗓子說自己的兒子在上個星期死去後,軍官順口問了一句“怎麼死的”就閉上了眼睛。一路上,約納試圖向軍官說出自己的感受,可他察覺出軍官根本不感興趣,於是只能不再開口。

約納第二次準備傾吐心事時遇見了三個青年,青年們以極低的價格坐上了他的馬車。當約納提到自己兒子上星期死去後,青年們極其冷漠地回了句“所有人都會死”。約納試圖接著同他們訴說,可青年們只要求他快點趕車。

第三次時,約納內心的苦惱已經變得十分巨大,他試著對一個富人家裡的正在掃地的僕人傾訴,還沒開口說到兒子就被拒絕了。

接連三次的碰壁使得約納痛苦不堪,回到車伕們居住的房間,他才開口說到兒子,卻發現別人已經矇頭大睡。

契訶夫:無處訴說的《苦惱》,源於人與人之間深層次的隔膜

如果讀者有特別注意約納這四次試圖傾訴的物件,我們會發現他們的身份一次比一次低。從軍官到浪蕩的平民青年,再到掃地的僕人和住在一個房間裡的車伕,他們無一例外地對老車伕的苦惱選擇了漠視。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些人不屬於上流階級。如果僅僅是來自上流階級的冷漠,那麼契訶夫就是在指責上流階層的自私無情而已。這是同一階層的人對同類不幸的無視,也是這篇小說的深刻意義所在。

魯迅在《祝福》中也曾對這種殘酷現實有所表現。祥林嫂一次次地對著同是底層人民的魯鎮人說著自己的悲慘經歷,一開始那些人還會為她灑幾滴同情的淚水,久而久之不僅對祥林嫂產生厭煩心理,甚至拿她的經歷為自己增添生活的消遣情趣。說出來“苦惱”的祥林嫂和說不出來“苦惱”的老車伕約納都不會得到來自同一階層人民的關心,人與人之間是陌生的,更是不能相互理解的。

契訶夫:無處訴說的《苦惱》,源於人與人之間深層次的隔膜

心靈:被隔絕的個人世界,心與心之間沒有溫情可言

在《苦惱》中,老車伕約納四次想要訴說卻不得訴說,而他想要訴說的四個物件在拒絕他時有如下表現:

軍官在閉眼之前說的最後一句是:“趕車吧,趕車吧……”乘客說,“照你這樣走,我們明天都到不了。走快點兒!”

三個青年一路上不停地催他快點趕車,中間為了催促他快一點甚至打了他後腦勺一拳。

掃地的僕人不願意讓約納的馬車靠院子太近,剛說上一句話就催著約納把馬車趕遠些。

住在一個房間裡的車伕起來喝了水就矇頭大睡,約納說的話一句也沒有引起車伕的關心。

軍官和青年們一心只關心能否快點到達目的地,僕人只關心自己管理的院子門前是否乾淨整潔,車伕只想著快些睡覺休息,每個人都在忙碌著自己的事,沒有心情去關心別人的事,更不會注意到別人需要關心。他們會忽視約納,也就會忽視其他人,而他們也終將會被同一階層中的其他人忽視。人與人之間像是不能融合的兩個世界,每個人都困在自己的世界裡。

契訶夫:無處訴說的《苦惱》,源於人與人之間深層次的隔膜

對於這樣一個社會,契訶夫認為它是“寒冷”的。魯迅在《祝福》中表現舊社會的黑暗時,他用“灰白色的沉重的晚雲”為全文奠定壓抑灰暗的基調,封建迷信和封建禮教恰如天空中那厚重龐大的晚雲,它們統治著“魯鎮人”的頭腦,使人愚昧和麻木。《苦惱》中,契訶夫開篇便帶著讀者走進了“暮色昏暗”和“大雪紛飛”的情感環境中,黑夜讓人看不見彼此的心,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寒過冬雪。這兩篇小說都是以冬季為背景,但由於側重點不同,在表現上也就有了區別。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句話我們並不陌生,不要多管閒事這類話我們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但是大多時候,我們還是會忍不住關心別人、安慰別人、幫助別人。很多時候,我們不是不清楚關心別人是給自己沒事找事,可如果為了躲避麻煩而讓自己變得冷漠,我們又會忍不住自責。溫情的社會中才會有人願意溫暖彼此,冷漠的社會讓人變得麻木自私。

契訶夫:無處訴說的《苦惱》,源於人與人之間深層次的隔膜

個人:一個被黑暗社會毒害的人,也正毒害著別人

契訶夫並不只是把約納塑造成了一個孤獨可憐的老人,這個老人不僅可憐還可恨。

階級意識鮮明,歧視女性

約納有過之前四次碰壁經歷之後,他的苦惱猶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小說結尾處,約納計劃著第五次找人訴說,他的計劃物件是“婆娘們”。

要是能和婆娘們說說,就再好不過了。雖然她們都是些蠢貨,可沒聽上兩句就會嚎啕大哭的。

前面說過,約納之前四次的訴說物件的地位是一次比一次低的,這也是契訶夫的特意安排。約納見到軍官和青年們稱他們為“老爺”;見到僕人,稱他為“老兄”;見到住在一個房間裡的車伕,稱他為“老弟”;將要成為他訴說物件的“婆娘們”,他則認為她們是“蠢貨”。在約納心中有著極其鮮明的階級意識,哪怕這些人和他一樣不屬於上流階級,在他心裡也分著三六九等。更為可恨的是,約納自身已經品嚐過被歧視是什麼滋味,他還要用歧視的態度去對待女性。

喪失了自己的獨立人格

約納如此執著地想要將自己的“苦惱”說給別人聽,實際上是想從別人那裡得到安慰,希望透過別人的意見來獲得自我的精神解脫,這是一種對他人情感上的依附表現,也是盧梭口中的“人自我的異化”。

自我的異化以人性本身的異化為表徵。在表現人類自我內部異化的時候,盧梭將文明人與自然人進行對比,認為當代社會中所謂的文明人是異化後的自然人。文明人與自然人不同,自然人貼近著自然本真的狀態,享受著內在本性的自由。而文明人則更多地被社會各種規則所束縛,生活在他人的意見之中,被他人的看法所奴役,從而喪失了自己內在的獨立性,習慣性地依附在他人對於自我的看法之中。這種文明人不是自足的個體,而是一個外展的自我,他們生存於自身之外,很少關注自我內部的感受,是一種外傾的個體,是一種喪失了主體獨立性人格的所在。

約納不僅存在著依附別人的看法這一特徵,他還喪失了反抗性,對於別人對他的奴役已經達到了無怨無悔的地步。當一個大雪團掉落在他身上,他覺得沒有必要把它抖掉;當別人對他破口大罵時,他只會坐立不安;當別人打他的後腦勺時,他還會嘿嘿笑幾聲;當別人趕他走時,他立刻把馬趕遠了些。

契訶夫:無處訴說的《苦惱》,源於人與人之間深層次的隔膜

結語

約納的苦惱無處訴說的原因不僅在於人與人之間的冷漠,還在於這個黑暗的社會將嚴格的階級意識根植在了人民心中。約納前四次碰壁時,軍官和青年們瞧不起這個車伕,僕人和同住的車伕雖然與約納一樣身處底層,但是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不必對他違心的特別對待。老車伕約納心中的三六九等的劃分更是階級意識荼毒底層人民的證據,正是這些造就了人間冷漠和世態炎涼。

契訶夫畢業於莫斯科大學醫學系,大學畢業時他說:“醫生是我的職業,寫作只是我的業餘愛好。”可是後來,他在文學上的成就遠遠超過醫學。這又讓我想起了魯迅,同樣是棄醫從文,同樣是以筆來對抗社會醜惡,他們身上都有著對底層人民深深的同情,也都為喚醒沉睡、麻木的國民做著自己的努力。

Top